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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躬身钻进帘子里,接了梅花图去挂。

宫人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走进暖阁,继续为金兰装扮。

朱瑄站在金兰身后,伸手拿走镜台旁的如意纹胭脂盒,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走到梅花图下面,染红一瓣桃花。

“试数窗间九九图,余寒消尽暖初回。梅花点遍无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他看着铜镜里的金兰,微笑着道。

宫人们退后一步,垂手侍立。

金兰觉得自己今天的妆容太浓了,脸上又热又红,咬唇瞥一眼朱瑄“今天还没到画九的时候。”

朱瑄走回她身后,指尖还有淡淡的胭脂痕迹,轻声说“我重画一幅给你。”

不等金兰说什么,手指抬起,在她唇上慢慢抹了一下,“圆圆拿什么谢为夫”

金兰脸更红了。

朱瑄微笑,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我像昨晚那样给圆圆赔罪,好不好”

金兰看着他微染嫣红的手指,想起昨晚床帐里的,脸红耳赤,飞快扫一眼左右,宫人脑袋垂得低低的,没人敢抬头。她咬牙昵一眼朱瑄,觉得他好像被自己带坏了。

这样也好,他之前看起来清心寡欲的,她有时候猜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

“五哥记得赔我一张素梅图,我要画九。”金兰红着脸道。

“为夫记住了,不敢叫圆圆失望。”朱瑄轻笑,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起身出去了。

御花园的花泥是特意从深山幽谷里挖出来运进宫的,兰花养得非常好,叶片肥嫩,花朵鲜润,一丛丛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少了些生长于林间野谷的典雅清冷,多了几分人间富贵雍容。一盆盆摆在廊道和八角亭周围,高低错落,间以姹紫嫣红的菊花和水仙,叶似碧玉,恬淡优雅,微风拂过,送来一缕缕清芬冷香。

周太后并不喜欢兰花,只带着金兰她们看了几丛据说品种很稀罕的赤瓣兰花就回了亭子,宫人安设香衾软枕伺候她歇下。她一面瞌睡,一面招呼金兰“我歪一会儿,你们去玩罢。”

等周太后睡下了,金兰和薛娘娘、德王妃、庆王妃退出亭子。

宫人送来攒盒酒水,薛娘娘笑着道“赏花怎么能少了菊花酒”先拿起一盏递给金兰。

金兰接了酒盏在手里,德王妃几人也拿了,一人饮了一杯。攒盒里有各样果子梅花饼、菊花糕、虎眼糖、蜜酥饼、窝丝糖、茯苓糕,德王妃把攒盒推到庆王妃面前,笑眯眯地请她先吃。

赵王妃也在席上,德王妃看她没有吃酒,以为她和众人闹别扭,夹了一枚虎眼糖给她。她不好推却,吃了一口,忽然眉头一皱,拿帕子掩住了嘴巴,像是要吐的样子。

众人吓了一跳,宫人端来清水给赵王妃漱口。

德王妃关切地问“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赵王妃作呕了一阵,脸色发白,连忙摇头制止宫人去太医院“不了,我早上吃得油腻,有点不消化,不碍事的,不用劳动太医。”

德王妃蹙眉,眼神闪烁了一下,和庆王妃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默默退开,让宫人留下照顾赵王妃。

薛娘娘眯了眯眼睛,把金兰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可得小心点赵王妃可能有孕了。”

金兰诧异了一会儿,回头看一眼赵王妃,她今天穿的是苏样袄裙,罗袄下摆宽松,特意裁成了荷叶舒展的形状,看不出腰身。

薛娘娘冷笑“她瞒着不说,谁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呢你最近不要和她有往来,送给昭德宫那边的东西记得让太医验看过再送。”

金兰笑着道“不至于如此。”

薛娘娘沉默了一会儿,拉住金兰的手“你就是太好心了,从不肯把人往坏处里想赵王在宫外上跳下窜的,宫里的人都知道,现在赵王妃有了身孕,他一定会借着这事中伤太子,他们故意瞒着,就是在等一个好时机如果太子生气,你千万别顶撞太子,这种事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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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兰听懂了薛娘娘的弦外之音。

赵王比朱瑄年轻,但现在他的王妃先有了身孕,他肯定不会放过此事。薛娘娘怕到时候朱瑄会因为这事迁怒到她身上,王女医每个月都会请平安脉,她没有怀孕的迹象。

她笑了笑,没说话。

薛娘娘以为她把自己的劝告听进去了,拍拍她的手,爱怜地道“你和太子感情好,可是有些事还是得先预备起来,你先挑几个听话本分的在身边养着,别等太后发话,太后选的人比不得你自己挑的人忠心。你把那些人牢牢抓在掌心里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金兰皱了皱眉。

薛娘娘知道她不爱听这些,小夫妻俩举案齐眉、如胶似漆的,谁想听这种刺耳的话但是周太后已经好几次当着她的面说起金兰成婚以来一直没有消息的话,她必须提醒金兰早做准备,以免仁寿宫又捧出一个胡广薇。皇太子自小体弱多病,如果东宫一直没有诞育小世子,朝臣心里会犯嘀咕的。

“太子身份贵重,江山社稷都系在他身上以后这种事免不了,你想开点,太子还是最看重你的。”从古至今,皇帝都是三宫六院、妃嫔成群,朱瑄登基以后也不能免了此俗,差别只不过在早晚而已。

金兰收敛笑容,淡淡地嗯一声。

薛娘娘叹口气。

夜里朱瑄从外面回来时,金兰已经卸了妆容,散着头发坐在灯下看书,灯火朦胧地笼在她身上,披散的乌发潋滟着淡淡的光泽。

朱瑄叫了她几声,她没什么反应,目光直直地望着手里的书册。

“想什么呢”朱瑄走近,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她刚洗过头,发丝柔软顺滑,用了茉莉粉,茉莉花香格外浓郁。

金兰猛地惊醒,下意识要站起来,下巴磕到朱瑄的嘴上,他闷哼了一声,捂着嘴巴后退一步,神情痛苦。

“五哥,没事吧”金兰回过神,赶紧转身。

朱瑄捂着嘴巴不让她看。

她拉开他的胳膊“是不是咬着舌头了让我看看。”

朱瑄蓦地一笑,松开手,俯身亲她,撬开她的齿关,舌头勾住她的,唇间溢出含糊的字眼“圆圆撞疼我了,得好好补偿我。”

金兰心里愧疚,勾住他脖子回吻他。她刚刚沐浴出来,雪白的肌肤氤氲着淡淡的香气,衣衫底下温软细腻,他越吻越激烈,顺势抱起她,抵在了书架上。

等朱瑄觉得补偿够了的时候,金兰浑身酥软,他叫人摆膳,低头亲她,她嘴里都是他的味道,站都站不稳。

朱瑄扶着她,帮她扣好衣襟,解下自己发网里的锦带为她束起长发,扶着她走出书房,给她夹菜,山药煨的羊蹄,看着她一口口吃下去,问“刚才在想什么”

金兰脸上残存了一抹艳红,看一眼左右,小满几人会意,放下长筷巾帕,退了出去,守在槅扇门外。

她小声道“五哥赵王妃可能有身孕了。”

今天的赏花宴赵王妃神不守舍,吃了一块糕点之后吐了一会儿,之后什么也不敢吃,周太后让她尝几口用梅卤水、石榴、菊花、紫苏、雪梨加霜糖拌的春兰秋菊,她也没动筷子。薛娘娘一开始只是怀疑,宴散的时候她告诉金兰赵王妃真的怀孕了。

朱瑄面色不变,继续给金兰夹菜,“知道了。”

金兰按住朱瑄伸筷子的手“五哥,我吃不下了。”

朱瑄眉峰微皱,站起身,走到金兰身边。

金兰抬头看他,轻笑“我真吃不下,你要喂我吗”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朱瑄俯身抱起,她惊呼了一声,朱瑄身子一晃,像是抱不住了,她怕他摔了,赶紧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紧紧贴在他身上。

朱瑄抱着金兰坐下,手臂揽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低头亲她,她刚刚才吃了羊肉,嘴唇泛了层油光,一嘴的肉味,低着头不让他亲。朱瑄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舌头钻进她嘴里,凶狠得像是要吃了她。

半晌后分开,两人气息都乱了,朱瑄勾起金兰的下巴,眼神幽深,像是能直接看进她心底“吃不下还是心情不好不想吃”

金兰摇摇头“真的吃不下。”

朱瑄看着她的眼睛,嗯一声,手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摩挲,哄孩子似的,搂着她低语“真吃饱了我看还没鼓起来。”

金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依偎在他怀中,他还是清瘦,她却觉得他的怀抱很坚实。

“我真的吃饱了。”

朱瑄的手盖在她肚子上“是不是太后说什么了”

金兰摇摇头,扯住朱瑄的袖子,手指头在袖摆的织金绣线上划动“太后还没说什么,不过如果赵王公布赵王妃有孕的事,太后可能会指两个宫人来东宫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如果涉及到前朝就不好办了,五哥,你想要孩子吗”

朱瑄下巴抵在她发顶上,摇了摇头,紧紧搂着她“你别管这些,赵王影响不了我,太后那边我去应付。”

金兰轻轻嗯一声。

“圆圆。”朱瑄捧起她的脸,低头亲她微颤的眼睫,“我现在不急着要孩子,我想要你多陪陪我。”

语气又轻又柔,像是在撒娇。

金兰忍不住笑出声,抱住朱瑄的腰。

第86章 互嘲

赵王妃知道薛娘娘和德王妃几人应该看出自己有身孕了,当晚就告诉赵王。

赵王皱眉,忍不住数落她“不是让你瞒着的吗怎么都知道了”

现在皇太子地位稳固,又抓着他的把柄,他不想这么快宣布王妃有孕的事,原本的打算是过年的时候趁其不意当众说出这个喜讯,现在还没到腊月呢 赵王妃眼圈微红这种事怎么瞒她怀孕以来担惊受怕的,吃什么吐什么,不仅没养胖,反而瘦了些,每天惶惶不安,赵王不知道体贴她就罢了,居然还怪她没瞒住就算她瞒住了,又能瞒多久难道要她天天勒着肚子吗而且宫里的人个个眼力毒辣,昭德宫的宫人早就发现她有孕了,郑贵妃这几天看她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阴森,她想起来就一身冷汗,夜里一直做噩梦。

赵王想着心事,没有注意到黯然擦泪的赵王妃,起身出去找心腹宦官。既然已经被东宫发现了,他得立刻更改计划。朱瑄阴沉隐忍,不知道到底安排了多少人盯着他,他得及早想出应对之法,以免受制于人。

赵王妃目送赵王离开,坐在灯前默默垂泪。

宫女奉上一盅热茶,小心翼翼地劝“您是有身子的人,千万别伤心,您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太子妃还没有消息,您肚子里可是第一个皇孙”

赵王妃望着茶盏上空缭绕的热气,想起太子妃鞠衣底下平平坦坦的肚子,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

是啊,她可能生出皇长孙。现在这些苦头都不算什么,只要皇长孙出生,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赵王妃拂去眼角泪花,端起热茶浅抿一口,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虽然她没能嫁给皇太子,但是她却可以抢在太子妃之前诞育皇长孙,她没有输,笑到最后的人未必是太子妃。

以前她觉得赵王蠢钝莽撞,以卵击石,非要和占了长子之实的皇太子争储君之位,现在肚子里多了一块肉,她忽然发现赵王的野望未必不能成真。

郑贵妃永远不可能和皇太子和解,赵王是郑贵妃扳倒皇太子最大的筹码她不是没有搏一搏的机会。

赵王妃吩咐宫女“把茶房刚刚送来的姜伏龙肝乌鸡汤端过来。”

宫女一脸为难地道“您刚刚喝了一口就吐了”

赵王妃脸上闪过一抹厉色。

宫女不敢多说,鸡汤盛在大瓷盅里,底下一层有热水浸泡,汤还是热的,她盛了一碗送到赵王妃面前。

赵王妃接过就喝,刚咽下肚,肠胃里一阵翻滚,她放下碗,拿帕子捂住嘴,呕了几口。

宫女忙给她捶背疏气,赵王妃推开宫女,端起碗继续喝汤。

她这两个月吃不好睡不好,孩子跟着她这个母亲瘦了不少苦,为了孩子,她得好好补养,就算吃了就吐,她也得逼自己吃下去。

翌日,天蒙蒙亮,金兰还睡着,朱瑄起身梳洗,看了一会儿书,回到拔步床前,伸手在锦被底下摸索了一阵,捉住她微凉的手,轻轻咬了一下。

金兰吃痛,睁开眼睛看朱瑄。昨晚他可怜巴巴地撒娇,她一时心软,随他折腾,闹到后半夜才睡,她后来满脸是泪,眼角有些发红,像抹了胭脂,氤氲了一层淡淡的桃红,杏眸中晕着水光。

茫然无措,眼神天真。

朱瑄情不自禁低头亲她鼻尖“汤婆子冷了,我让人换一个。你接着睡。”

那他咬醒她干什么昨晚咬得不尽兴她身上到处都是痕迹 金兰呆了一呆,挥开朱瑄的手,气鼓鼓地翻个身,拉高锦被蒙住自己的脑袋,继续睡。

朱瑄失笑。

她这人其实很懒散,不催她的话她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有时候她必须早起,只得一面轻声抱怨自己一面爬起来,又好笑又乖巧又可怜。他总是比她先醒,然后一手支颐,轻轻推她,看她挣扎着醒来,挣扎着坐起身又躺下,又挣扎着坐起,嘴里轻声喃喃“快起来,别睡了”刚鼓励自己,一转眼又躺下去了,过一会儿又一个鲤鱼打挺翻坐起来。如此挣扎反复,最后苦着脸坐在镜台前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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