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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鹿鸣就应道:“擦拭伤口一百,连同刚才扶你的三百,四百块现金现付!”
钟洲衍淡讽地勾唇,修长手指掏出钱包,扯开金属扣。
里头夹着十几张百元的大钞,许鹿鸣抽出来四张。
既然收了钱,那就好好负责。许鹿鸣去到旁边的医药店里买来棉纱和创可贴,又开了瓶矿泉水,然后蹲下来给钟洲衍清洁伤口,先是他精致的眼角,再胳膊,再到大长腿。
钟洲衍漠然地坐着,虽然许鹿鸣看起来有点肉,但她的手指白皙纤秀,指尖晶莹粉嫩,点在钟洲衍的皮肤上却甚舒服。她大抵脂粉不沾,却有一缕天然的清芬,时间都仿佛跟着细腻的一点一触而停止下来……钟洲衍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受。
在钟家,在谭家,一切带给他的都是被间离在外,且费尽思量的周旋算计。即便是站在熟悉的路边,他的视界也处在四面的警觉。少年清隽的脸庞沉默着,难得现出一丝平和的安宁。
曾经也有一个女孩,她美如天妒,身份卑微却对他依附如山,他们相互取暖,慰藉共生。但后来……血与少女的祈泣,在他的记忆里挥之不散,无力过多触及。
许鹿鸣在给钟洲衍处理腿上最深的伤口,伤在后膝盖往下一点的腿窝处,这个地方应该是被暗算了的,不然他今晚应该能全身而退。她心想,他还真是厉害。
几次见他都穿长裤,气质隽挺。现在看腿部肌肉,硬实健悍,一点都不弱。靠得这么近,许鹿鸣怕他误会,就没话找话说:“今晚那把刀是你女朋友送你的?你们感情好很多年了吧?”
钟洲衍从恍惚中回神——带着刀不过是提醒自己,不要在这时候再打出过分,所以今晚对那群小子一顿胖揍,但并不致重伤。后来黄伟手下一名马仔被打得狼狈到疯,便趁他对巷口失神的一刹那,砸破啤酒瓶冲他划拉过来。
钟洲衍冷漠:“不说话,没人误会你是哑巴。我对你这样的没任何想法。”
许鹿鸣被挖苦到犯窘,她在这时候便早早体会了钟氏长房大少的难打交道,和说话的刻薄。是的,她就是很菜又怎么了,许鹿鸣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差劲,用不着他的提醒。
钟洲衍低头,看到夜幕下许鹿鸣微微卷颤的睫毛,不晓得为何,窥见她风轻云淡中掩映的几许委屈。
他两道浓眉便蹙起,又问:“跑去静北路做什么,你很缺钱花吗?”
意即许鹿鸣本不应该出现在他们富人区里。其实也确然,谭美欣找人极为挑剔,对身家举止学业看得重,许鹿鸣根本没机会也无从知道他们钟家在招人,谁晓得她从哪里摸到的消息。
许鹿鸣没回答问题,只问道:“你的姓名叫什么?”
钟洲衍缄默,几秒后:“周衍。”
“好的,周衍,你长得真心好看,不过你的嘴里像镶了两排刀片。”许鹿鸣在他腿上清好的伤口一扎,存心用大了点力气,站起来说:
“我不知道你的生活是否有缺什么,也许你应有尽有,从无不满足。但我缺钱,我每天都在幻想有很多钱,所以我需要付出劳动,再获得报酬的满足感。就算你看不惯,也不证明我没有人喜欢。所以你就关注你自己的圈子和你喜欢的人好了,而我,谁知道以后谁是谁,就不用你操心了。”
许鹿鸣此时还是蛮有底气的,至少有陆陈喜欢她,陆陈从来都只夸她:我女朋友这好那好。
说完抓过桌上的四百块钱,就准备告辞过马路。
她的皮肤薄而透明,一生气就微微泛红,什么都写在脸上。
钟洲衍知道她说的是她男朋友,不过他并没兴趣提这个。只俯下肩去,在她扎过的地方松了松:“未消毒,扎这么紧,也不怕细菌入侵。”
莫名的又现出一丝孤寂。
许鹿鸣没应他,一截马路空荡,钟洲衍随过来。少年英挺身躯在夜光下打出阴影,许鹿鸣转身对他说:“你跟过来做什么?”
钟洲衍委婉地指了指对面一辆黑色小车:“我家司机。”
许鹿鸣就只得和他一道过马路。
小李站在车门旁,看见衍少跟个挑染头发的小女生在一起,脸颊泛着红,嘴唇也像颗可口的小樱桃。小李就想,前段时间还是个长发纤腰的娇柔淑女,衍少这口味变得也真个快。
小李是专门负责为谭美欣开车的,不过钟洲衍一般有事就找他,小李也从来不过问。许鹿鸣刚到钟家,负责接送的是司机老陈,因此和她尚不认识。
嗫嚅道:“衍少这又挂了彩,回头太太问起来……”
钟洲衍冷声:“你不说,没人会过问我。”
拉开车门预备上去,蓦地对许鹿鸣说:“你说对了,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缺失,之前有话不中听,我道歉。周五吃饭一小时五百,喜欢钱你就考虑下。”
许鹿鸣楞了几秒,才算听清楚这话。她想起来夜宵还没结账,连忙转回对面马路。
不料大婶告诉她:“刚才那个男生已经结过了,就在你去买棉纱的时候,还叫我便宜了一块钱,说管你要。”
所以他根本就是,一早把她的口袋看穿了。这人他是魔鬼吗?
第十二章 给鹿鸣吃
许鹿鸣回去后查了会儿电脑,搜索了不少资料,睡前忘记开闹钟,隔天出门比平时晚了10分钟。
虽然她读书不行,但给人打工做事儿却是十分敬业的。原本钟太嘱咐她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到,和钟雁辞熟络下感情再上课,许鹿鸣每天都会提早五分钟,在40分的时候就到达钟家,这天早上她8点50分了才到。
钟雁辞和每天一样6点半准时起床,用过简单的早餐后,就站在前院靠门的花坛边发愣。
清早静谧的院子雾气弥漫,少年清隽身板直挺挺的呆矗着,一忽而低头揪揪手上的小盒,一忽而落寞地瞅瞅门边。
谭美欣有点感冒,正坐在茶几旁用花茶做植物熏疗,看到便问阿姨:“这是在那里干什么?”
刘姨五十多岁,算是从小看着俩少爷长大的,对二少爷钟雁辞的感情尤深些,较为清楚他的感情变化。
答道:“不清楚,大概在等许同学吧。女孩被辞少爷连折腾两天,昨天好像听说生气不想来了,不过兴许是我听错了。”
自己儿子是什么样当妈的自然最清楚,能坚持两天都是罕见,更何况还是那种平民出身的人家。谭美欣脸上便笑笑。
晨曦打照着树叶子金晖烁烁,照得少年的身影有些惶惶无定。
八点50分许鹿鸣从赭红色的门里跳进来,白色小凉鞋轻盈,左右挑染的小辫子随着步子轻扬。钟雁辞的眼前就仿佛看到了两只绮丽的小鹿角,他的神志就也随着跳了跳。
许鹿鸣蹦到他跟前,带着一路小跑的喘气儿,和他打招呼:“钟雁辞,你早上好啊。”
真矮,小小的鹿鸣。
从一米八五钟雁辞的角度,许鹿鸣就像仰着洁白脸蛋看怪兽的森林少女。
钟雁辞抿唇嘀咕说:“早。”垂着头没有抬起,生涩不敢多看的样子。
许鹿鸣没察觉什么异样,便进去和他妈妈钟太打招呼。她每天都搭配着不同色系,仿佛围绕活泼的景致,就是钟家的刘姨和郑伯也都蛮待见她。
谭美欣笑盈盈地端着水晶杯,亲和地招呼她坐下:“早,来了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钟太是个优雅而像藏故事的美丽女人,眸瞳里如写着意动的情愫,行事却又干练兼锐利。许鹿鸣每次一和她对话就不自觉紧张,并着双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讪笑地答道:“还好啊,雁辞很可爱呢,他学得很认真。”
假装错开谭美欣的眼神,可不就是很认真吗,强迫症+洁癖症,认真到都不能和他共处一室了。自己彩虹屁拍得都有点发虚。
谭美欣专注打量了女孩的表情,点头:“那就好,我们仔仔的确从来没有这么用心过,这几天看动物世界也专盯着小鹿,还会自己哼哼歌儿。你知道的,他也就自己觉得快乐了,才会哼些不知名的曲儿。”
许鹿鸣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就也跟着点头笑。
她昨晚想好了,三天内不算薪酬,她既然都已经坚持两天,肯定至少要再坚持下去的,所以并没有打算放弃的心。大概每一段工作,她都希望自己做的有始有终。
谭美欣忽而换了凝重的语调:“雁辞是个善良的男孩子,打小没生病前可聪明和讨人喜欢,钟家把他捧在手心里是当成个宝,比对他哥哥的重视都更甚。就三岁老太太寿辰那天,不慎让他掉进了池子,发了场烧之后就木了,谁叫都不应……那次就他和他哥哥在,不然若有个人看着,他如今该是个多么出色的少年。现在能够遇到说得上话儿的朋友,我当妈妈的也替他感到高兴。”说着眼圈里漾开喜悦,又微微地泛红。
许鹿鸣最见不得人哭或者动情,她想不到以钟雁辞如此贵重的家世,小小时候还有那一段悲惨经历,不禁凝眉唏嘘道:“那真的好可惜了,谭阿姨您放心,我会认真做好一个月伴读的。”
谭美欣听到这个,顿时便舒了口气。
沙发扶手旁的小几上放着一枚精致挎包,小四方形状,少女粉的皮质。谭美欣扫了眼上面的mcm浅纹,对许鹿鸣绽开笑容:“那就好,阿姨相信你一定是个温暖的女孩。哦,记起来,昨天酒店里搞晚宴,一家客户送了个新品款式,我瞧着颜色好像不太搭,你来帮我试试看。”
然后就把包递至许鹿鸣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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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鹿鸣颇喜欢试衣服和试包包,尽管大多数时候她就仅是对着镜子摆一摆,根本买不起,但仍然敌不住她对美丽事物的天性喜爱。
捧在手里抚了抚,玫瑰金的拉链条搭配着少女粉,彰显着不俗的矜贵气质。许鹿鸣还从来没试过这样精美的包,就像是完全为自己量身制作的一样,情不自禁对着镜子感叹:“真好看。”
谭美欣尽收眼底,不无意外,便对她说:“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了。”
许鹿鸣不敢要,虽然不识货,但一定不是个一般的样品。她就连忙推却:“这样太唐突了,谭阿姨您还是自己收着吧。”
谭美欣说:“你不要,它也是放着,我自己买的都搁了满橱柜,何况是这种别人随手送来的小件。你看看我家保姆背的,就是我这儿客户送的,你喜欢证明有眼缘,再推脱就是小题大做了。”
许鹿鸣听完,这才欣喜万分地受下来:“那鹿鸣就谢谢谭阿姨!”
谭美欣倒是蛮喜欢姑娘这副闪耀的神采劲儿,见时间差不多,便对她说:“好了,快去把雁辞叫进来吧。一早就站在外头那等你,谁叫也不进来。”
许鹿鸣开心地垫垫脚尖,跑到花坛边唤钟雁辞:“雁辞,你站在这里干嘛?”
钟雁辞自从许鹿鸣进屋,就在外头支着耳朵听里面细碎的声音,支得都快发僵了。闻言也不转身,慢吞吞地嘀咕:“等鹿鸣。鹿鸣不来。”
舌头像不着颚,含糊不清的,几分委屈。
许鹿鸣就心软下来,伸手晃晃他的袖子:“笨蛋,那是骗你的。”
阿斯伯格综合征大多只能理解字句的表面意思,并不懂正常对话里的含蓄、骗不骗。钟雁辞垂着脑袋不吭声。
许鹿鸣看见他手上始终拿着两个小纸袋,就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钟雁辞乖觉地打开一个淡色的:“车厘子。给鹿鸣吃。”
许鹿鸣凑近一看,只见纸袋里藏着五颗漂亮的车厘子,每一颗都像是被精细挑选过的,形状大小与色泽都一等一的好。
她就接过来,对他眯眼笑:“谢谢你,雁辞真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呀!”
许鹿鸣一笑,钟雁辞落寞的神绪顿如春风化雨,僵木的眉眼舒展开来。
“车厘子,学名樱桃,果实可作为水果食用,外表色泽鲜艳、晶莹美丽,红如玛瑙,富含糖、蛋白质、维生素,及钙铁磷钾等多种元素,可滋阴补血,调养容颜。鹿鸣吃了,要来。” 又嘀咕嘀咕背诵了一大串。
把手上还有的另一个纸袋,放在了花坛边的小瓷砖上。
但是郑伯提醒:“二少爷放了也是放在这里喂蚂蚁,大少爷基本看不到,看到了也懒得拿去吃。每天放一袋,并没人逼着他要放。”
——钟雁辞怕哥哥,不敢亲自拿给他。
许鹿鸣对钟雁辞吓唬:“我没有不来,但今天上课你要听我的,不许再乱扔东西掀桌子,可以吗?”
钟雁辞:“可以。”
许鹿鸣这才掂起一颗车厘子,放进嘴里尝。
楼下细细碎碎的轻语,透过掩紧的窗子传上来。
氤氲睡起的钟洲衍,宽肩挂着白色t恤,斜倚在落地窗前。男子迷蒙的眉宇微蹙着,喉结轻耸。瞥见底下许鹿鸣微启嫣红唇瓣,卷住诱人的小果儿含下,然后在眉眼间溢开笑容,好像在对那傻小子说甜。他这个位置看得真清楚。
就很柔和……他就很不习惯。
他已经自己处理好了伤口,眼角贴了一截接近肤色的创可贴,手臂的伤被衬衣袖子掩住,长裤也是,这些都是小case。许鹿鸣昨天包扎的都已被他扯掉了。
瞅着他们应该去上课,这才扣着领子从二楼走下来,想与之错开。
颀健身躯站在楼梯末,穿鞋的时候俯腰有些僵硬。
谭美欣看到大儿子,开口问:“又起晚了,吃点早餐吗?没吃过来用一点。”
难得的融洽脸色。在少年的记忆里,来自母亲的眼神,自小都是充满猜忌、审视与隔阂的,即便是在八岁幼年,发高烧躺在床上哭泣的时候,亦一样收获到漠视。
听着螺旋梯后画室传出许鹿鸣声音:“雁辞,你说我背这包包好看吗?”
他就清冷地凛起眉:“不用了,就外面随便买点。”
谭美欣又复了一贯的作风:“那也好,反正家里做的你也不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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