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对比起挥金如土的傅家宝,半两银子掉地上都不见得会捡起来,林善舞也觉得半两银子算不了什么,但对于阿红和那个小丫鬟来说,却算得上是一笔财富了。
阿红在店里仔仔细细把每一盒胭脂擦得发亮时,那个叫阿喜的小丫鬟就一直在念叨:“阿红姐,下个月我就能拿四百文钱了,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自个儿一个月能拿这么多钱!老爷和夫人身边伺候的一个月也才四百文呐!”
像他们这样签了卖身契的下人,本来有吃有穿有住还给月钱,已经是傅家仁善了,现在听说月钱还能翻倍,自然喜不自胜。
阿喜憧憬道:“一个月四百文,扣掉我平日里花用的,那我三个月就能攒下一两银子。”她掰着手指头算,“攒个半年,能有二两银子,攒个两年,就能有八两银子!”阿喜高兴地拉住阿红的手道:“阿红姐,加上我这些年攒的钱,再等个一年半载,我就能攒够七八两银子,到时候我就拿回家,给家里起一栋砖瓦房,那样就算下雨天、大冬天,我爹娘也不用发愁了!”
阿喜家里穷,才十岁就被爹娘托关系卖到了傅家,对此她是心存感激的,如果不是进了傅家,她早就饿死了,这些年她在傅家勤恳干活、努力攒钱,也是想多拿点钱回家,好让自己家人日子好过一点,现在听说只要努力卖胭脂月钱就能翻倍,她乐得一整天都笑容满面的。
能涨月钱,阿红心里也是高兴坏了,不过她自诩是少奶奶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要有气度,不能跟这些小丫头一样喜形于色,于是故意板起脸,说道:“做这些事儿本来就是咱们的本分,是少奶奶心善,怜惜我们,才给我们涨月钱的,你可不要觉得是理所当然。今后给少奶奶干活要更尽心尽力,晓得不?”
阿喜立刻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干活。两人卯足了劲,卖的竟也不比昨天刚开张时差。
要是店里没人了,阿喜还会站到门口去,见到个大姑娘小媳妇或是已经成了婚的郎君,就立刻吆喝着招揽生意,一心盼着能多卖些给少奶奶赚钱。
这个时候,只有那些有钱些的人家才会讲究女子足不出户不能抛头露面,而对于阿红和阿喜这样的丫鬟来说,能赚到钱过好日子才是正理,且他们将来要嫁的也是和她们差不多的下人,自然不稀罕讲究那些。
时间溜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黄昏时候,一只将自己养的肥墩墩的小麻雀压弯了枝头,立在那儿好奇地看了一眼正对着客人细数那胭脂有多好的阿喜,随即收回视线,用小小的嘴巴清理了一番羽毛,而后就张开翅膀悠悠飞走了。
它慢吞吞地飞着,飞过被夕阳映得黄澄澄的街市,飞过正抱着一只鸡向明景炫耀的史寇,又飞过坐在马车里翻看账册的傅老爷……最后飞入了傅家东院当中。
它立在枝头上,啾啾叫了几声。树枝对面的窗子大大敞着,露出正坐在书案后昏昏欲睡的傅家宝。
他今个儿起得实在太早了,这会儿便开始犯困了。只见他手里提着的笔东扭西歪地在纸上晕开一团墨点,而他脑袋则一点一点的,眼睛半闭不睁的,似乎下一刻就要趴到桌上睡着了。
正在这时,那缠在他头上的布条垂下来一段,正扫在他脸上,傅家宝面颊一痒,立刻就想起了自己写在布条上的“豪言壮志”,顿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然后,他就看见了好不容易抄好的一卷又被自个儿给画糊了。
他气得想要一把掰折这支笔,下一瞬又想起这手里的笔值一两银子,要是他掰了,娘子肯定得记账,那他要赚的钱岂不是又多了一两?
思及此,他只能悻悻作罢。
不过今日还是有很大收获的,他辛苦了一整天,好歹已经抄完了一本书,看着已经晾干的那些纸,傅家宝觉得自己可以去赚钱了。
不错,傅家宝的计划就是一边抄书一边赚钱,齐头并进,这样离他圆房的日子又近了!
想到这儿,他也不歇着了,将头上的布条解下来放好,出门前却又拐了回去,把布条捞起来放到屋子里林善舞梳妆的地方。
抚了抚挂在梳妆台上的布条,傅家宝:“很好,如此一来娘子就更能看清我要圆房的决心了。”
坐在隔壁做胭脂的林善舞:……
傅家宝去厨房抓了点吃的,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而后就溜溜达达地出门了。
他去找了史寇,一坐下来就开门见山道:“你是我兄弟,奉承话我就不说了,快同我讲讲,近来有没有赚钱的路子?”
史寇思索一番,然后抱出了一只大公鸡。
第46章
史寇拿出来的这只鸡,是一只颈背生着正红毛羽,两腿、胸前及尾羽则为黑色的公鸡,它的羽毛色泽艳丽却十分稀疏,两腿笔直有力,爪子粗大锋利,立在桌上时也不像普通鸡那样四处乱动,而是用两只爪子勾住桌子,魁梧健硕的体型稳稳立在那里,只拿一对乌黑锐利的小眼扫视周围,一看就有大将之风!
傅家宝也是爱鸡之人,一看到这般品相的鸡,他的眼睛顿时都直了,爱不释手地想上前摸一摸,却被史寇一扇子给敲开。
史寇嫌弃地瞥了傅家宝一眼,说道:“这可是我家大元帅!你别给碰坏咯。”说着宝贝似的把那只鸡抱进了怀里。
大元帅被他抱住了,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连叫都懒得叫一声。史寇却爱得不行,甚至把脑袋埋到大元帅长长的脖子里亲了一口……吸了几根鸡毛。
傅家宝道:“当真是好鸡啊!”他两眼放光,“这鸡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史寇洋洋得意,今天他已经带着这鸡四处炫耀一通,就差傅家宝这里了。闻言便道:“自然是在彩楼买的。”
彩楼位于东街北面,是乐平县这群富家子弟平日里斗鸡的地方,那里头鱼龙混杂,除了他们这群寻乐子的公子哥,还有不少赌坊,有的人以斗鸡为乐,有的人以下注为乐,每日都有人靠着一只鸡赚得盆满钵满,也有人因为押错了鸡以致倾家荡产。
“你跟明景近日都被拘在家里,不知道陆甲那厮在彩楼有多猖狂!”史寇道:“早前咱们几个玩蛐蛐的时候,被他带着鸡吃掉了不少,我早就想要找回场子了,今个儿我运道好,一到彩楼就遇到了这只极品。嘿嘿……”史寇说到此处神采飞扬,他拿扇子敲了下桌面,笑道:“我立刻就掏钱买下了这只鸡,你猜猜花了多少银子?”
傅家宝猜道:“五十两?”
史寇摇头,一副你绝对猜不着的欠扁样。
傅家宝忍了忍,继续道:“八十两?”
史寇嘿嘿笑着比出了一根手指。
傅家宝瞪大眼睛,“不会吧!一百两!”
史寇道:“一贯钱!”
傅家宝以为自己听错了。
史寇哈哈大笑,“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那卖鸡的人不懂行情,被我压一压,立刻就给了我哈哈哈。随后我就找到陆甲,用我这大元帅,赢了他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
傅家宝呆了,一贯钱赢三百两!这买卖也太好赚了!
史寇道:“你刚刚不是问我赚钱路子?我看没有比这更赚钱的了!我史寇当你是好兄弟,我帮你挑鸡,保管给你挑个百胜将军!到时候咱们一起把陆甲杀个片甲不留哈哈哈!”
傅家宝被他说得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三人重出江湖,称霸彩楼的情景!正跃跃欲试想要答应,眼前忽然闪过林善舞面色冷淡的模样,傅家宝一个激灵,仿佛被人一下给丢进了冰湖里,立刻就清醒了。
他摇摇头,说道:“不成不成,我答应了娘子,不在外边赌钱的。”
史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叹道:“傅兄,你也太窝囊了?你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忘了咱们三当初称霸彩楼的壮举了?是条汉子就跟着我干!”
傅家宝摇头,坚定地拒绝了他。心想这是窝囊不窝囊的事儿吗?换你被我娘子打一顿看你还敢不敢得意。
傅家宝道:“你们家生意做得也不错,就没有别的路子?不赌的。”
听傅家宝这么问,史寇也疑惑了,他上上下下打量傅家宝,“不是吧?你们家生意做得比比我史家可大多了,怎么你还跑到我这儿来找门路了?”
傅家宝:当然是为了早日和娘子圆房啊!当然,成亲这么久还没能圆房这样丢脸的事儿,就算是好兄弟也不能说。于是傅家宝微微昂头,目光如炬道:“史兄,我傅家宝堂堂一介男子汉,若是一直靠着老头子也太窝囊了,我已经决定,不靠家里,我要自己闯出一片事业!”他猛地抬手按住史寇的双肩,沉声问道:“史兄,咱们是好兄弟,你愿不愿意帮我!”
傅家宝可从来没有这般有志气过,史寇对上傅家宝在月光下炯炯有神的双眼,顿时也觉得胸腔中燃起了一股豪情!
他抬手,同样拍上了傅家宝的肩膀,激动道:“不愧是我史寇的好兄弟,就是有志气!正好我也不想再靠家里了!咱们一起闯出一片事业来!”
跟傅家宝不同,史寇家里虽然也富庶,但他爹风流好色,家里兄弟一堆,他既不是长子又没有什么才能,向来不受重视,此番被傅家宝触动,立刻也诞生了白手起家的念头!
两人商量了大半夜,最终还是靠着手里的鸡找到了致富之路。
史寇:“傅兄,咱们可以做斗鸡的买卖。雇一些养鸡人,再买些上好的斗鸡留种,如此鸡生蛋蛋生鸡,一只凶悍的斗鸡最迟八个月就能长成,到时候咱们再将这些精心喂养出来的鸡拿出来卖,一只卖个几十两,一个月就算卖个十只,也能有数百两进账!”
傅家宝双眼发亮,也觉得这是个好买卖。他拍手道:“每年京里都有派人下来选鸡,明年元宵宫里那位还要举办斗鸡会,咱们要是能养出一只上好斗鸡献到京里,不就赚大发了?”
史寇拍案道:“何止赚啊,简直是名利双收啊!到时候看我爹还敢不敢说我是败家子!”
傅家宝兴奋道:“到时候看我娘子还敢不敢不圆房!”
“嗯?”史寇眨眨眼睛,“傅兄你方才说什么?”
傅家宝一愣,立刻道:“我说看我爹还敢不敢瞧不上我!”
史寇疑惑,“方才好像不是这句话。”
傅家宝眼也不眨道:“就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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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傅家宝如此肯定,史寇还以为自己方才听错了,于是接着道:“只是这本钱是个麻烦。我今个儿虽说赢了三百两,可我当时太高兴了,就请彩楼所有人吃酒,一下子花了二百两,如今只剩一百两。这点钱,若是想要包下个地方养鸡,那可不容易。”
傅家宝听了这话,也愁眉苦脸道:“我家老头子已经停了我的月例。”其实是全都发到林善舞那里去了,但傅家宝不好意思告诉史寇,又道:“我如今手里也没钱了。”不但没钱,还欠债五十八两。
他们都已经决定不能再靠家里了,自然也不能跟家里要钱做本钱。
但是舍不下本钱,如何能赚大钱?
商量了许久,两人决定暂时变卖手里的值钱物件,等将来赚到钱了,再去赎回来!
于是从次日起,傅家宝每日都一早起来抄书,抄到傍晚时用过饭,趁林善舞沐浴时,就偷偷拿屋子里的摆件出门。
他拿个一两天的,自然不会有人注意,但是十天半个月后,连林善舞都无法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视若无睹了。
阿红在店里卖胭脂,已经许久不曾来过少奶奶和少爷的屋子,便是进来了,也多是匆匆就离开,可这日不同,她带着店里记下的账目送到少奶奶屋子里,在少奶奶查看账本时便随意扫了屋子里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了,只见外室的多宝架上空空荡荡,那些玉器摆件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个不起眼的小香炉孤零零地摆在正中央。
她吃了一惊,又看向别的地方,见挂在墙上的两个精致香囊没了,垂在屏风边的两块玉璧也不翼而飞,不止如此,这间房里许多她熟悉的贵重物件都不见了!
阿红忍不住问了一句,“少奶奶,您……和少爷这是要搬走?”
林善舞摇头。
阿红欲言又止,“那……屋子里的东西?”
林善舞道:“夫君拿走了。”
啊?少爷拿走了?拿去哪儿?阿红有心想问,却也晓得这不是自己一个丫鬟能问的,又见少奶奶正专心看账,于是便把疑问憋在了心里,出去后却立刻找其他人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少爷每日傍晚都会出门,一直到半夜才从小门回来,而他每次出门,屋子里都会少一样东西。
下人们原以为少爷是没钱了所以把屋子里的东西卖了换钱,毕竟现在谁不知道少爷从账房支不到钱,可很快,他们就发现,少爷近来节俭的很,那屋子里的东西都拿了,手里却不见花用一点,总不至于那些贵重摆件都拿出去扔了吧!
阿红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刚好今日提前收工,她就站在屋子里刻意盯着,就见少爷左看右看,从梳妆台上拿了一对镯子藏进袖袋里,就出门了。
这可是女人用的东西,少爷能拿去干什么?难道是在外头有了新欢?
阿红出奇生气了,少爷怎么可以这样!少奶奶对他多好!就算这些东西少奶奶从来不用,他也不能拿少奶奶的东西去给外室啊!
作者有话要说: 挠头,傅家宝拿的镯子是他自己之前买的,傅家宝想着先去对付一下,阿红以为那是林善武的东西。
第47章
不错,在阿红心里,少爷每日傍晚偷偷拿着东西出去,又待到大半夜才回来,肯定是在外头养了人。
要不他怎么能拿那一对镯子?竟然拿少奶奶的东西去养别的女人,大少爷简直禽兽不如!阿红几乎想要立刻跑去跟少奶奶告状,但是刚刚走到正房门口便又停住了,觉得不能打草惊蛇,她得先帮少奶奶将人捉住了,到时候来个人赃并获!
于是这一日,阿红比平常提前了半个时辰起身,她静悄悄走近东院,就见书房里点着盏灯,大少爷头上仍绑着那布条,正在奋笔疾书。
东院里另几个下人不识字,也不像阿红这样费尽心思地认字,因此并不知道大少爷那布条上写着什么,可阿红看得清楚明白,她一开始还以为大少爷是真心和少奶奶过日子了,虽觉得少爷不正经,却也为少奶奶高兴,可是现在再看,却觉得这布条成了明晃晃的证据!
许多老人不都说过,男人都是好色的,少奶奶一直不肯跟少爷圆房,少爷肯定是因此怀恨在心,所以就在外头有了相好的!
阿红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没错!
她肯定是站在少奶奶这边的,她要帮少奶奶!
于是阿红今日称病告假,请另一个丫鬟代自己去露华轩卖胭脂,而她自己,则在少奶奶出门选花田的时候留在了东院,暗中盯着少爷的一举一动。
傅家宝抄书还是一如既往地勤奋,为了抄书他连一日三餐都是在书房应付了事,从早写到晚,一天就能抄完一本。抄完还会校对一次,期间傅老爷偷偷来东院察看,见傅家宝当真认真抄书,还老怀大慰地露出笑容。
但在阿红眼里,这又是一条大少爷心怀鬼胎的铁证!大少爷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呀!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少爷怎么就突然勤奋好学了起来?一定是因为心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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