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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潆见裴延盯着自己看,连忙把手从他的肩膀上拿下来,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些逾矩了。

裴延却拉着她的手臂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害怕她个子矮会吃力,还用手托住她的臀部,两个人便亲密地靠在了一起。

光天化日,还有旁人在旁,他丝毫不顾忌。

“别……”沈潆要往回缩,裴延却不让。

“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宋远航的能力如何,你是如何知道的?”裴延用嘴唇磨蹭着她光洁的额头,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便溢入了唇齿。

沈潆轻轻笑道:“我对宋大人的确了解得不深,但是能跟侯爷有深交,并且不被皇上知道,肯定不简单。这想一想不就知道了吗?侯爷从前叫我小狐狸,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裴延扬起嘴角,只觉得那花香如同醇酒,他快醉了。

他喜欢聪明人,尤其喜欢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又生得好看,简直是吃定他了。

“嘉嘉,你帮帮我。”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沙哑的声音如同山寺里的晨钟一样。他近来话说得多了,也不知是喉咙复原还是听习惯了,沈潆竟然觉得还挺特别的。

她不解地问道:“侯爷要我帮什么?”

“跟我回房里就知道了。”裴延迫不及待地把沈潆抱了起来,匆匆地往回走。

青峰刚才避去廊下,眼见两人走了,才松了口气。他转头,看见长廊的另一头,相思黯然地转过身。

相思跟青峰打了个照面,微微一愣,青峰只得冲她笑了笑。她什么时候来的,他们都没发现,注意力都在沈姨娘的身上了。以前侯爷只会在研究兵书的时候才会如此旁若无人,现在心里眼里都只有沈姨娘,哪里还能看见别人。

相思提着篮子,轻声说道:“阿翁自己种的蔬菜,想拿去给沈姨娘的。现在只怕不方便。”

青峰注意到她改了称呼,以前在他们面前都是直呼沈氏。这回从庄子回来以后,就有些改变了。

“你……”青峰欲言又止。他本来想劝一劝相思,但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你不用说,我都明白的。我早就没有那个心思了,只是刚刚看到……有些羡慕。如果侯爷曾经用那样的目光看过我,我绝对不会放弃的。”相思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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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峰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侯爷一直把你当做妹妹,将来也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相思点了点头,以前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因为阿翁跟侯爷的关系,府里上下都很宠着她。直到沈潆出现,真正让她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知道沈潆跟侯爷才是最配的。

“青峰,皇上回京了,那接任大同知府的人选定了没有?”相思问道。

这个青峰倒不清楚,皇上只跟山西布政使商量。原本山西布政使跟侯爷的关系还不错,但为了避嫌,这次两人都没有机会见面,所以到底圣意如何,他们都不知道。他对相思说:“还没有听到消息。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相思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多心了。以前那个大同知府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他至少能跟侯爷相安无事。如果皇上再另派一个人来,会不会为难侯爷?”

青峰觉得相思比以前成熟了许多,竟然都能想到这么深的地方,说道:“放心,侯爷在西北多年,根基很稳,就算皇上派了再厉害的人来,侯爷也能应付。”

相思见青峰说得如此成竹在胸,心里的顾虑暂时打消了。

但愿真的像青峰说的一样。

*

半月后,裴章回到京城。一进皇城,他就命车驾前往蒹葭宫,连衣裳都来不及换。

如今太医院半数的人都守在蒹葭宫,徐蘅产后身体极度虚弱,需要好好调理,小皇子被放在偏殿。蒹葭宫里外都是浓重的药味,依照太后之命,宫人增加了半数,太医分成两批,一批照顾徐蘅,一批照顾皇子,然后轮值当班。

裴章走进蒹葭宫,先问了小皇子在何处,让宫人带路。

皇子住在偏殿,大白天窗户也关得十分严实,殿内昏暗。两名乳母并四名宫女正在小心照看着,太医院擅小儿杂症的御医在旁边写方子。

裴章走进去,一室的人都受了惊吓,纷纷跪下行礼。圣驾是何时返京的,皇城里的人一无所知。

裴章径自走向小床,看了一眼裹在襁褓里的孩子。孩子十分瘦小,皮肤蜡黄,鼻梁很高,眼睛好像还睁不开。他的呼吸很重,胸腹不停地起伏,显得十分孱弱。

裴章伸手想要触碰他,但快碰到的时候又收了回来,直接把御医叫到殿外。

“小皇子的情况如何?”

御医跪在地上说道:“启禀皇上,小皇子没有足月,生下来时又难产,堵在娘娘的体内太久,情况不太好……需好好调理。院正跟臣等每日都在调整方子,如果能顺利出月子,就没有大的问题。”

“无缘无故,皇子为何会早产?”

“这个臣当真不知。”御医斟酌着说道,“或许是娘娘饮食不当,或者睡眠不佳,身体虚寒,这才致胎儿早产。”

裴章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当初皇后几年没有孩子,御医也查不出原因。后来钟天问说可能是体质虚寒。可她嫁给他的时候,明明是个活蹦乱跳,身体强健的女子。冬天时手比他还热,怎么忽然就变得虚寒了?

如果说皇后的事仅仅是个例,庄妃又经历了同样的事,就没那么简单了。裴章压下心头的疑问,斩钉截铁地说道:“朕要你们尽全力保住小皇子,否则你们这些御医也别做了。”

御医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不敢说话。

裴章这才走向蒹葭宫的正殿。

女官正端了水出来,看见皇帝拾阶而上,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连忙把铜盆放在地上,跑进了殿中禀报。

徐蘅躺在床上,闻言也来不及准备,赶紧叫宫人把床帐放下来。

裴章进殿之后,床帐刚刚放好。他欲上前,徐蘅立刻说道:“皇上且慢!”

裴章停住脚步。徐蘅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还有几分沙哑,看来生下孩子耗费了不少精气。

“臣妾身体不适,无法给皇上请安,请皇上恕罪。而且臣妾在病中,形貌丑陋,不想叫皇上看见。”

裴章也没勉强,就势坐在了床帐外面:“庄妃辛苦了。你为皇室生下皇长子,朕会晋你为贵妃,你的家族也得享荣耀。”

徐蘅苦笑,他对自己的称呼永远都只会是位份,恐怕连自己的闺名,他都未必叫得出来。就算为他生下了皇长子,在他心中,也不过是皇长子的母亲,而不是一个女人。

“臣妾不求位份,只希望小皇子能健康。皇上见过他了吗?御医说他身子还很弱,臣妾无法命人抱来给您看。”

裴章说道:“朕已经见过了。”

徐蘅一愣,料想他是先去见了孩子,才过来看她。本来也是如此,在他心中,孩子比她重要多了。

“朕给皇子起了个名字,元,你看如何?”

元有首和始之意,往深了说,也可解释为天和君。这个名字的意义,不言而喻。

徐蘅原本并没有让孩子争夺皇位的意思,但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忽然又想,这是皇上的长子,就算他们不争,以后若是皇上再立中宫,中宫生的孩子难保不把他们当做眼中钉,那还不如为这个孩子争一争。帝王家实在是太残酷了,她入宫,生子,就再不能将自己置于斗争的漩涡之外。

““多谢皇上。”徐蘅说道,“父亲跟皇上一起回来了吗?臣妾想见他和母亲。”

“你随时都可以让他们进宫。”

裴章又坐了会儿,便回了前朝,政事已经堆叠如山。他把冯淼叫到跟前,这次去西北,没有带着冯淼,而是让他留在京中,注意朝臣的动向。冯淼已经收到堂兄被查办的消息,正在惴惴不安,皇上宣召,他还有些害怕。

裴章只是照例吩咐他去做事,一件是查顺天府推官宋远航的底细,另一件是把皇后生前的吃穿住用再查一遍,看有无可疑的地方。

“皇上,当时不是已经查过了吗?并未发现异常。”冯淼不解地问道。

“当时查的是太医院的用药,宫里御膳房的食物,都是登记在册的东西。这回朕要你查皇后私下的东西,特别是从宫外带进来,没有记录的。”

冯淼有些为难:“这,怕是不好查。长信宫往来人员复杂,那时安国公夫人和谢夫人等又与皇后有往来,查开了就是上百号人。何况事情过去这么久,恐怕也不容易查出什么。”

“朕知道难,甚至希望渺茫,但还是要查。连蒹葭宫也要查,你或许会发现一些线索。”

冯淼只能抱拳应是。正待退下的时候,他又听皇帝说:“朕希望你还是忠心给朕办事,你堂兄是你堂兄,你是你,朕分得清楚。”

冯淼嘴角微动,谢恩之后就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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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裴章回到京城以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定了局面。高泰和礼部尚书因为李从谦而起的矛盾,也被他妥善地解决。

殿试得以顺利地举行。

作为沈家大房的独子,沈怀礼一直在江南书院读书,所以当初没有跟着沈家一同迁入京城。这次他进京赶考,顺利地通过了会试,进入殿试。

殿试结束后归家,据他自己所言,答得尚可,但能不能中还要看天意。就算如此,沈老夫人和沈柏远夫妻也是满心期待,沈家能出一个进士,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

考完试之后,沈怀礼就将书本扔在一旁,终日在京城里到处游玩,结交朋友。

相比于大房现在的热闹,沈潆去了侯府之后,二房就显得更加冷清了。沈柏林每日都研究着他那些宝贝书籍,也不觉得什么。但陈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诵经礼佛,所幸有林妈妈做个伴。

沈潆身在西北的事情,陈氏没有告诉家里,甚至连女儿怀孕了,都是瞒着里外的。这日陈氏又跪在佛前,乞求家宅平安,女儿健康,林妈妈对她说:“夫人,姑娘有一阵没写信回来了,不知道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陈氏叹了一声:“我也担心她,但她说无事就不会传消息回来,换个角度想,应该是平安的吧?我就担心她那身子,怀孕要吃不少苦。若在我身边就好了,我还能照顾她。”

林妈妈压低了声音:“夫人,您说如果姑娘这胎一举得男,侯爷会不会把她扶正?”

陈氏吓了一跳,这事情她从来都不敢想。平民家出身的女儿想嫁给王侯做妻,纵观大业开国百年来的历史,难寻先例。

“夫人,这并非不可能。大少爷如果中了进士,也算有功名在身,您可别忘了,二姑娘的公公高大人是这次科举的主考。如果大房那边使使劲,大少爷哪怕中了二甲或者三甲,再考个庶吉士出来,进翰林院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我们家就不一样了。”

陈氏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沈怀礼真的能中进士吗?她对此持有怀疑的态度。

按照大业的惯例,所有的考生参加完考试以后,会把卷子封起来,先由阅卷官进行阅卷。如果卷子上有污损,直接就会落选。通过阅卷官的审核之后,所有的试卷都会被誊抄一边,送到四位同考官手中,等他们评出录取的卷子,再交给主考,由主考判定名次,最后交由天子定夺。

这层层选拔下来,能中进士者寥寥。

差不多同时,高泰带着卷子和名单进宫面圣,心中惴惴不安。

早在他入贡院审卷之前,他的女婿谢云朗便从西北传信回来,要他注意两个人。一个是这次他跟礼部尚书起了争执的由头李从谦,听说此人颇会钻营,在西北的时候就已经引得皇上注意,虽然同考官判了他通过,高泰却想让他落选。

另一个人,高泰有些意外,就是沈家的长子沈怀礼。

这沈怀礼不过二十几岁,看学问也并非到惊才绝艳的程度,怎么会让他那个向来眼高于顶的女婿挂心?若说私心,也是高泰自己有私心。这沈怀礼是他六儿媳的长兄,如果能中进士,也算抬高了那沈氏的身份地位。在高家,她处处低人一等,整日闷闷不乐。高夫人看着也不忍心,已经跟他吹过好几次枕边风了。

高泰进殿之后,将卷子和判定的名次交给皇帝定夺。

裴章先看了三甲的名字,然后又查阅了李从谦的卷子,对高泰说道:“朕觉得李从谦当得探花。”

高泰猛地抬起头,觉得皇上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未免太过青眼有加。高泰做了多年的翰林侍讲,并不如别的朝臣那般能说会道,只是闷声不吭,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裴章问他:“高爱卿可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皇上,恕臣直言,这李从谦虽说有几分偏才,但恃才傲物,很多观点也有哗众取宠之嫌。朝廷开科取士,为的是选拔官吏。一甲及第者,更可以直接入翰林。皇上将此殊荣给他,不知他是否值得?”

裴章淡淡地笑了笑:“高爱卿所言甚是,朕知道李从谦与其它人不一样,可朕就需要这样敢想敢说的人。何况他这卷子答得不差,爱卿不能因为偏见而埋没了人才。”

高泰无话可说。反正这些考生都是天子门生,名次自然由皇上来定夺,他虽然内心无法苟同,但也不会公然反对上意。

裴章又浏览了一遍名录,说道:“此次的考生之中,是否有个江南籍的,名叫沈怀礼?”

高泰心中一惊,没想到天子日理万机,竟然还会知道沈怀礼其人?他把沈怀礼判定在三甲的最后,莫不是皇上知道了他徇私,要把沈怀礼从名单中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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