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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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羹的老汉盛了一碗给他, 他只埋头吃羹, 并不说话。

小孩吃得很快,滚烫的羹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吃完后,放下碗, 抹抹嘴嘴,从袖袋里摸出三文钱, 递给老汉,然后左躲右闪的穿过街上人流, 停在斜对面一个卖瓜果的摊上。

老汉看着那摊子, 摇头直说可怜。

紫苏看了一眼,问怎么。

老汉说,原本是孩爹带着娃在这卖瓜果, 有几天孩爹病了,就换了孩他娘来,结果碰到几个城里的小流氓。小流氓见孩他娘长得俊,围着刁难了一把,孩他娘也不敢吭声,后来孩他爹好了, 接替了孩他娘,边上就有人跟他说了这事。恰巧几个小流氓从这经过,孩他爹就跟他们厮打了起来,却被人打断了腿,现在还在家养着呢,可怜孩他娘怀着身孕还要出摊子挣药钱。

步长悠听老汉这么说,扭头去瞅,发现摊子后头站着的果然是个挺大肚子女人。

老汉道:“不过还好有个孩子给她搭把手,这孩子别看才十来岁,也不爱说话,可眼里有活,从不让他娘累着。”

青檀叹了句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步长悠点点头:“咱们吃完过去瞧瞧,来一趟不容易,倘若是好东西,就买些带回去。”

吃好后,付了钱,仨人就过去了。摊子上摆着三大箩筐,里头搁着时令的桃、李、樱桃,色泽鲜艳,看上去很有卖相。

妇人的肚子很大,得有五、六个月了,艰难的用手撑着腰,见她们过来,赶紧招呼,说都是自家种的,早上刚摘的,新鲜着呢,让她们尝尝。

紫苏拣了粒樱桃,觉得还不错,就又拣了一粒,用手搓了搓,让步长悠尝。步长悠摇摇头,直接让她买些带回去。

紫苏刚挑了两粒,突然想到她们没带篮子,怎么装?

青檀摸了摸身上,只摸出了一块手帕。

紫苏看向那妇人,那妇人也一脸为难。

紫苏又看向步长悠,公主并不是真想吃樱桃,不过就是听人说的可怜,一时心软,顺带照顾一下生意,她道:“那我们只能下次再来了,小姐,你说呢?”

这时斜里有个清丽的声音出来:“用这个吧。”

仨人顺声音看过去,是个穿青衣的少妇,饱满的脸庞,白净的皮肉,秀致的五官,身旁跟着一个胖婆子,两人都挎篮子,而少妇将她的篮子递了出来。

摊子后头以手托腰的妇人略带亲热的跟少妇寒暄:“夫人今儿出来的晚,俺还以为夫人不来了。”

少妇笑起来颊边有个小梨涡,她道了一声是:“天好,想把家里的东西拖出来晒,一捯饬起来就忘了时辰。”说着将目光调向步长悠,定睛细看一下,道:“妾在边上瞧几位似乎要用篮子,正巧手里多,送给几位用吧。”

紫苏伸手接过篮子致谢,问她住什么地方,篮子用完了,给她送回去。

少妇发间有朵水色绢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人:“一个篮子而已,不用还了,姑娘拿去用吧。”

紫苏再次谢她,少妇说要去买菜,再晚怕买不到新鲜的,就告辞了。

紫苏去捡樱桃,青檀瞧着少妇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回头要跟步长悠说话,发现步长悠跟她一样也在瞧,就道:“我怎么感觉有些像裴大人那日领着的那位......”

紫苏正在埋头捡樱桃,一听这话,立刻直起身子:“真的?”将头扭了一圈去找,可人已经走远了,她有些懊恼,“怎么不早说,害我错过。”

青檀纳闷道:“你刚才不是看到了么?”

紫苏不甘心道:“裴大人为了她连婚都拒了,这号人看一眼能看出什么,肯定得多看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青檀抬手拍了她一下,提醒道:“你说话能不能小声点,还不知道是不是呢。”

紫苏立刻把目光调向摊后身怀六甲的妇人身上,询问道:“刚才借我们篮子用的夫人,您认识吗?”

妇人理所当然道:“认识啊,咋不认识,她经常到这来,听说是什么不平府的夫人……”

她腿边偎着的小孩立刻纠正道:“是武平君府。”

妇人点点头道:“对,是武平君,武平君府的夫人,听说丈夫在守城门,家里边很厉害。”

“那还真是挺巧。”青檀轻声笑了。

紫苏买了樱桃付了钱,问步长悠累不累,想不想回去。

是累,不过步长悠突然不想回山里,仨人就还是回了洋槐街。

回去后,青檀留下陪步长悠,紫苏回山里收拾东西,并将大娘二娘,两只鹤,一只狮子犬,两只狸奴带进城里。

次日吃过早膳,二娘要去买菜,步长悠让紫苏带着别人借给她们的菜篮子一块去,要紫苏亲自把菜篮子还给人家,并将昨天逛百全街买的一把折扇带过去做谢礼。

紫苏回来后,说见到人了,把菜篮子还了,折扇也给她了。她接了,说多谢,还说自己在细柳街开了一家花铺,请她们有空过去玩。

步长悠问紫苏是怎么回答,紫苏道:“我正好想起公主要种牵牛花的事,就问她的铺子里有没有花籽,她说目前没有,不过要帮咱们留意一下,叫我记得过去拿。”

三日之后,紫苏去细柳街,回来时带了花籽,还抱了一盆昙花,说是对方送的。

来往的次数越多,步长悠越肯定自己的猜测。她很好奇,对方跟她这么有来有往的,到底想做什么,所以隔了一日,步长悠让紫苏带着谢礼,两人一起去了细柳街。

店不大,叫叶氏花圃,进到里头,各色花香交织在一块,香喷喷的,老板娘正在打理手边的花草,见她们俩进来立刻迎了上来。

步长悠把谢礼给她,两人自是一番客套。

她说姓叶,叶星河,两年多前从夏国来的。步长悠说自称姓祁,祁音书。

步长悠虽好奇她结识自己的目的,不过敌不动我不动,两人只谈了几句花艺,步长悠就告辞了,临走时把洋槐街的住址告诉她,她若得空,可以过去坐坐,叶氏说一定。

从花圃出来,紫苏很愤慨也很沮丧:“我还以为是个跟公主差不多的端庄人,没想到是个肉多软糯的小娘们,果然呐,男人骨子里还是好这口,只是没想到裴大人也这样,真是高看他了。”

步长悠想,不止男人喜欢肉多软糯的小娘们,她也喜欢。这样的小娘们肯定比不会笑,整日冷言冷语的小娘们看着要舒服,譬如她自己。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相城到底有什么瘾,在自己身边来来回回的,她只能拿乳娘刘氏的那句话来解释,认为是王八看绿豆,看上眼了。

回到宅子里,青檀正在厢房廊下做女红,问紫苏她在绣什么,紫苏无限忧愁在心头,说在给相公子绣生辰贺礼。

步长悠一脸茫然,紫苏解释道:“相公子走之前跟我们说,夏至是他的生辰,要我们送他贺礼,不送他要生气,他没跟公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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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的确说过到夏至就二十一岁了,可没跟她要过什么贺礼。

紫苏道:“不止青檀跟我,就连大娘二娘,他全都叮嘱了一遍……”

步长悠:“……”

紫苏还是哀愁:“眼瞧着夏至就到了,我还没想到要送什么,不行的话就破罐破摔,给他雕一个木雕得了。”然后福至心灵,眼里一片光晕,“他不朝公主要贺礼,却朝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要,八成不是真稀罕我们的贺礼,是想提醒公主,叫公主准备呢。”

步长悠:“……”

紫苏为自己的觉醒感觉兴奋:“倘若公主备了贺礼,我们备不备就无所谓了,倘若公主不备,我们就是给他把星星摘下来,他怕是也高兴不起来。”

步长悠:“……”

紫苏目光熠熠:“她们仨都没参透相公子的用意,只有我参透了。”说完一阵豁然开朗的哈哈笑,“我送他的贺礼就是让公主送他贺礼,公主快想送他什么!”

步长悠:“……”

步长悠想了一圈,决定送画。毕竟她生辰时,他也送了画,礼尚往来,没什么不好。

至于画什么……他是夏天生的,那就画夏天的盛景吧。

步长悠本来就喜欢夏天,尤其喜欢夏日有蝉鸣的午后那种百无聊赖的懒洋洋。

不过夏至马上就到了,虽不知夏至之前鄢王一行人是否能回到都中,他能否来,可还是得准备上,万一回来了,她没贺礼,挺不厚道的,所以步长悠连日常的午睡都用来给他作贺礼。

一日午后,步长悠作画作得有些累,想出去转转,转到自雨亭时,瞧见里头有人,以为是紫苏和青檀,就走了过去,因为想叫青檀给她捏一捏肩颈。

自雨亭横跨水上,旁是转动的水车,水车送水至亭顶,水流顺着亭角流下来,形成雨帘,是消夏的好地方。

步长悠走近才发现亭子里不是青檀和紫苏,而是青檀和裴炎的那个妾,星河,叶氏。

青檀见她过来,忙下亭子去迎接。

叶氏对步长悠来说不算贵客,但算奇客。人来了,青檀没叫她,步长悠有些不悦,觉得怠慢人家了,她问:“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青檀低声道:“来了一阵,我说我们家小姐在作画,我去叫,她不让我打扰你,说反正也没什么事,等一会儿无妨,我想公主作画的确忌人打扰,就先陪她在这说话喝茶。”

这样也不算怠慢了,步长悠点点头,跨到亭子里。

叶氏早早的站了起来,对她笑:“祁小姐这院子真漂亮。”

叶氏笑时有种真心实意,让人舒服。

步长悠朝她颔首:“夫人来了怎么不让忍叫我,真是失礼。”

叶氏柔柔软软的笑:“小姐太客气了,妾听说小姐在作画,不忍打扰,倒是妾冒昧来访,没打扰小姐清修吧?”

步长悠请她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夏日无聊,夫人肯来,求之不得。”

青檀将残茶撤下,去换新茶。

叶氏抿嘴一笑,嘴角的小梨涡越发动人:“青檀姑娘说,小姐来琮安投亲,亲眷早已搬离,就索性自己找了宅子,妾真是好生羡慕。”

“哦?”步长悠听她话中有话,就道,“夫人有夫有家,怎会羡慕我一个无亲无友之人,我倒是很羡慕夫人。”

叶氏仍是那么笑:“凡事都有两面,姑娘虽无亲无友,可自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里像妾,一身羁绊,想走也走不了。”

步长悠不知这话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但叶氏笑得很真心,步长悠就全当真的听了,她饶有兴味:“怎么,你丈夫对你不好?”

叶氏抬见她问得认真,是真好奇。她觉得她来对了,站起来走到亭边。荷菱叶铺满水面,跟着水弯弯曲曲绕了半个院子,她的声音像从天边传过来的似的,有些飘渺:“他对我很好,他父母也算难得的好人,是我没福气消受。”

步长悠有点没听懂。

叶氏轻巧笑了,公主什么都有,当然不会懂她的难处,她道:“他之前跟另外一家的小姐定了亲,他父母对那家小姐非常满意,小姐端庄淑雅,知书达理,是妻子的理想之选。且与那家结亲,还可以帮助他的仕途,两全其美的婚事,他怕我受委屈,就退了人家的婚。”

步长悠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问:“然后呢?”

叶氏回到座上,直直的瞧着她:“小姐的父亲是他的上级,本很欣赏他,后来因为退婚的事得罪了他,就将他贬职了。这无可厚非,若我是那位父亲,也会这么做,谁让他不识好歹。”

步长悠明白了,不过她有点失望,她原以为那俩人都是有骨气的人,她问:“你想求那位小姐,让小姐去求自己的父亲,放他一马?”

真是聪明,叶氏道:“倘若她愿意的话。”

步长悠冷笑:“你们两个叫她如此难堪,你却还要她帮他,你觉得她会帮他?”

叶氏默了一下,点点头:“我想她会。”

“为什么?”步长悠非常不解。

“他救过她。”叶氏道。

裴炎给公主那么大的难堪,可公主危难时第一时间还是找他。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因缘,巧合的背后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步长悠大悟了,原来是这个原因,她笑:“可我觉得你丈夫是个挺要强的人,他若是知道你私下去找人求情,受得了?”

叶氏苦笑:“我知道,他受不了,甚至可能会恨我一辈子,但我宁愿他恨我。”

步长悠笑:“他是个有抱负的人,一个有抱负的人若是连这样的坎都迈不过去,我想他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光明前途。”

叶氏苦笑:“祁小姐是局外人,说起人的一生,也云淡风轻,可我是局内人,赌不起这个万一。”

这么一说,步长悠倒也理解,觉得自己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青檀进来送茶,步长悠端了茶,抿了一口,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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