第26节(1 / 1)
宋师竹坐在杌子上也是专注听讲,她脸上的两颗梨涡紧紧地抿成窝窝,看得封恒很想下手戳一戳。
不过因着有长辈在,封恒硬是把这股手痒的劲儿忍了下去,也没有卖关子,直接把犯罪凶手和被害人都说出来了。
老太太叹道:“这些人真是够坏的,都快过年了,还闹出这种事。要是没有人先防备,县里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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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说的是,不过凡事总是有利弊两面的,宋伯父昨夜立了大功,许是要晋升了。”封恒笑道。
其实说是晋升也不正确,张知县锒铛入狱,县里的人总有个人代管着,事急从权,州府那边许是会发下公文,让宋文胜先暂代知县一职,再加上这一回宋文胜擒贼有功,这个暂代的时间,在下一任知县到职之前,许是会很久很久了。
第31章 否极泰来
宋师竹听完封恒讲的事情后,得出一个结论,朝中有人好做事果然是永远的真谛。
以她爹的官职等级,要是没有与边防驻兵有关系的魏表哥在县里,张知县绝没有那么快就被拿下。
衙门差役们也就对上普通老百姓的时候能起点作用了。对上日日刀口舔命的土匪,简直是去送菜的节奏。
老太太也听出来了,昨夜县里这桩事幸得有外力帮助,听封恒说他表哥被人砍了一刀,还关心道:“魏大人现在身子如何了?”
封恒:“表哥已经看过大夫了,还说亏得宋大伯父提醒,他才能逃过一劫。”
想起来表哥早上的郁闷劲儿,封恒就觉得好笑。魏琛与他说,宋文胜先前就提醒过他有人会对他动手,只是他仗着武力没放在心上,等到夜里出门突然被人埋伏套了麻袋,他才警惕起来。
不过这种真相就不用跟老太太提起来了。说到这里,封恒微不可查地看着认真坐在一旁的宋师竹,总觉得岳父没那么神,这肯定又是未婚妻那古怪的预感了。
宋师竹却没注意到封恒的眼神,她一听到祖母和封恒说起魏琛,就不说话了。
她还记得梦里魏琛是怎么被人五花大绑砸晕后扔在火海中的,明明已经提醒过了还会中招,宋师竹也觉得挺奇怪的。
老太太是地道的本地人,对丰华县很有感情,思及魏琛平息了县里一场血战,她很是大方地吩咐金嬷嬷把她库里的上好伤药收拾了一大包出来。
封恒也没有推辞,温言帮着表哥道谢了。
眼看着日头升了起来,老太太脸上也有些乏了,封恒却还不大想走。他看着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宋师竹,灵机一动,温和道:“我与宋二哥先前一见如故,不知道二哥如今在不在府里,我有些功课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他。”
屋里几个长辈都是过来人。封恒眼巴巴赶个大早过来是为了什么,有经验的人都能看明白。就连冯氏这等素来在千禧堂不爱说话的人,脸上也现出一个微笑:“今日倒是不巧,二郎不在家里。”
不止宋二郎不在,家里的男主子都不在。宋文胜兄弟就不说了,现在还在县衙;宋大郎宋三郎发现宋二郎一早就出门,闲来无事也跟上去了。
宋家几个长辈给封恒的印象都很好,此时在冯氏了然于心的目光下,他清了清喉咙,也有些不自在。
千禧堂今日一早的请安,最后就在一片心照不宣的暧昧中结束了。
宋师竹一想起封恒最后撑着红红的耳根却还故作镇定,坚持表示明日还会上门请安,脸上就一片笑容。
许是昨夜的事平息得太快,县里百姓们都没什么感觉,只知道一早起来,县衙门突然驻扎着一支陌生的军队,不过卯时衙门就贴出公告,说是张知县勾结土匪想要洗劫县城,现已下入大牢等待处置,县中诸事由宋县丞暂代。
明眼人从这三言两语中,就能嗅到事态的严重,宋二郎也不例外。
三兄弟坐在一品轩里,听着众人议论张家如何欺压良民、鱼肉百姓、无恶不作的。那些随张知县赴任的亲戚友人来县里一年,就把丰华县弄得乌烟瘴气,百姓们无不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张知县终于落魄了,墙倒众人推,所有人一提到张家都要骂上几句。
宋三郎听了一会儿后,摇头道:“我看张家就没好人了。二哥,你可不能心软,你想想,就算昨夜那个姑娘过来报信,起因不也是姑娘她爹起了歹心吗。”
宋三郎这些日子都被大哥拘在书房中念书,对二哥的事知之甚少,今日也是才知道宋二郎居然一直被个姑娘纠缠,眼睛立刻就放光了。
知道前因后果之后,他很是觉得,他二哥这棵桃花,可真是一棵歪脖子树。
被弟弟知道这些,宋二郎还是有几分羞耻,的,他咳了一下,道:“你的书背完了吗?”
宋三郎得意洋洋道:“你问大哥,要是爹今晚就考我,我肯定全部都能背出来。”宋三郎在念书上不如两个哥哥勤奋,至今还没有考中秀才,家里父兄平日对他都极尽鞭策,宋三郎已经很习惯随时随地被人提问读书进程了。
宋大郎素来不会说谎,他点头为弟弟作证后,又道:“咱们听完这些也够了,宋张两家听着就不是一路人。”
不说别的,张知县千里当官只为财,这种落入钱眼里的小人,宋氏族规里早有规定,出现一个就赶走一个,绝不准这种人留在族里败坏宋氏名声。两家的观念实在相差太远,宋大郎也不愿意弟弟为这种家庭出来的姑娘伤心。
宋二郎看完哥哥又看弟弟,突然笑了出来:“你们不用担心我。”昨夜刚听到张秀娇为了他背叛父亲冒险传话时,他确实有些不一样的感受,不过现在平息下来后,也想明白了。
那只是一时的情绪发作,他又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那个姑娘对他一片赤诚,又为他背叛了家里,这世上真心诚意总是最容易打动人的。不过……也就那么一瞬罢了。
书房里,宋师竹正在埋首理帐,案桌上突然被人用手指敲了两下。
她抬头后撞见宋二郎英俊的笑脸,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笑。今日衙门公告出来后,县里跟宋家有来往的人家就跟嗅到腥味一样,门房收到的年礼都比前几日翻了一倍,宋师竹一个下午都在让人登记造册,忙得不可开交。
没想到宋二郎自己想通了。
真是太好了。
她可一点都不想宋二郎因为张秀娇的离奇操作,把人一直记在心里。这对未来的二堂嫂太不公平了。
宋二郎见着堂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打趣道:“竹妹妹还真是处处妥贴。”就连他娘都没对他这么关怀备至,也就这隔房的堂妹,担心他想不开,还把大哥和三弟叫过来陪他。
刚才三郎说起这件事,都十分嫉妒了。想到弟弟刚才的神情,宋二郎看向堂妹目光带着丝丝暖意。
宋师竹眨眨眼睛:“二哥哥这句话可不新鲜,好多人都说过了!”
宋二郎翻了一个白眼,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匣子道:“送给你的。”
宋师竹把盒子拿在手上细细打量,猜出里头是一件首饰。盒子上有县里金铺的标记,打开来之后,果然是一根金步摇,金光闪闪的,份量十足,就是吧……样式是十足的直男审美。
不过她也不嫌弃,这还是她第一回收到来自哥哥的礼物呢。
宋师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
真是让人又惊喜,又意外啊。
宋二郎见她喜欢,也松了口气道:“刚才经过金铺,想着还没送过东西给堂妹,就进去买了一件。”堂妹从他被张家姑娘缠上开始,就一直为他出主意,昨夜张姑娘过来时,怕他继续被纠缠,甚至还让他躲在隔间暂时不要出面。
这种被妹妹保护的感觉,宋二郎还是第一回体验到。他琢磨了一下刚才路过金铺时突然的心绪发作,觉得当时心中的动容,才是真的感动。
与昨夜听到张秀娇报信时的感慨,还是很不同的。
因着看出了宋师竹对他的担心,宋二郎也略略解释了几句他对张秀娇的心思,之后许是觉得跟堂妹讨论这些十分尴尬,又很快转移话题道:“我刚才在外头听说,张家人全都被下入大牢,州府来的大人说是要把他先前赴任的几个县都清查一遍,要是能查出更大的罪行,大伯父这一回,再升一级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倒了一个张家,县里人都在交口称赞,就连大伯父也能因此受益。
张家倒霉得也值得了。
宋师竹倒是觉得她爹不一定会愿意。宋文胜这些年一直在丰华县不愿动弹,都是为了照顾族人。按照大庆朝的官员回避制度,县丞还能在籍贯地担任官职,当了知县就要四处迁任了。
其实她觉得最好的场面,就是知县之位一直空悬,这样她爹一把手二把手两手罩,两手都能捉得好。
宋二郎听着堂妹的异想天开,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什么好事都想要。”要是真能那么好,他们宋家在丰华县就是土皇帝,一手遮天了。
宋师竹被二堂兄戳破了想望后,也不生气,反而决定从今日起每天早起三炷香,祈祷梦想成真。她觉得自己体质这么旺,要是诚心祷告,老天爷许会真的愿意成全她。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不过这个想法,就不用跟宋二郎说了。
螺狮当夜就看到她家姑娘在屋里设了一个神牌,神神叨叨地拜起来了。不过许是拜得不到位,第二日一早门房就给她递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张秀娇在牢里让人传话,说是要见她。
本来这种消息是传不到宋师竹耳里的,但当日居然有一个女狱卒亲自上门了。那人一直杵在宋家门房不愿动弹,都好几个时辰了,门房也不好打骂她,最后只得报了上来。
宋师竹想到那一夜过来报信的张秀娇,想了想,还是答应见一面。
宋家花厅里站着一个十分局促的妇人。
宋师竹打量着来人,她爹虽然在衙门多年,但宋师竹从来没有见过女狱卒长什么样,这一回可算是见到了。
通常来说,狱卒是贱籍,哪怕是男人,不到吃不了饭的时候都不会选择干这个职业,更何况是女狱卒。
在她面前的妇人扎着一个发髻,看起来比起普通姑娘粗壮许多,面相老实苦涩,说是她受过张姑娘的恩,才帮着过来传话。
宋师竹很好奇,张秀娇那样的性子居然还能对别人施恩,就问出口了。
那妇人苦笑了一下,三言两语都说了。
这是一件对张秀娇来说很小的事情,但是这个恩情对她现在的处境却有极大的帮助。
妇人安静道:“……之前我开罪了张大人身边的一个随从,宋姑娘是知道的,知县身边的人都是他的亲戚,我不过是一个狱卒,那人放话说要让我离开县衙,当时正好张姑娘路过,许是她觉得我跪在地上的样子十分可怜,为我说了几句……”
张家姑娘的那些话不过是一时兴起,但她家计艰难,婆母丈夫都是重病缠身,十分需要她的俸禄回去养家。张秀娇许是无意施恩,她全家确实因此受惠了。
妇人叹了一声,因为这点恩情,张秀娇这两日在牢里都是她在护着。今日张秀娇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张知县的案子许是会判得很重,沉默许久之后,就求她过来传话。
如今衙门都在宋文胜的控制中,因着那一夜张秀娇的报信,宋师竹心中还是十分复杂的。虽然她不赞同张秀娇的行为,可她身上要是没有老天爷给的金手指,当夜张秀娇的消息就显得十分可贵了。
宋家很有可能因为她的报信,逃过一劫。
念及到这点,宋师竹便答应了在内衙与她见一面。
内衙本来应该是知县住所才是,但张知县住进来时,嫌弃这里狭窄简陋,便在外头又另外置了宅子。宋师竹说要在内衙见张秀娇,她爹也没说什么,只让人把内衙收拾了一遍,才让人把她叫过去。
宋师竹这一回见到张秀娇时,觉得这个姑娘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精气神,身上穿着单薄的囚服,不过才关了两日,就比前夜见到时瘦了一圈,两只眼睛布满血丝,神色浑浑噩噩的,看着她时,眼眶里突然蹦出泪花。
张秀娇是真的哭得很伤心,泪水跟不要钱似地往下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停抽噎着,哭着哭着还打了一个嗝。
早在她进来时,螺狮和家里陪她过来的嬷嬷就已经分站在她的两边。此时,宋师竹让人递过去一方帕子,张秀娇接过帕子后,很快那条手帕也被她揉搓得不像样了。
不过哭到最后,不知道是因着心中情绪发泄出来,还是觉得在她这个敌人面前哭泣羞愤难抑,倒是渐渐停下来了。
宋师竹其实不大明白张秀娇为什么要见她。
她们关系真是算不得好,她第一回去张家时,她一进马车就开始吐了;第二回她再去,被人撞得崴了脚;第三回也就是之前张太太的生辰了,张秀娇居然指示了一个丫鬟用碎瓷伤了她的手指!
这些事情,宋师竹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从小到大就没那么倒霉过,哪怕前两回都是她自个不小心,最后一回肯定是张秀娇干的。
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很记仇的!
张秀娇似乎也没指望着与她握手言和,她在哭了一场之后,才苍白着脸问她,是不是因为她那一夜跑去宋家说的那些话,张知县才会出事。
这个姑娘看着她时的表情,带着一种明显的脆弱,似乎只要她回答一声“是”,她就会立刻崩溃了。
宋师竹没有落井下石的习惯,张秀娇从一个大家姑娘沦落到如今的境况已经很惨了,她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浪费情分让女狱卒过来传话,就说明这件事在她心里很重要,要是不问个明白就会一直过不去。
她直接道:“前夜就算你不过来,张大人也会出事,城外一直有人埋伏着,就等你们张家的人过来开门。”
她顿了一下,又继续补充,“之前县里修城门时,张大人贪污了工程款,州府派人下来查账,他又怕这件事被揭发出来,就想要引匪入城烧掉城门,顺便把查账的人都给灭掉。”
这也就是整件事的真相。她爹和魏琛想要请君入瓮,张家早就是瓮里的王八了。
回头想想,要是真的让张知县做成了,魏琛被杀,城门被毁,所有一切都能推在土匪身上。张知县的屁股也能洗白了。但土匪入城,怎么会空手而归。尤其是正值年关,家家户户都没有防备。
幸好天理昭昭啊。
宋师竹摸了摸胸口,她先前一直觉得张宋两家天生犯冲,想来就是应在这件事上。
老天爷长了一双好眼,从前夜起,宋师竹才觉得张家对他们家再构成不了威胁。
她看着张秀娇的表情,觉得她应该会接受不了她刚说的那些话,或者会认为她说谎冤枉张知县,宋师竹连反驳的话都想好了,张秀娇却抿着唇道:“不是我爹,是洪师爷一直劝他,我躲在窗下都听到了。我爹不是主犯,洪师爷才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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