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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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锦梨忍无可忍翻白眼:“你是打算去面试吗?”

“本来就是面试啊。”鹿晓小声吐槽。这种场合可不就是个面试场合?

商锦梨:“……”

商场的暖气非常足,鹿晓试了将近一个小时衣裳,额头已经除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导购小姐端上了水,鹿晓抱着水杯一阵猛灌,两腮红彤彤一片,狼狈得就像刚出笼的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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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锦梨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鹿晓,不由笑了:“你啊,日常就很好啊。”

她盯着鹿晓的脸,轻和道:“你知道你最吸引人的是什么地方吗?”

鹿晓懵圈:“什么地方?”

商锦梨慢条斯理道:“看起来就像是从小就被这个世界疼爱的人,没有机会遇见坏人,身上和眼睛里都是天真和善意。”商锦梨的目光流转,红唇勾起微小的弧度,“看久了,让人觉得世界很美好。”

当年她一无所有,只剩下最后一套房子。就是这样一个天真的买主,拦住她问她有没有地方住。时光轮转,竟然已经三年了。

“你明明一直很嫌弃我。”鹿晓拎起商锦梨挑的衣服,“好啦我相信你的品位!”

怎么还莫名伤感上了呢?鹿晓在更衣室里瘪嘴。

更衣室外的商锦梨笑了笑,目光悠悠。

还是这么心软啊。商锦梨懒洋洋想,也不知道郁清岭哪来的福气。

在忐忑的等待中,见面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

鹿晓本来以为见面的地点会在郁清岭的家里,结果没想到竟然是一个酒店。

酒店选得很高档,进门需要坐观光车。观光车一路路过亭台楼阁山山水水,花了五六分钟才抵达花园中央的一座独立别墅。别墅内部是中国风装修,庭院深深,松竹茂密,确实雅致,看模样就知道入住应该价值不菲。

鹿晓忽然发现自己对郁清岭的家境似乎产生了一点错误认知,她一直以为郁清岭是收入颇丰的学者,现在看起来郁教授竟然还是郁公子啊。

妆容精致的晋女士引着鹿晓进到客厅,坐到了沙发上。“晓晓,希望你不要多想。”她道,“只是清岭的屋子像一个冰冷的盒子,所以每次回国,我都是住在外面的。希望你别介意我在这里招待你。”

鹿晓端坐在沙发上,拨浪鼓摇头:“不、不介意……”

晋女士问:“咖啡还是茶?”

鹿晓:“……咖啡。”

晋女士便站起身去准备了。

鹿晓独自坐在沙发上,紧张得无所适从。

她虽然向来迟钝,不过这一次的感觉好像异常敏锐。

虽然眼前的这位晋女士实在是一个温柔的长者,眉目精致,谈吐有礼,可是她的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冷淡的疏离,这种疏离感在她把郁清岭打发去了厨房之后就更加明显了。即使她时时刻刻在微笑,鹿晓也能感觉到她们之间隔了一条大河。

——所以晋女士其实并不欢迎她吗?

鹿晓惴惴不安想,等下她会不会忽然扔一张支票过来,“这是一千万,请离开我的儿子。”——到时她应该扔还多少回去才显得特别有骨气呢?

晋女士已经端来咖啡,放在鹿晓的面前。

她淡道:“我年轻的时候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如果当时真的有机会,可能跟你的年龄也差不多。”

“那后来……”鹿晓临时把话咽了回去,顺带着想要掐自己一把。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晋女士倒并未在意,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忙碌的郁清岭,疏离的目光变得温暖。

她说:“清岭他从小就是一个特殊的孩子,照顾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我的工作也繁忙,所以……”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细纹都带着精致,“大概是因为缘分深了一些吧,所以需要陪伴多一些。”

这还是鹿晓第一次知道郁清岭的过往。

郁清岭的父亲是医生,母亲是设计师,早年因为郁清岭的性格出现一定障碍,所以选择了移民美国寻求更加专业的治疗。后来发现他并不是自闭症而只是亚斯伯格,为了他能够有独立的社交,在他十八岁岁那年又让他一个人回了国。

“这些年他一定很辛苦。”鹿晓听完那些久远的故事,小声叹息。

晋女士的神态一直淡淡的,直到此时才微微一怔,望向鹿晓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微妙。

“不过有失必有得,”她笑起来,“你看现在的清岭长成了一个很宜室宜家的男人,对么?”

鹿晓不由自主点头。

其实她的目光其实早就被远处的郁清岭吸引了过去。

从一进客厅,郁清岭就被晋女士给打发去了厨房,此时此刻专心致志地在砧板上切菜。他身上穿的是黑色西装,围着浅白色的围裙,看起来就像是穿了一身女仆装,就差个猫耳朵了。

鹿晓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被萌哭了。

很快,晚餐上桌。

红酒牛腩,清蒸鲈鱼,地三鲜,凉拌银耳,莼菜羹,还有一道简单的果蔬汤。非常标准的五菜一汤,每一道菜形状漂亮,颜色鲜艳,在餐桌上摆成了规则的形状。

美厨娘脱下了围裙,连卷起的袖口都已经恢复平整,斯斯文文地往桌边一坐,又变成了不苟言笑的郁教授,好像刚才在厨房柴米油盐的是他异次元的另一个灵魂。

鹿晓目瞪口呆。

不过这些菜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啊!

就连一直疏离脸的晋女士,在郁清岭上桌之后也变了一副神情。她看着眼巴巴的鹿晓,笑道:“尝一尝。”她的语气跟刚才全然不同,竟然透着亲昵。

鹿晓一愣,听话地伸筷子捞了一筷鱼肉。她其实早就已经等不及了,要不是商锦梨说过要她憋“温婉人设”,她恐怕在厨房就已经动手动脚了,毕竟这些菜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鱼肉的口感比想象中清淡,鹿晓慢慢咀嚼。

“怎么样?”晋女士笑眯眯问。

“好吃。”鹿晓本能赞叹。

“尝出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吗?”

特殊的地方?鹿晓好奇又夹了一块牛腩送到嘴里。牛肉有一些老,混杂着浓郁的调料味道和自身的肉味……并不难吃,但确实没有看起来的外观那么让人垂涎欲滴,还有一点微妙的感觉。

“怎么样?是不是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吃?”晋女士温和问。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鹿晓的灵魂瑟瑟发抖。

眼看鹿晓已经快要把脸埋进饭碗里了,晋女士笑了起来,不再逗她:“我们从十岁开始训练他自己做菜,第一次看到成品的时候特别惊艳,后来发现,只是看起来好看,其实吃起来没有灵魂。”

“啊?”鹿晓发呆。

晋女士笑道:“你不觉得,很像自动料理机做的吗?”

鹿晓:……

她终于知道那种微妙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前两年秦寂的妈妈迷上了自动化厨房工具,花两万块买回个据说当时市面上最先进的自动料理机,煎炸焖煮各功能俱全,谁知道它做出来的菜却差强人意,像极了学校食堂出品。

郁清岭今天做的这几道菜……果然是惟妙惟肖的料理机味道。

晋女士道:“大部分时候,他就像是个机器人。我曾经试图让他的生活多一点人气,不要那么像机器,但是不论是培养他音乐还是美术,他都有办法把那些兴趣变成枯燥的公式,后来干脆让他学了生化专业。”

……确实很合适啊。鹿晓偷偷想。

晋女士笑道:“后来啊,我就不管他了。不过给了他一个硬性要求,回国后一个人住,不论如何要养一个生命在身边。一只猫,一盆花,随便什么都可以。”

鹿晓忍不住偷看郁清岭,她想起了办公室里的那盆天天洗澡的坚强绿萝,原来它竟然是晋女士给的硬性指标吗?

仿佛有所感觉似的,郁清岭忽然抬起头来,目光投向鹿晓,微微笑了笑。

咳。偷窥被抓了个正着的鹿晓,红着脸低下头,大快朵颐。

晋女士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夹了一块她嫌弃的没灵魂胡萝卜,放到口中慢慢地咀嚼。

晋女士的航班时间是晚上九点整,用过晚餐,鹿晓和郁清岭就送晋女士去了机场。

机场停车位很难找,晋女士拉着鹿晓的手先下了车,拉着她一路慢悠悠朝外走。忽然被牵手的鹿晓一开始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可是夜风一吹,陆女士身上飘过来一点点清淡的香,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不紧张了。

“晓晓,我很喜欢你。站在母亲的立场,我希望你能陪伴我的儿子,走过很长的时光。”晋女士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鹿晓的肩头,“可是清岭他并不是普通人,生活不仅仅是吃机械的菜,你还是年轻,阿姨并不想因为自己的愿望,而自私地把你禁锢在他的身边,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吗?”

夜色下,晋女士的一贯温柔的眼里闪动着一些鹿晓看不懂的光芒。

不至于像最早那么疏离,却也不是自然的亲昵。

那种眼神,更像是距离本身。

“我……”

鹿晓一愣,呆呆望着晋女士。

她不明白,明明之前晚餐时所有的氛围都是那么融洽,怎么到了临别时却好像忽然要变成修罗场呢?

一瞬间,鹿晓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狗血桥段,譬如“给你一千万离开给儿子”,或者“对不起我儿子已经有一个未婚妻了”,乱七八糟得想法充斥满整个脑袋,她感觉这个世界的空气有些不够用了。

“您……是不是不同意我和郁……”鹿晓艰涩地挑选着字眼。

晋女士却摇头:“我并不是不同意,只是……清岭他现在只有一盆绿萝,未来还会多一个你。”

她深邃的眼里映衬着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忧思从她的眼眸深处一点一点溢出来:“绿萝就在他的窗台上,可是晓晓,你是活生生的人,人和世界都不是静止的。”

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

活生生的人,在爱情的滤镜期过去之后,就会有自己的思想,会有更迭的情感。

而郁清岭却是一个永远留在原地的人,他的情感,他的理智,他日复一日完成着的人生规则,纯粹得如同时间静止。如果有一天,她将会离开呢?

……

鹿晓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优雅的外表下藏着那么深的疏离。那样的微妙情感与其说是疏离,不如说是既惊喜又惶恐。

惊喜他的生命可能不止拥有一盆绿萝。

惶恐她深爱的儿子终将会面对一场无望的灾难。

这是一个坚强的母亲在用尽全部的人生资历,小心地观察与试探她这个侵入郁清岭的世界的外来者,直面可能共存的希望与毁灭。

“阿姨。”鹿晓想了想,低声道,“我没有被爱情蒙蔽双眼。”

“晓晓……”

鹿晓道:“我已经在sgc工作了半年,我并不是不了解亚斯伯格是什么样子。”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对他不是一见钟情……您放心,他从来没有对我掩藏过什么……那些缺陷和特质,在我看来是他弥足珍贵的秉性。”

晋女士的眼神颤了颤:“但是清岭他可能十年如一日,还是这样的他,并不会变成熟。”

“他现在就很好啊。”鹿晓小声道,“就像您说的,这个世界瞬息万变,可他永远会保有此刻的心。您可能无法想象,这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晋女士的眼底终于泛起了水光。

她画着精致的眼线,那些眼泪就蓄积在她的眼眶里,一点一点地把眼线晕染了开来。她慌忙拿出纸巾去擦拭,顷刻间纸巾上多了一坨一坨墨色痕迹,连带着她的眼尾也染了一点颜色。

当优雅不再时,她只是一个狼狈的艰辛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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