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1)
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亲妈也一样。自打出了事,陈非晚起先是心疼她的,可是在她无数次歇斯底里和莫名发狂后,再多的耐心都能耗到尽头。
于是两看生厌,日子在无声中暴裂,腐烂,心疼变成嫌恶,争吵无休无止。
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得疯掉。
陈非晚和夏文驰商量过后,决定先把她送回老家,避避风头,也能暂时还他们一个清净。
……
夏藤看看眼前幽幽闪光的高兴旅馆,又看看那边的三轮,一咬牙,拎着箱子去了。
她挑了个带斗篷的三轮,看起来比其他的稍微高级一些,起码能挡风。
车夫长了张极其淳朴的脸,问她去哪儿,夏藤打开备忘录,把上面记着的那串地址给他看:“能去吧?”
“能,能。不过到西梁桥得十块,那边晚上路不好走。”车夫说完,有点紧张的看着她,似乎做好了被讨价还价的准备。
这个年代了,还有这种廉价劳动力。
夏藤“嗯”了一声,要提箱子,车夫一看,赶紧从座位上跳下来,“我来我来。”
夏藤没跟他争,撒手让他拿。他接过她手里沉重无比的行李箱,给小心翼翼的扛到了棚帐里,没磕没碰。
夏藤说了句“谢谢”,也钻了上去。
*
昭县是夏藤老家,边陲小县,她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这里生活过两个月。
她对这里的记忆很少,但有些记忆足够深。印象里,西梁桥底下的河总是很急,拍岸的水声夜里都能听着,她每回过桥都不敢往下看,生怕掉进去被冲走。
外婆家就在桥头的高坡上,那时候夏藤一直觉得西梁上住着全昭县的人,因为头天晚上见着的婶儿叔儿,第二天能在街上碰着,第三天又能在公园碰着。
那几年家家户户都有小院,自己种些瓜果蔬菜,养鸡养狗,白天晚上都热闹得很,邻里之间也不关门,搬个小凳儿坐一块聊天。各家都是平房,条件好些的能翻修成白色的砖瓦房,差些的就是最原始的土胚房,外婆家便是后者。每逢下雨,夏藤都担心房子会不会化成一滩泥水。
不过听说后来陈非晚回来给里外都翻新了一遍,夏藤再没回来过,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儿。
关于昭县,她记得的就这么多。说是老家,其实她并不熟悉,这里的人和事,都与她真正生活的地方离的太远,城市发展落后,消息也很闭塞,没成想,现如今倒成了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她长得漂亮,且极富个人特色,不说绝美,但绝对是让人忘不了的那种。老天爷赏饭吃,演技仿佛是天赐的礼物,拍了两部文艺电影,小火了一把,网上风评很好,夸她清纯又有不同于年龄的性感,正值最美好的十七岁,可塑性很高,前途一片敞亮。
她的青春是闪着星辉的,璀璨又令人生羡,好像天生就该在灯光下活着。她享受那些充满爱慕的眼神,喜欢众人痴迷于她的模样,它们诱人而纯粹,让她蓬松,心跳加快,像踩在云端,如梦似幻。
有时夏藤就在想,是不是她太过顺风顺水,所以才会在那样辉煌的时刻从高处跌落,重重摔进泥潭里。
出事前一天,她本来在谈一个大导演的本子,是部极具话题性的影片,竞争相当激烈。夏藤名气虽不如同期竞争者,但她是最符合角色概念的,不出意外,这部电影可以把她的身价翻倍,让她的口碑从此树立起来。
可惜,风暴席卷而来的那一刻,她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彻彻底底的卷入浪潮之中。
关于她的丑闻事件,话题热度居高不下长达一个月。她是新人,脚跟都还没站稳,而对方的背景人脉都牛逼哄哄,碾死她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舆论本就是可操控的,营销号爆料,造谣被当做“事实”全网转发,吃瓜群众与道德标兵再齐齐上阵,所有矛头都指向她,她发出的公关文在巨大的舆论面前不堪一击,反而被看成“又当又立”的经典行为,人人耻笑。
营销号为了博关注一天恨不得发十条,骂声愈发壮大,而圈内的都知道她惹了谁,没有人为她说话,这脏水别泼到自个儿就是万幸。
现在的人们爱看的,不就是那些个敏感词汇么?
“恶”,便是从这一刻产生的。
狗仔无孔不入,网民时刻紧逼,摄像头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贴着她拍,她像被扒光衣服扔在街上人人喊打,漂亮的脸蛋成了罪证。
她本就在小众圈里才说得上话,落入大众视野里,她的清纯是装的,少女的性感变成了色情,气质冷艳被说成看起来就一脸刻薄……情况愈演愈烈,终于,发展成一场网络暴民的集体狂欢,人人都是批评家,真相淹没在众人的口水与疯狂之中,可怜巴巴,无人在乎。
搜索夏藤,紧跟在后面的关键词不堪入目。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无论落在哪个女孩身上,或许都没有站出来澄清的勇气。
因为那意味着,有些事与标签,要背负一辈子。
况且,舆论一边倒,她已经被拍死在耻辱钉上,永世不得翻身。
*
车到桥头,夏藤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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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已经下车替她把行李箱扛下来,夏藤掏出手机,“能微信么?”
车夫显然没听懂:“啥?”
“有二维码么?我微信转你,或者支付宝。”夏藤看着他持续茫然的脸,认命的点点头,“算了,你等下。”
她搜了下衣服口袋,里面有几张纸币,拿出来一看,最小的只有二十。
她抽出来给他,“别找了。”
车夫一听,一连摇头,摸索着找衣兜里的钱夹:“那不行那不行。”
“您回去吧,找给我我也用不上。”夏藤没再看他,跳下车,径自拖着行李箱走了。
走出去一截,她还能听到背后那人的“谢谢”“谢谢”“谢谢”。
*
西梁桥住的人多,房子成排分布,还分几个片区,有点像现在城市里的小区。
从前的石头路修成了平整的水泥路,好走了许多,但是路窄,只有一侧有路灯,隔好几米才有一盏。
路是新的,附近的房子也大都翻了新变了样,夏藤记忆里的路标都没了,七拐八拐后,她成功迷了路。
不知道绕到哪儿了,夜晚光线差,她扫了一圈,周边的这几栋房子都很陌生,她完全没印象。
由于长时间的拖拽行李,夏藤手心挤出两个水泡,抽疼抽疼的。她停在路边坐在行李箱上,手机里翻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没有外婆家的电话号码。
夜已经很深,小县在沉睡,到处都静悄悄的,她内心挣扎着要不要给陈非晚打个电话。
毫无征兆的,旁边的房子里爆发出玻璃摔碎的声音,一阵“叮铃哐啷”的噪音之后,传来男人粗声噎气的怒吼——
“你给老子滚出去!!!!!”
紧接着,是摔门的巨响。
“砰——”一声,震破天。
争吵发生的太突然,就在她身侧的这户人家里,夏藤抬头看向这栋房子,它似乎比其他几户人家的都高一些,起码有三层。
夏藤还坐在行李箱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又是一声巨响,视线里多了个一脚踹开大院走出来的人。
想必这位,就是刚才那句“你给老子滚出去”里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为防止ky,说在最前面,女主人物形象灵感来自我朋友的经历,原型是电影《溺水小刀》女主,但人物性格是独立的,所有故事情节与电影无关】
一直想写一篇关乎流言蜚语与网络暴力的文章,21世纪网络世界似乎发达过了头,“言论自由”到让人有些害怕,亲眼目睹过几场大规模网暴,也看到越来越多明星患有抑郁症,放飞自我,自杀。包括我个人喜欢的几位明星,现在都在遭遇着不同程度的网络暴力,为他们说句话都成了“有罪”,每次看见铺天盖地的黑料和恶言恶语我都很无能为力。
现在的人好像越来越暴躁,容易义愤填膺,恨不得一个明明与自己毫无瓜葛的人去死,这个群体规模之大,语言之狠毒,触目惊心。因为隔着网络,隔着屏幕,想怎么骂都可以,反正不用负责。
之前看过一部电影,菅田将晖主演的《溺水小刀》,看完心里一直堵得慌,电影没有把重点笔墨放在网络暴力上,但男女主之间的悲剧确实有部分原因是因此造成的。加上这几年我看到的,我喜欢的明星遭遇的,我自己经历的,我朋友的经历,想讲一个这样的故事的想法便越来越强烈。
其中之滋味,只有体会过的人才能懂。
还有很多问题想和大家讨论,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里不是曾经的网络世界了,和大家聊几句心里话,会被人搬去掐头去尾断章取义,解释也没人听,总之不管怎么样,总有人看不惯你,还学不会“不喜欢不看非要进来找个茬再走”。
其实我的话挺多的,所以爱写,我希望我可以留住一批和我想法相同的读者,今年是我写文的第八个年头,我好像仍然没搞懂作者到底该处于一个什么位置,但还是那句话,你们不是“粉丝”,我写,你看,一根杆。如果你喜欢我,是我的荣幸。
其实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的真诚,对于任何人,我没有恶意,所以同样的,恶语伤人六月寒,希望各位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打下那行字之前,先想想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消失了这么久,话有些多了,现在的我仍然在与心理问题抗争,如果有一天我不写了,还请大家嘴下留情,长江浪滚滚,就当我被冲走了。(这篇不坑)
以上。
黄三。
第2章
……
夏藤十五岁开始拍电影,混娱乐圈了两年,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但她没见过这么……这么难以形容的人。
她只记得那一瞬间身体上的感觉,一身鸡皮疙瘩,和下意识屏住的呼吸。
他一头黑发,额前的碎发在眼皮上戳着,头顶上还炸着几根。
很高,脸很瘦,单眼皮。整个人线条薄而利,像把刀,冒着寒光。
而且,他身上就穿着一件种瓜老汉的白马褂,大敞着,里边……是光着的,腹部肌肉横竖排列,不厚不浅,线条一目了然。
浑身透着一股野蛮又冷漠的邪劲儿。
夏藤的目光有些不受控制,这还是头一次。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别人家大门口时,男生正眼都没看她一眼,走了。
他已经略过她走出去一段,夏藤才反应过来他是压根没在意她的存在,她转过去,对着那道瘦长的背影“喂”了一声。
人没回头。
好不容易遇见个活的,夏藤着急了,提高声音:“喂!我叫你呢!”
那人两手插在裤兜里,停了脚步,也不转身,等着她过去。
夏藤从行李箱上跳下来,小跑到他面前,男生眼睛俯看她,冷冰冰的,非常,特别,不耐烦。
夏藤不了解他,不知道此刻的他心情极差,是最不能招惹的状态。她只是觉得,如果现在她说不出个叫他停下的原因来,他下一秒就能弄死她。
夏藤赶紧问:“你好,知道沈蘩家住哪儿吗?”
“不知道。”
夏藤以为西梁的住户应该是全部都认识的,吃了一惊:“怎么可能?我姥姥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关我屁事?”
“……”
听到这句,夏藤终于意识到这人不但看起来不友善,似乎还不太好沟通。
她把手机上的备忘录打开,调出地址,重点划了下后面的门牌号,放在他面前:“2街道08号,这样你知道在哪了吧。”
他随便扫了眼,还没说话,她从口袋里把那叠万能的零钱拿出来,这次直接抽了张五十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是白问的,带我过去,这是路费。”
没有不屑,没有看不起,只是用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来自大城市的底气与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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