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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尊能来沧陵,蒋璃能料到但也没想到。

她决定回沧陵那天,同饶瑾怀和乔臻告别的时候饶尊也在,三人的表情都不好,她跟饶瑾怀说,我想回沧陵过自己的生活。

饶瑾怀老大不乐意,筷子一放,再不济北京这边还有亲人,沧陵你有什么?

有什么?

有她想偿还谭耀明的事,有跟她一起经历生死的兄弟。

但这些她统统没倒出口,只是说,饶伯伯,我累了。

饶瑾怀明白了她口中累了是什么意思,许是也明白北京这片伤心地,就算再在饶家怎么做笼中鸟也始终还在北京,北京的确让人倦怠。

他不说话了,但面色始终不好。

乔臻眼眶红了,可也没强留她,末了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你说你这孩子吧,性子就是倔,说走就走……多吃点,如果想伯母做的菜就随时回家来吃,现在交通这么发达。

蒋璃心头涩苦,拼命点头。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饶尊问她为什么一定要走,待在饶家不好吗?

蒋璃没瞒他,说,因为阮琦走了。

饶尊愣住。

蒋璃轻叹一口气说,就是因为她走了,我才更不能在饶家待。再说了,我喜欢沧陵,自由,无拘无束。我想忘记一切,从头再来。

饶尊嘴唇嚅嗫,半天没说出话来。

蒋璃跟他说,她喜欢你,你不该不知道,而且,你也不该让她走。饶尊,她是个好女孩。

等饶尊来沧陵的时候,他跟她说,你别误会,我就是因为项目在沧陵,投进去不少钱呢,我得看着杨远。

杀鸡焉用牛刀?

蒋璃不是不知道饶尊的用意,甚至就连杨远千里赶赴的用心良苦她也多少猜出来了,可有些话该说的都说了,再多说也无济于事。

前尘往事,她只想耳旁过了。

正所谓万事从来风过耳,一生只是梦游身。她不想攀附任何人,有些事还需要靠自己的能力解决。印宿白那些人做事不讲章法,又不会遵守白道规矩,这种人,作为饶尊和杨远这种走多了白道的人来说并不好对付,但她是跟着谭爷见多了,也自然知道怎么对付。

与其等风来,不如自成帆。

她蒋璃从来都不是一个被动挨打的人。

天将将擦黑的时候,古城各家店门口就开始忙活了,为晚上的篝火做准备。

因为还在下雪,所以大家提早就开始动手搭起了遮挡棚,整个古城都忙碌起来,到处都是吆喝声。虎头他们几个来了,加上饶尊,一并开始动手搭遮棚,蒋小天叉着腰在遮棚物料旁站着,喝着虎头几人,“往右一点儿,过了过了,再往左,白牙!我只看见你大白牙了,

脸呢?那是横梁,你当这脸布呢?哎呦,胖孔!你爬那么高干什么?你是在中间递物料的!”

胖孔本来身材就臃肿,被蒋小天使唤来使唤去的急了,凌空往下一蹦,顿地有声,就像是重物坠地似的,连地皮都摇上一摇,冲着蒋小天嚷嚷,“你能你上!”

地皮这么一震,好不容易搭的大梁也跟着颤,正在搭梁柱的饶尊差点给晃下来,一把抱住大梁,“我去!蒋小天你要死是吧?赶紧给老子上来!”

打远又瞧见杨远晃晃悠悠地往林客楼这边来,嗤笑一声,等他上前后说,“哪阵风把你杨少爷给刮来了?”

杨远穿得体面,双手交叉抱胸,仰头看着饶尊,“牦牛的香味。”

“想吃肉先劳动。”饶尊不客气,“老子开了十六个小时才拉回来的牦牛肉,你当那么好入口呢?”

杨远风轻云淡,飞雪之下笑得没心没肺,“很抱歉,穿了西装,不适合爬高。”

饶尊咒骂了句:果然什么老板什么下属。

林客楼高,需要搭的遮棚也要高,再加上篝火会窜得高,所以遮棚往往还要高出屋檐很多,一时间工程量就不小。蒋璃也换上了一身轻便帮了忙,但不是搭建工作,没人需要个女人来做这种事,她在挑拣木柴,粗壮好烧的放一堆,细枝末节的放另一堆,这些木柴都是虎头他们几个去山上砍的。

当然,跟着虎头他们一同入山的还有杨远,用他的话说就是,入山林修炼气质这种活非我莫属。

结果进了一趟山回来苦不堪言,这场大雪之前是下过一场雨的,所以导致气温骤降,山上都是未开发的路径,可想而知有多难走,杨远废了双鞋。

他连连跟蒋璃诉苦,当初陆东深为了找你入祈神山的时候,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别说下雨了,就是大晴天的那种山路也不好爬啊。蒋璃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埋头继续挑柴。

第364章 你话太多

篝火架起来的时候,一整头牦牛肉也收拾出来了。饶尊想得周到,留了些肩胛肉出来,等雪停后就可以拿来做做牛干巴之类的。入夜了,整座古城都沁着柴火和烤肉香的气味。每家都敞开大门,门前亮起了长灯,篝火大小不一,林客楼架起的篝火算是高的了,还有直接上炭炉的,将肉切成一爿爿穿起,像是平日里见过的烧烤。

灯光火光窜连,热闹得很,堪比过年。

也不全是烤牛羊肉,也有烤鱼的,与神仙饮隔着的那家店的店老板千里迢迢从查干湖订的鱼,跟林客楼的牦牛前后脚运到,个头不小的鱼,得一个成年男人肩扛着才行。在林客楼斜对面的是家手工艺品店,老板除了是地地道道的手艺人外,打猎也是一把好手,是摩梭族人,有把祖传的猎枪,有时候好几天见不着他开店,那就是跑到天周山再偏远些的深山里去狩猎了。

摩梭族人无婚嫁,始终遵循走婚传统,母系社会。所以那店主没老婆,有时候会来林客楼喝上杯茶,然后感叹说,如果能有下辈子,我要做摩挲族的女人。今晚他烤的是只山鸡,体格就跟火鸡似的,也是自己猎来的。将鸡收拾干净,开膛破腹,铁钎从左脚穿入右脚穿出,再来一支铁钎从头贯到尾,与之前那根铁钎形成十字,整只鸡就被抻开,然后架在炭火之上不停翻烧,打远一看,烤鸡的造型也是滑稽。牦牛没法像全羊似的整只烤,饶尊他们几个将肉分好,篝火两旁分别架了y型支架,大块大块的牛肉刷了油用数十条长细又锋利的铁钎穿好,其目的就是能让韧口的牛肉快速入味,再在牛肉中间穿过一根铁制主轴棍,棍头有把手,方便将牛肉搭在y型架上后进行旋转翻面。

天黑之后,一些没回家的兄弟也顶着雪来了林客楼,帮着忙得不亦乐乎。一垛垛的柴被他们码得跟强迫症患者似的,又带了好几坛子青稞酒来。

蒋小天是主烤官,他自封的。但在一长溜牛肉被窜高的柴火燎得惨不忍睹时,饶尊实在看不下眼,一把推开蒋小天亲自上阵。蒋小天被剥了“大权”自然心里不舒服,但瞧着饶尊刷油、翻面、添柴、再刷油、配调料都做得一气呵成后,再不舒服也成了服气,凑到蒋璃跟前说,“这太子爷还会做这个呢?”

蒋璃正在煮红酒。

吃鸡喝啤酒,吃羊喝青稞,吃牛的话她思来想去的喝红酒最适宜。寒冷之夜,一口温热的红酒,一大口烤牦牛肉,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吧。她备了口大锅,脚底下是今天刚送来的一箱红酒,锅旁的架子上有煮红酒的香料:陈皮、桂皮、八角、月桂叶、丁香、肉桂、冰糖,配以橙子、柠檬、苹果、红樱桃等爱吃的水果。

各类颜色搭配得十分喜人。

蒋璃将完整的肉桂挑拣好,闻言蒋小天的话后眼皮也没抬,说了句,“嗯,他擅长。”当年饶老爷子过大寿,饶尊为了能成功烤出只外焦内嫩香气腾腾的全羊,那可是没少下功夫,结果,的确一头羊被他烤得鲜嫩好吃,可后果是,饶家足足半个月都要吃了他之前拿来练手烤得焦糊不堪的羊肉。

蒋小天撇撇嘴。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优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他觉得用在饶尊身上就是,长得帅不可耻,可耻的是长得帅还有钱还会烤牦牛……

杨远落了个轻闲活,给蒋璃打下手,眼瞅着饶尊一副厨师争霸的样儿,笑了句,“行啊尊少,我还以为官家子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呢,看来理解有偏差啊。”

饶尊坐在篝火旁,命白牙填柴,自己不紧不慢地翻着牦牛肉,“我也以为越是富家子弟自小就越要有吃苦精神,自打认识杨少爷后,我才觉得我的理解也有偏差。”

怼了杨远一句。看上去像是饶尊在找事,不待见杨远,旁人最开始接触他俩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饶尊性子傲,杨远的家世也是数一数二的,两人又各自负责两家集团,铁定了竞争关系。但后来他们发现这种找茬不所不在,不是饶尊找杨远的茬,就是杨远找饶尊的茬,再后来,蒋小天一句道破天机:饶尊看不惯杨远总在蒋璃面前提起陆东深的狗腿子样,

杨远瞧不上饶尊有所企图的殷勤劲。

末了,胖孔他们几个唏嘘,“都恩断义绝了,都成前任了,就一切随风呗,咱们爷又不是没男人要。”

蒋小天一巴掌拍胖孔脑袋上,怒骂,“你懂个屁!”杨远挨怼倒是没气,没气的原因自然是留有后招,他将打开的红酒咕咚咕咚倒进红酒桶里,对蒋璃说,“其实吧,陆东深烤这些鱼啊肉啊的更拿手,要是今晚这牛肉让他来烤——”

“杨远。”蒋璃意外地打断了他的话,轻描淡写地说,“你来挑肉桂吧,离红酒远一点。”

“为什么?”

“你话太多,我怕口水喷进去。”

“……”

牦牛肉边烤边吃,蒋小天又代表蒋璃把烤好的肉作为回礼给了上门的邻居。

沧陵人好客,平时谁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是左邻右舍的分,这一天更是这样,每家每户的都挨门窜,送上自己的烤物又或者是自家酿的酒、腊肉腊肠之类的。

这也是今天各户都将屋门大敞四开的原因。

所以,没多大一会儿,林客楼的遮棚里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和酒。蒋璃煮的红酒也好了,煮的多,自然分出去的也多。

外面雪落无声。

高高的遮棚下篝火烧得正旺,酒香肉香,你来我往,一口青稞酒,一大口牦牛肉,再一口煮红酒,互怼不断,笑声也不断。

温暖了雪夜。

兄弟们都喝了不少,各个脸红脖子粗的,围着篝火,话匣子也打开了。他们聊到了从前,聊到了谭爷,聊到了现在。别看胖孔长得五大三粗的,但是个至情至圣的人,提及当时龙鬼那伙人闯进医院那件事就恨得咬牙切齿,然后眼眶就红了,说,“当时谭爷要不是为了救我们,他也不会…

…“顿了顿,剩下的话没提,倒了一大碗的青稞酒朝着蒋璃手上的酒杯一撞,”蒋爷,当时您是怎么救我们四个的,天哥跟我们说得很清楚,我们的命是蒋爷从阎王老子手里抢回来的,以后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兄弟绝无二意!”

第365章 去找你该找的人

其他三人也都手持海碗朝着敬酒,其他兄弟见状也都举碗,或青稞或煮红酒,还有各色小烧,刺激得蒋璃一个喷嚏打过去,手里的碗一搁,“都干什么?你们这是想着法要把我灌醉吧?都给我好好喝酒,敬什么酒?你跟你们说,你们的命就是你们的,不是谭爷的也不是我的,为了自己好好活着,这才是能耐。”蒋小天喝得醉眼迷离的,冲着诸位兄弟抬手往下压了压,“蒋爷什么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啊?一向就是个救了人却听不了谢字的人,你们的心思啊蒋爷都懂,都坐下、坐下,

你们要是真为爷好,那就好好护着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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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纷纷说是。

蒋璃瞥了一眼蒋小天,这孩子醉归醉,但把她的性子总结得倒是挺到位。他们在聊过往的时候杨远也跟着嘻嘻哈哈,他没什么架子,自然跟他们很熟稔地打成一团,但饶尊沉默了许久,尤其是听到胖孔提起谭爷提起兄弟们的伤亡,就更是闷着头喝酒。

等他们消停下来,饶尊反身拿过十只咣咣咣在地上摆了一排,拎过最烈的小烧将海碗逐一满上,跟胖孔他们说了句,“这些酒权当跟你们赔罪。”

胖孔几人听了这话纷纷一愣。虽说饶尊这些日子经常往林客楼跑,跟他们几个也算是熟了,可在他们心里心始终觉得不是一路人,毕竟人家是堂堂身份的公子哥,高高在上,再加上之前有些过节,自然熟络不起来。

可今晚一听饶尊这么说,一看饶尊这么做,倒是让几人没想到。饶尊是应该跟他们赔罪,但不曾想他还真折下身份跟他们赔罪。

那厢想着,这厢饶尊已经开始咕咚咕咚地喝酒了,比脸还大出几圈的海碗,一碗一碗地往肚子里灌,看得众人都惊了。直到第五碗的时候,白牙这才反应了过来,一把扯住饶尊的手腕,跟他说,“当时在凰天把我们打伤的是天余的人,那家伙跟龙鬼一个鼻孔出气,就算当时你不出面,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说到这瞅了一眼胖孔。胖孔把手里的海碗一撂,看着饶尊,“你要说当时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可能,毕竟天余跟尊少你沾点关系,但要把一兜子过错都拍你头上也不可能,白牙说得对,龙鬼只要有一口气在肯定会想着法找我们麻烦。我们想着谭爷念着谭爷那是因为他是我们的爷,是沧陵的爷,我们受过谭爷的恩惠,这辈子都会把他放在心里,不敢忘他定下来的规矩,可是,并不代表我们不清楚谭爷做过的事,他动了军火,我们就知道,这遭罪谭爷是避不开了。”

饶尊沉默不语。

以前他从不会想这些,也不理解夏夏为什么执意要回沧陵,这几个月下来他多少懂了。

他并没觉得愧对谭耀明,毕竟他是咎由自取,他是觉得当初任由天余朝着这群兄弟们动手,内心不安,他们跟他有何愁何怨呢?

想到这,他呼了一口气,纾缓胸前滞闷,跟大家伙说,“说了赔罪就是赔罪,说这么多煽情的干什么?”

紧跟着,又把满着酒的大海碗捧起来了。大飞见状喝了一声好,“是条汉子!既然赔罪,我们也就领了!我们对你尊少没怨那是假的,但既然今天都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们也就没什么掖着藏着的了!来,一起喝!从今以后,过往的事一笔勾销,哪喝哪了,只字不提!”

众人干杯。

蒋璃没喝,懒洋洋地靠着边上看着他们,嘴边微微匿着笑。篝火映亮了她的的脸颊,她眼里是感动,是触动。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在江湖之人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说翻篇的事自然就会翻篇,日后谁也不会旧事重提,信诺二字在这群人心里比命还重。

这就是她爱的兄弟们,是她爱的沧陵,相比尔虞我诈的商界浮沉,这种干脆利落、简单潇洒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不是吗?

蒋璃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可是,迟迟无法听到肯定的答案。

罢了。

她拎碗喝酒,不经意一抬眼瞧见了杨远,他正看着她,眼里是若有所思,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还有些许的担忧。

杨远瞧见她看过来后马上别过眼喝酒,做得不着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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