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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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战斗激烈程度自会下降,就能拖延周旋,顺利撑到卫朔望带五百精锐从宫门前杀进来支援。

刀剑相撞的混乱声响中,隐约传来李恪昭的闷声轻笑。

他们三兄弟今夜能站在这里,哪一个都不是靠的运气与侥幸。

之前五公子与三公子结盟打压李恪昭,此刻又找李恪昭暂时联手杀三公子……李恪昭会信他才怪。

李恪昭笑的是,在这种不便将话挑明的混乱时刻,他什么都没说,他的妻子却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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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住在他心上,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足为奇。

*****

卫朔望到底是卫朔望,带了岁行云亲自训出的五百精锐,只花了最多两盏茶功夫,便不负众望地从第一重宫门杀了进来。

随着卫朔望的到来,局面逆转,一行人顺利逼近最内九重门前的三公子李恪彰本尊。

九重宫门前灯火通明,并不开口的宫道上密密匝匝挤了近两千人。如是短兵相接的混战,杀到最后所有人都是麻木的,只知在艰难的腾挪闪跃间不停挥刀扬剑。

岁行云两世为人,更惨烈的厮杀都亲历过,今夜却第一次有了恶心反胃之感。

原来,手中这柄长刀当初见的第一滴血源自公仲家那小萝卜糕,当真是个预兆么?

兵家弟子不忌讳杀戮,可这种将刀口向着自己人的内讧,着实让岁行云难以言喻。她想吐,时不时还微微眩晕。

三公子李恪彰今夜大概是打算最后一搏,源源不绝调来王城卫。那架势,显然李恪昭与李恪扬不死,他是不会罢休的。

而五公子李恪扬明显在伺机而动,只要三公子一死,他手中的叩阍剑必定要挥向李恪昭。

终于看清眼下局面后,岁行云心下忽地翻涌起悲愤,不可思议到极点。

她骨子里还是个寻常人,天家王权这种事对她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深奥。

缙王留李恪昭在王都,却不明确释放让他继任储君的讯息。

统领数万王城卫,轻而易举就能掌控整个王都的靳寒,与三公子有姻亲,天然就是同盟,缙王会看不穿?!

“叩阍剑”这种应该密藏深宫的东西,今夜为何莫名其妙就落到了五公子手中?!

岁行云不懂缙王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

为何要在临终时故意将局面搅得破绽百出,让这三兄弟都觉自己有可能继位,最终走向今夜这刀兵相见的结局。

但她看懂缙王的意图了:这三人必须死两个。直到他们以生死存亡决出一个最终的胜者,这场内讧杀戮才会真正终结。

由不得他们三人愿不愿,所有事都在将他们逼往这个结局。

这完全就是在养蛊啊!李氏的王位,必需以这般疯魔的方式传承吗?什么狗屎般的家风!

岁行云想实在不明白缙王图什么,此时的局面也不容她多想。

当五公子手中的叩阍剑忽然转了弯,猝不及防挥向侧身面对他的李恪昭时,岁行云脑中一片空白,接下来的连串动作根本未经思索。

她猛地旋身与李恪昭换了位置,用尽全力挥出长刀,将叩阍剑拦腰劈断。

就在眨眼须臾,她的长刀又当空一挥,活生生将那半截短剑挥做了暗器,破空直入三公子胸膛。

与此同时,她反手夺了五公子手中那半柄残剑,用尽全力捅进了他的心窝。

就这瞬息之间,一切都结束了。

很早以前岁行云曾想过,自己无端端“来”到此地,是否有什么冥冥中自有注定的“使命”?过去几年她没有得到答案,今夜得到了。

方才若她没有及时察觉,李恪昭大约就在混战中魂断五公子之手。保住了天命所归李恪昭,便保住了后世的希望。这使命何其重大!幸甚,她达成了。

在坠入黑甜之前,岁行云隐约看到天边被撩开了一线光亮。

她想,会是个干干净净的大晴天吧?真好。

第69章

岁行云感觉自己仿佛没了躯体, 有种荡荡悠悠的虚空感。

极目四顾, 只见一片苍茫混沌的雾霭,唯独面前那条“河”是清晰的。那“河”澄澈通透似可见底,河对岸影影绰绰似立着一人, 掩在厚重白雾中,辨不出面容。

随着她一点点地挪向河边, 总算慢慢看清了一河之隔的人。

斯文雅致, 白面俊秀,身着宽袖大摆的青色流云纹官袍。金线绣如意在襟,那是大周朝鸿胪寺九议令辖下转译官的官袍。

那是岁行舟, 她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兄长。

哥, 你来接我回家吗?岁行云想大声欢呼,却发不出声音。

那头的岁行舟眼底唇角漾起温柔的笑, 抬手指了指脚下这条河。

几个意思?岁行云犯起了嘀咕,抬眸以目光发出疑问:是说,我只要过了这条河, 就能回去了?

对岸的岁行舟静默无声,只是噙笑望着她。

她觉得自己猜对了。于是她奋力想要往前, 可身后却像有什么东西扯住了的衣摆。

诧异一回首,就见李恪昭站在身后三五步处,泛红的双目中饱含惊惧与祈求。

喂, 李恪昭你不用这样吧?最终你定会一统天下,因为有卫朔望、司金枝、叶明秀,有威震史册的团山屯军。

往后你会遇到许多出色的女子, 样貌性情各有千秋,想要哪种就会有哪种,真的。

讲道理,在公在私,你都不是非我不可,别这么要死要活吧?

她不知是在说服李恪昭,还是在说服自己。

被雾气包裹的李恪昭频频摇头,眼尾红到好似沁血。

如今一切障碍、隐患都已扫除,缙王宝座已确凿无疑非他莫属。可仔细想想,他也很可怜的。

长兄病故、父亲崩殂、兄弟相残,登上王座以后的漫漫长路,便只剩他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难怪史书上的王者们总自称“孤”。

岁行云心中被拧得生疼,回头看看对岸的岁行舟,再看看似要心碎发狂的李恪昭。

岁小将军素来杀伐果决,可眼下这抉择却实在为难她了。

这边的世道当真不算好,许多事都让她觉得狗屎至极。可凭她一己之力,十年八载也改变不了太多。

河对岸的天地哪儿哪儿都好,又有她的兄长、朋友、恩师、同袍。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有权活得昂首挺胸、自在疏朗。

若回去那边,她可以大展拳脚、建功立业,与兄长一道攒座漂亮大宅子,结个嘤嘤小郎君,余生美妙赛神仙。

可那头的天高海阔里,没有一个让她怦然心动、愿为之尽付生死的李恪昭。

走,还是留?岁行云正踌躇间,仿佛听到了李恪昭的声音。

明明就隔着三五步,她越觉他的声音轻轻渺渺,似自天际来。

熟悉的沉嗓里藏着几许哽咽战栗,语气却极尽郑重庄严——

【孤之百万雄兵许你,孤之锦绣山河许你,孤之身心亦许你。岁行云,留下。你且看着,这天下与我,都会成为你想要的模样。】

岁行云眼眶微润,胸臆间有酸甜交加的滚烫激流汹涌澎湃。

正感动着,忽觉衣摆有些微坠重,似是谁在拉扯。

她茫然垂眸,惊见一个身躯胖乎乎、脸蛋圆溜溜、脑袋光秃秃的小孩儿正坐在地上,可怜巴巴仰面望着她,扁着无牙小嘴泫然欲泣。

哪儿来的秃小子?!你谁啊?!

*****

岁行云是在李恪昭怀中醒来的。恍惚了好半晌才回过神。

中宵静夜,房中并未点灯,却并不黑暗。

床头有座华丽的鎏金仙人承露烛台,上面放的是当年在仪梁时岁行云送给李恪昭的“火齐珠小夫人”。

数年过去,那尊“小夫人”至今没有五官,但并不损火齐珠“至暗愈明”的优点,幽莹红光温柔笼罩着陌生且过于宽大的寝房。

这是哪儿?怪里怪气搞得像喜房一般。岁行云轻声哼笑,试图轻轻换个睡姿。

她以为自己只不过轻微动弹,李恪昭却仿佛遭逢地动山摇般,猛地睁开眼。

惊骇与欣喜交织的神情,使他原本俊朗的五官显得有些扭曲。

“你醒了?”他的嗓音疲惫轻喑。整个人似在发抖。

“废话。”岁行云沙哑咕哝,疑惑蹙眉抬起不太有力的手臂,软绵绵搭上他的腰身。

“好端端的,你抖什么?”她周身乏得很,说话声音又哑又懒。

李恪昭猛地将她抱紧,脸贴在她鬓边,应声硬气道:“好端端个鬼,都二月十二了。”

太医每日都来诊脉,都说她无恙,可她就是不醒。

嗯?!岁行云讶异地眨眨眼,心中默了默。

若她没记错,在九重宫门内厮杀混战的那夜,是二月初七。她睡了……五天?!难怪将他吓成这样。

“我受伤了?可我只是身上乏力,没觉得哪里疼啊。”她喃声嘀咕着,没什么力气的手从他身上缓缓滑落。

她习惯地在被中摸索着去与他十指交扣,却意外触到异样粗糙,顿时僵了僵。

李恪昭将面庞深深藏进她如云披散的秀发中,任由她慢慢从被中扯出自己的左手来。

李恪昭的手向来是岁行云极喜爱的。手掌宽厚,十指修长,指腹略有薄茧,漂亮而有力。

可此刻,这只手裹着厚厚伤布,哪怕一圈圈缠绕得密密实实,却还是依稀能看到渗出的血迹。五指似也不太能握紧,显然伤得不轻。

“你怎么会受伤?!”岁行云大惊失色,本就沙哑的嗓音突兀拔高了调,难听至极。

那夜李恪昭有她贴身护着,近前还有卫朔望、无咎、伏虎、天枢,每个人在激烈厮杀中,都是奋不顾身在全力保他。按理说一根头发都不该掉的啊!

李恪昭云淡风轻地答:“李恪扬偷袭我时,有人在你背后挥剑。”

他之所以没留心到侧面的五哥偷袭,还任由岁行云与自己换了位置,是因他瞧见有把剑正刺向岁行云的后背。

换位后那须臾,岁行云一气儿干掉了李恪彰、李恪扬两个,而李恪昭则以左手死死握住了那柄刺向岁行云后背的剑,并顺手扭断了对方脖子。

他淡声宽慰道:“太医说,只是往后左手不太灵活,并无大碍。”

“我俩傻的吧?杀成一锅粥的混战,却都只顾盯着对方后背。打的什么绝户架。”岁行云心疼又着恼地捧着他的手,白眼连连地抱怨。

片刻后却又忍不出噗嗤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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