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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接着用饭吧。”

皇帝像是不愿谈及此事,慕长安也不再说什么。

“近日还是少出门为妙,若是无聊了就去山下逗逗孔雀。”元灼正经交待道。

她是听到了些风声的,说是新帝大赦天下之后,有些匪徒重操旧业,竟然建了几个水匪帮派,不少来往苏州的货运船只遭了秧,苏州的物价短短几日跟着上涨了近三分之一。

“有时候对付一个人,其实不用你自己出手,他自己便会一步一步走向灭亡。”云灼轻描淡写地道。

他放下空了的碗筷,“举个例子,比如你二哥慕长清,十分聪明之人。可惜了,他知道荣王坐不稳这天下,筹谋夺位之时,他是最重要的谋士。等荣王坐拥天下,他再也不能只手遮天,一切问题便会暴露出来。慕长清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料到,却因太固执都不肯止步,这种人在史书之上,注定一败涂地。”

慕长安不知为何皇帝会对她说这么一番话。

“所以我在这里先知会你一声。你的二哥若只是随便掺和进去了,我到时候大可以放了他。他是荣王夺位的主谋,所以他非死不可。”皇帝忽然变了脸。

其实她心中早有预感,他不会就此止步,“皇上会回京城,是吗?”

“不止是我,还有你。明年今日你同我,不会再坐在此处用膳。”

与其说是聊天,倒不如说他只是给她提个醒儿。他的城府这么深,慕长安丝毫不怀疑元灼能重夺皇位。

“若是有一日你杀了我二哥,我大约不会再与你同桌吃饭了。”她不是求情,不是威胁,只是阐述这么一个事实。

突然间,一室的寂静,方才的欢声笑语仿佛成了幻影。

“算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皇帝道。

在确定了这些之后,慕长安觉得此处如同宫殿的宅子也住着不舒服了,她不想离开苏州,不想他再当皇帝,更不想自己一生被困于宫内,却也不敢说出口。

苏州、甚至整个江南的形势越来越不妙,水匪猖狂,百姓叫苦不迭。反而青坊主同元灼的兴致愈加高,他们联手私囤了许多盐与粮食,就藏在青坊主的赌坊青楼里头。

这几日连夜的秋雨,天气转凉。慕长安下山去喂孔雀之时多添了件衣服。远远却见着侍卫们将一人拦在了木栈道上。

“娘娘!”

走近些,她赫然认出这不是杨正县令么?“放他上来。”

“你们不是了吗?”这都多少日了,他们还苏州?

杨正 “草民想见皇上!”

慕长安没有细问,得知是王雪澜被抓了。于是孔雀也不喂了,领着杨正一路上山。书房门推开之时,皇帝正站立在书架之中寻找书籍,“何事喧哗?”

杨正立马就跪下了,“还请皇上救救雪儿,她是您的表妹!”

皇帝合上手中的书,不悦道,“朕的母族扬州王氏早就被灭了门了,何来的表妹?来人,将他轰出去。”

这和慕长安料想的不一样,原先她笃定王雪澜确实是扬州王家的血脉,此刻元灼这个态度她便有些糊涂了,难道是自己又被骗了。

杨正像是早就料到元灼是这个态度,也没等守卫动手,他起身行了一礼自己走了。若他的夫人不是扬州王氏之后,又怎么会因为那种罪名被捕。若是的,那皇帝为何是这个态度。

慕长安没帮上什么忙,看着县令这落寞的身影,心里头有些难受。一转头,皇帝也朝着杨正看呢。

“那个王雪澜,真的不是你表妹?”明明长得有些相似,皇帝却一口否认。

“是又如何,我救她有何好处吗?”皇帝收回视线,又从书架上取了一本新书。

是又如何?“若她真的是太后娘家的人,你不该救她吗?!”

“从小离了王家,若是她聪明些就该走的远远的。我看她是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稀里糊涂地过着,稀里糊涂地死去。我又何必插手?”

这番话令慕长安深深震惊,“可你对谢如,不是这样的。”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重要关头,我不想冒险罢了。”

屋外头,杨正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慕长安也无能为力,“我在王雪澜身上见过同你一模一样的玉佩。她就是太后的母族人,错不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他道。

“你真绝情。”慕长安道。即使王家曾经真的要造反,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凭什么一个当年什么都不知的婴儿要承受这些。听闻是扬州知府举报,他定然是想向新帝表忠心。

这样看来,其实是元灼害了她。

“你再说一遍?”皇帝合上手中的书册,“朕绝情?”

慕长安已经厌倦了看他发火,转身欲走,“不敢说了,你继续看书吧。”自己的表妹见死不救,不是绝情是什么呢?!

“我是对你太好了是吗?”元灼一把扯过慕长安的手臂将她压在书架之上。“你为了旁人说我绝情?我若是绝情,你们慕家早就一个都不剩了。”

“我不想同你吵,就当是我说错了吧。”她别过头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慕长安没了往日的倔强,可她这幅样子却叫元灼看了更生气。

两人之间僵持了许久,她才又终于开口。

“我知道慕长清有罪,可是为何要当着我的面说要他死之类的话?你没有一个好哥哥,可是我有。你说将来会赐死我二哥,在我心里依旧不希望他死。你怕我为他求情是吗?”

这一番话,戳了元灼的伤疤。他这一生有两样东西得不到,一是父子情,二是兄弟情。在他心中,先皇和荣王,皆是他的伤疤。容不得任何人触碰,一碰就疼得要命。

“你总说先皇放弃了你,前太子不把你当弟弟。可是你呢?在你心中,他们的位置又在何处呢?一个连自己妹妹都不肯救的人,凭什么还企图得到这些呢?”

慕长安将憋在心里头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全说了,不管他爱不爱听。

背后是书架,身前是他。等她说完了,皇帝抬眼问道,“所以,在你的理论里,我该救她是吗?”

“你这不是废话?否则我那日回来为何要告诉你?除非,救她会要了你的命。”

皇帝凑得更近了些,暧昧至极。这女人真是有本事,前几句气得他要死,这后半句又压下他的所有怒气,“你还是关心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过程当中差点睡着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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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救她很难吗?”在她看来,身边这么多武艺高强的侍卫,派他们半夜去劫狱就可以将人带回来了。

“不难。”皇帝道。只是他如今分身乏术,苏云的出现,王雪澜的出现,他无暇去辨别她们是否受人指使。

思虑一番后,元灼终于叹了一口气,“去将那个小县令叫回来吧。”

杨正原本已经走到山脚下,又被追下来的小太监叫了回去。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若是这前皇帝真不肯相助,怕是无人能帮他们了。

书房内,元灼打量了一番这位杨县令,先头在扬州之时便已经看出来了,此人做不来阿谀奉承那一套,在众多官员指之间得格格不入,这种人其实并不适合官场

“说一说你那位夫人吧。”元灼终于开口。“从王家遭难开始说。”

杨正明白皇帝并不信任自己,若是令元灼相信王雪澜便是扬州王氏的后人,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我夫人她是王家二房所出之女,十五年前王家被下令满门抄斩前夕,岳父岳母早已经听了风声,连夜将雪澜送出了京城,找了下人之女顶替。雪澜被送到扬州亲戚家里,可那门亲戚怕受牵连将雪澜扔进到了尼姑庵门口。”

书房之内,杨正知无不言。慕长安坐在元灼身边听着,只觉得这一切惊醒动魄的。

“后来呢?”慕长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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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岳母心里也明白,雪澜不太可能被留下。我的母亲同她是闺中密友,岳母同时写信给了我母亲,叫她帮忙看看扬州的亲戚会怎么待雪澜。就这样,我母亲发现雪澜被丢掉之后将她抱回了家,也并未告诉她身世。”

杨正顿了顿。

“那位扔掉雪澜的亲戚,便是扬州知府家。新帝即位之后,他怕受牵连,便想大义灭亲,又可借此邀功。”杨正说完,跪道地上重重地朝着皇帝磕了一个头,从袖中掏出玉佩来,呈给元灼看。“望皇上看在雪澜是太后的亲外甥女份上,救她一命。”

元灼本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伸手接过玉佩,翻看了一会儿,确实同他母亲那块十分相像,可他没留意过王雪澜的长相。

“朕该救她吗?”他斜睨了一眼身边的慕长安。

“哥哥不该救妹妹吗?”慕长安反问他,更何况这是他除了谢如以外,仅剩的母族亲人。

“那按照你的意思,你二哥做的也没错?”

慕长安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是你的妹妹,不是我的。爱救不救,与我何干!”说完起身,略过杨正走出了书房。

皇帝掌心握着玉佩,抬眼问杨正,“明知她是朝廷钦犯,你还是娶了她为妻?是何原因?”

“在皇上心里她是钦犯,在臣心里,她是要同我共度一生之人。”杨正虽然是在求人,可除了那一跪,说话举止皆如同原先那般不卑不亢。

“被通缉之后,你便带着她跑了?”

“不。是在被通缉之前,荣王占领皇宫那一天,我便知道大事不妙,立即辞官后带着她离开了扬州。”

皇帝点点头,眼前此人是个有远知卓见的人才,擅长揣摩人的心思,连扬州知府会举报王雪澜都料到了。

“为一个女人落到如此田地,值得吗?”元灼问。甘心为她抛弃荣华富贵,抛弃大好的前程,同她一道沦为钦犯,如此铁骨铮铮的一个男子,为了王雪澜,甚至不惜跪地相求。

杨正苦笑,“到了这个境地,才发现原来自己可以为她做到如此,只求她能活着。”

过了今晚,王雪澜会被押送往京城。元灼传令下去,命暗卫今夜子时去苏州牢里将人救回来。

慕长安回到房中,又提笔给慕长束写了一封信。她原先一直不懂为何慕长清会跟着荣王造反,可是离开宗人府之时,听见了两个哥哥说的,方才皇帝又那么说。她想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写到一半,她听见了寝殿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回头一看是皇帝,赶忙放下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真是稀奇,这几年很少见你写字了。我看看,写成什么样了?”皇帝的语气通方才相比,已经缓和了不少,大有息事宁人之意。

没错,他是来哄人的。

慕长安本跪坐在矮桌边,立刻往前一趴,将信纸盖住,“我给母亲写信问安呢,不许看。”

元灼在她身边随意盘腿坐下,“我已派人去救她。你可满意了?”

她趴在桌上不动,“若是旁人我也不会管,可她是你的表妹。”

元灼学着她的样子,趴道桌上,侧着头看她,“你说我无情,可是我未见过一个王家族人。对于灭族的那份恨,也只源于每日以泪洗面的母亲罢了。王家的事,于我太模糊了。有哪些人,出过哪些名士,我都记不太清。所以,别说我无情。即使我无情,那也是被逼的。”

慕长安伸手抵住皇帝的唇,“不止因为她是你妹妹。皇上还记得当日在河边放花灯遇见了他们两人吗?”

“记得。”

“我很羡慕她们。”他们一道买了花灯,又一道放了花灯。王雪澜看向杨正的双眼满是爱意,杨正亦如此。“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没有其他人。所以,并不希望看到他们天人永隔。”

“我们之间,也是如此。”他道。

“你没有同我一道放花灯。”慕长安想起来了,眼睛忽然就有些泛红。

“你最近怎么老挑我的错。”皇帝道。

“你也可以不听。”

皇帝起身,看着莫名其妙开始哭的慕长安,“别哭了,一盏花灯而已。待回到宫里头,你可以在寝殿前的河里头天天放。”

“我不回京城。”慕长安倔强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了,只有离开京城她才能过得舒心,在此处的日子是她自入宫以来过得最好的。“我再也不会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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