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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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帝眼皮直跳。
近侍接着说:“您也知道谢太傅的脾气,太傅要拉着长兴伯去礼部讨说法,又说要去宗人府,还说要进宫……”
嘉平帝揉了揉眉心。
近侍道:“事情闹到千岁爷那里,千岁爷好说歹说才劝住谢太傅。礼部的几位郎官被太傅臭骂了一顿,这次春宴就没敢落下长兴伯。”
他不敢复述谢太傅的原话。谢太傅带着孙子谢骞登门归还古董,看到钱家门庭冷落,愤愤不平,大骂礼部官员尸位素餐,还提起了先帝。
嘉平帝一听说谢太傅掺和到这事就头疼,老师那个牛脾气,就是周太后他都敢当面顶几句。
既然事情没闹大,那就算了。钱家确实可怜,赏他们些银钱度日便是。
嘉平帝吩咐下去,司礼监立刻拟旨。
草拟的诏书还没写完,仁寿宫的宫人脚底生风地赶来禀报:“陛下,不好了,老娘娘气晕过去了!”
这一声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宝座附近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对视一眼,暗暗摇头。
周太后当真是为老不尊,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容不下钱太后的家人。钱太后才是先帝的原配发妻,温婉贤良,宽和大度,和先帝伉俪情深,相濡以沫,深得民心,朝野之间一片赞誉,周太后何必作茧自缚,非要和钱太后一较高低呢?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争的?
到底是深宫妇人,果然眼界狭窄。
朝官们不想多事,假装没听见宫人的话。
他们可以气定神闲,嘉平帝坐不住了,老娘都气晕了,他哪还有心思继续赏春?
立刻起驾回宫。
随行太医早就为周太后诊过脉案,药也煎好了,嘉平帝追上周太后的轿辇,亲自把热气腾腾的药汤送到周太后跟前。
“母亲,您何必为这些小事动怒?”
周太后面朝里,一把推开药碗。
宫人惊呼一声,抢上前接过差点被打翻的药碗。
嘉平帝无奈,示意宫人先回宫再说。
一场盛大的春宴就这么不欢而散。
回到仁寿宫,嘉平帝先下轿,转身去扶周太后,周太后冷冷地瞥他一眼:“副千户?你怎么不直接封他当指挥使?”
嘉平帝叹口气,搀扶着周太后进殿:“只是个副千户罢了,又不能世袭,表面上的风光而已。”
周太后甩开嘉平帝的手:“一个残废的老妇,瞎了眼睛,瘸了腿,居然还能与哀家并尊!她活着的时候,哀家受了一辈子的气,终于熬到她死,哀家居然还要受此奇耻大辱!哀家的儿子贵为天子,难道就不能维护一下你亲母的颜面?”
嘉平帝头疼欲裂,他最怕周太后提起钱太后的事。
当年光是为了一个太后的封号,周太后寻死觅活,闹得后宫前朝不得安宁,他夹在当中两头为难。后来几百位朝臣联名上疏进谏,差点引起朝堂动荡,他只能求母亲退让一步。好不容易平息了太后尊号的事,安抚住了周太后,等钱太后去世时,周太后又闹了一出大戏,这一次大臣绝不让步,跪在文华门外大哭不止。
嘉平帝想起登基之初的事就满心烦躁,忍不住动了气:“娘娘如今贵为太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听他语气不耐烦,周太后回过头,双眸瞪大,面容狰狞,呵呵冷笑两声:“我的好儿子!你如今是皇帝了,满朝文武敬着你,阖宫宫人畏惧你,你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母亲!我怀胎十月生了你,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头!那时候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我怕你挨饿受冻,攒下银钞托人送到你身边,我担心你夜里睡不安稳,把郑繁送去照顾你……我争这口气为的是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你是天子,我是你亲娘,钱氏不过就是比我早入宫罢了!一辈子一无所出,年老残废,有什么资格当皇后?我抚育你长大,劳苦功高,我也陪先帝吃了苦,哪一点就不如她钱氏了!”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哀家老了!哀家胡搅蛮缠!哀家的儿子也嫌弃哀家了!”
嘉平帝愚孝了一辈子,周太后一哭,他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只能忍着,叹口气,给周太后作揖:“儿子错了,是儿子没有体谅到母亲的苦心和辛酸,母亲别和儿子置气,您身子要紧。”
周围的宫人也跟着劝,好说歹说,搀扶着周太后进了内室。
周太后哭了一回,坐在罗汉床前,由着宫人服侍洗了把脸。
嘉平帝讪讪地站在一边,小声赔着不是。
周太后挨在枕上,冷冷地瞥一眼嘉平帝,浑浊的双眼微微一眯,冷笑:“今天长兴伯家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宴席上?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把人放进西苑的!”
不等宫人禀报,她看着嘉平帝,“一定是郑贵妃捣的鬼!”
嘉平帝一脸无奈:“这事怎么又扯到贵妃身上了?”
周太后怒道:“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个胆子?长兴伯家的人去领旨的时候,她笑得那么张狂,你说她不知情,哀家不信!”
嘉平帝好脾气地解释:“真的不关贵妃的事,是礼部那边安排的宾客,谢太傅知道钱家一直没有封爵,逼着礼部的人安排他们参加宫宴。朕已经赏了他们家,以后不许他们再进宫就是了。”
周太后攥紧了手指,一定是郑繁找来的钱家人!宋宛那晚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东宫一点动静都没有,昭德宫也没有传出什么风声。
肯定是郑繁!
她眼前金星乱冒,怒火翻涌:钱氏那个老妇已经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阴魂不散!她不甘心!
第131章 是你做的?
昭德宫。
轿辇停在长阶前, 郑贵妃在宫人的簇拥中欢欢喜喜地下了轿子, 脚步轻快, 笑着踏上石阶。
几声汪汪犬吠, 雪白的狮子犬从珠帘底下飞快地钻了出来, 扑到郑贵妃脚下。
郑贵妃心情很好,俯身抱起狮子犬,摸了摸狮子犬的大垂耳朵, 吩咐宫人:“本宫很久没看到长兴伯夫人了, 今天在宴席上看到她, 你们拣几样看得过眼的首饰送去钱府。”
宫人应是。
……
春宴不欢而散, 大臣们各自归家。
宫门前一片嘈杂人声。
长兴伯和长兴伯夫人也乘坐马车回府。
夫妻俩所到之处,嗡嗡的说话声立刻停了下来,不想惹事上身的唯恐避之不及, 也有厚道的人拱手朝他们道喜, 夫妻二人面色如常,和众人一一还礼。
谢家的车驾停在不远处, 谢太傅入宫见嘉平帝去了,谢骞在宫门外等着,众人知道谢太傅进宫的目的,纷纷摇头叹息。
谢骞斜倚在车窗上, 挑起车帘,摸摸自己的胡子, 一脸无奈:老爷子最喜欢多管闲事, 钱家的事刚好撞到他面前, 他岂肯放过?
一名礼部官员垂头丧气地经过谢家马车,看到车窗里那两撇神气活现的胡子,立刻认出谢骞,叹口气,上前几步。
“府上太爷这回满意了?”
这些天礼部上上上下被谢太傅骂得狗血淋头,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当真是有冤无处诉!嘉平帝和周太后两顶大山压在头上,母子俩都看钱家人不顺眼,拖着不给钱家加封,他们礼部有什么办法?又不是他们故意为难钱家。不过是侯爵名号、千两俸银罢了,区区小事,礼部何乐而不为?反正又不是从他们的腰包里掏钱。
礼部拖着,还不是因为嘉平帝不点头!
谢骞趴在车窗前,也叹口气,摇摇头,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老爷子进宫进谏去了,你们礼部最近消停点,别再被他抓着错处。”
礼部官员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苦着脸走远。
谢太傅火眼金睛,没事都能挑出点毛病,更何况他们礼部确实一堆麻烦事,一抓一个准啊!
谢骞微笑着目送礼部官员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外,脸色微沉。
他有种直觉,钱家的事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谢太傅爱好风雅之物,他为了哄谢太傅高兴,从早市买了些古董玩器奉上,其中刚刚好就有先帝御赐给钱家的东西,谢太傅一眼就认了出来。
早市上经常有世家子弟变卖家中古物,谢骞没当一回事,谢太傅却认为一定是有人偷盗了钱家的古董,说他买了赃物,逼着他还回去。
谢骞无奈,只能陪着谢太傅一起去钱家归还香炉。
到了长兴伯府,亲眼目睹钱家如今的窘迫凄凉,得知礼部、户部、宗人府怠慢钱家,谢太傅立刻揎拳掳袖,径自去礼部骂人。
谢骞回想自己逛早市的那天,卖香炉的人声音有些尖细,好像是个太监。
虽说无巧不成书,但是谢骞并不认为会这么凑巧。
有人假借他的手,将钱家的古董送到谢太傅面前,利用谢太傅的暴烈性子,揭开嘉平帝和周太后刻薄钱家的这件丑事。
滴水不漏,□□无缝。下手的人甚至不用出面就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
背后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单单只是为钱家出头?
钱太后早就过世了,钱家无权无势,如此大费周章帮扶钱家,能有什么好处?朝中同情钱太后的官员不少,但是其中并没有钱家的姻亲,谁会冒着得罪周太后的风险为钱家谋算?
谢骞轻抚胡须,皱眉思索。
等了一个多时辰,谢太傅还是没有出来。
谢骞干脆下了马车,进宫去寻祖父。
到了乾清宫宫门外一打听,谢骞吓得魂飞魄散,双膝发软。
宫人说嘉平帝在仁寿宫安抚周太后,一直没有回来,谢太傅左等右等等不到嘉平帝,干脆追到仁寿宫去了。
谢太傅说,正好他想劝劝周太后。
谢骞头晕目眩,定定神,急急忙忙转身冲下石阶。
周太后是什么人?嘉平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她第一件事就是逼嘉平帝废了钱太后。满朝文武皆知她固执蛮横,除非先帝再世,否则没有人能劝得住周太后!
长街空空荡荡,谢骞撒腿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戍守的禁卫认出谢骞,对望一眼,没有上前阻拦呵斥,他们刚刚看见谢太傅走过去了。
谢太傅年老,身边伺候的宫人又知道他是块爆炭,哪敢真的让他进宫去见嘉平帝?故意拖拖拉拉走得慢,又时不时停下来和宫人说话。
这一耽搁,谢骞好险逮住了祖父,气都没喘匀,先扑上前搀住祖父的胳膊,“您就别掺和这事了,不然谁都不好过。太后刚刚气晕了过去,这会儿您过去不是火上浇油吗?皇上已经退了一步,加封钱家公子为副千户,钱家都满意了,您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太后不高兴?真把太后的火气激起来了,反而不美。皇上是个大孝子,此事得从长计议。钱家也不想真的惹恼周太后,他们就想过点安生日子,您说是不是?”
二话不说,硬推着谢太傅转身。
谢太傅面如猪肝。
乾清宫领路的宫人悄悄松口气,抹了把汗,抬腿就走远了。
谢骞不敢松懈,一路紧紧攥着谢太傅的手,强行将老爷子送出宫门,塞进马车里,小声吩咐家仆:“送老太爷回去,记住,不管老太爷说什么,不许掉头!看着太爷。”
家仆应是,长鞭在空中甩了个漂亮的鞭花,马车轱辘轱辘驶离宫门。
谢骞没有跟着一起回家,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在金晖浮动的长街尽头处,转身回宫。
他交出自己的腰牌,求人递到司礼监去,问宫人:“司礼监的罗统领今天在哪儿当值?”
宫人回答说:“今天是春宴,皇上原本要大臣们作诗的,罗统领才学好,自然随侍皇上左右,皇上在仁寿宫老娘娘那儿,罗统领应该也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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