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1)
薛妙妙长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她手心里都是汗,完全是被吓唬的。
当初她写《君子说》,纯粹是为了还当日自己吹牛逼吹出来的债,因为她手底下完全没有招揽写书的先生,景王被她气到了也不愿意给她找。
当日她夸下海口,想必诸多看热闹的夫人们都派人盯着景王府的动静,因此她还真不敢去别处搜罗,因为那必定是有暴露的风险。
景王妃刚说有个兰竹君子写的话本更好看,只是还没印刷,结果没几日景王府就派人寻找写画本的人,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肯定是景王妃为了强撑面子才说出那番话的,之后为了补救而已。
因此她只有自己动笔了,中途数度要放弃,甚至拿脑袋撞书桌,那更是常有的事情,那一段时间把身边的丫鬟们都吓得不行了,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不小心刺激到她。
因此薛妙妙打死都不愿意写第二册 了,当时随便找的一个故事编出来的,她现在都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好不容易从景王妃的手中挣脱了出来,到了宸元宫才稍微打起精神来。
结果她请安之后,戚贵妃却顾不上她,反而手中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自然有大宫女引着她坐下,又是给她端茶倒水,又是奉上糕点,伺候的十分妥帖,只不过她这心里有些不大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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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贵妃看的那么认真,那手中应该不是什么四书五经吧?正经书不至于让她连打招呼都舍不得抬头,必定是书中的故事足够引人致胜。
方才受了岑王妃的影响,薛妙妙就在想,戚贵妃不会也在看《君子说》吧?
她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细节虽然有些不记得了,但故事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之前岑王妃她们探讨白面书生的时候,就说他写出来的话本十分虐恋情深,让人不忍细读,却又丢不开。
于是她那本书的中心思想就是虐,但是这帮女人有多难伺候,薛妙妙比谁都清楚,如果一开始就把这篇文是虐的主旨,直接展现出来,这些娇滴滴的夫人贵女们,反而不愿意上钩了。
毕竟生活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得在大虐的主旨裹上一层甜蜜蜜的糖衣,这样就不怕她们不入套了。
所以她一开始用的语言是有些活泼的,整本书以一个男主人公为第一视角描述,男主姓陈,名文彬,取自论语。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从他五岁写起,出自高门大户,必定已经启蒙读书,腻在娘亲身边的时间少了,像是个小大人一样,聪明好学,而且长得极好,看起来就是将来必成大器那种人,谁见了都夸一句此子非池中之物。
但实际上他有自己的小心机,为了能多在母亲身边待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在乖巧之余表现出不舍,偏偏还要躲躲藏藏,却又被夫人发现,亲娘哪里割舍的下儿子,便日日与他走一段路送送他。
当然为了避免让人说他长于妇人之手,唯恐妇人之仁,他总是在路上朗声背书给娘亲听,被人瞧见了也赞他们母慈子孝,并不会耽误学业。
薛妙妙在写这一段的时候,让陈文斌用内心吐槽了一句:人人都说长于妇人之手的男子,容易妇人之仁,瞻前顾后,却不知有多少豺狼虎豹,狠心之人丝毫不懂仁义为何。若想成为君子,首先学会的便是仁义。
当然陈文彬只是个淘气一点的好孩子,这些小心机也是无伤大雅,调动故事的开头气氛。
之后就围绕他学习如何成为君子而描写。
他第一个学习的对象,是他的远房堂兄,因为在读书上很有天分,哪怕是分支的,也被他们家接了过来,他爹告诉过他,一个家族的繁荣兴盛,不是一个人就可以承担的,家族就像大树,只有保护好无数细小的根茎,才能枝繁叶茂。
他这位堂兄,的确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小小年纪熟读四书五经,先生长辈们都是各种夸赞,可堂兄却表里不一,对陈文彬这样主家的孩子笑脸相迎,但是对于那些同样分支上来的孩子,却阴阳怪气,甚至还会联合其他人欺负一个人。
他告诉了父亲,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那个堂兄收敛了许多。可是他却更糊涂了,明明堂兄做的是错的,可之前大家还是让他向堂兄学习,难道君子就是要读书好吗?
之后薛妙妙又写了几个故事,有的是君子人设崩坏了,也有的是君子人设立得很稳,还有的是在陈文彬眼中明明是君子所为,周围的人却都说那人不算君子,因此他还是很糊涂。
当然这其中她夹杂了好几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毕竟身为君子,怎么能没有与美人的纠葛所在呢?
整本书的结尾,她用的一句话是:陈文彬觉得做一个君子,是世上最难之事,或许他要用这一生来探索很追求此事。
薛妙妙仔细回味了一遍,还是觉得这个故事很完整了,完全可以结束。
正沾沾自喜的时候,忽然听到戚贵妃长叹了一口气,她立刻回神,就见戚贵妃放下了手中的书,有些愣神。
“主子,景王妃来请安了。”旁边的大宫女立刻提醒了一句。
戚贵妃似乎才反应过来,看到她之后,又是唉声叹气了几声。
“娘娘兴致很好,不知看的是什么?”
“就你夸赞的兰竹君子写的《君子说》,写的很不错,什么时候再出新的啊?我都看了好几遍了。”
薛妙妙:……
怕什么来什么。
为什么这种书都能传到戚贵妃手里,不过仔细一想又不足为奇,毕竟深宅大院的女人们,除了整理家事,围绕着夫君孩子们转之后,剩下来的空闲时间,不是跟其他女人斗,就是找消遣了,看话本是最容易的消遣了。
“是吗?他暂时不准备写了。”
“嗯?怎么能不写,是不是你的银子没给够。那你以后别给我送礼了,那些钱都给他,用银子砸,砸到他松口要写为止。妙妙啊,你可得盯紧了,我前几日还挑了几个片段读给皇上听呢,皇上也觉得不错。”戚贵妃立刻就不同意了,她可比岑王妃难搞多了,当下就表示用钱砸,反正谁都知道景王妃是不差钱的主儿。
那位兰竹君子既然能卖字为生,那必定过得并不如意,需要赚钱养家糊口,只要景王妃钱给的够多,那肯定能让他写,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面对戚贵妃这种毫无商量余地的要求,薛妙妙表示她又开始浑身冒汗了,还无法拒绝。
“是,我回去就催他。”
嘤嘤嘤,好想哭啊,根本不想写好吗?
天知道她之前写这一本,是耗费了多大的力气,结果现在又要来,连戚贵妃都要以势压人了,她也不得不同意,硬着头皮也得答应。
“你看过这本书吧?”戚贵妃晃了晃手中的话本。
薛妙妙点头,作者都是她,怎么能没看过。
“那你觉得陈文彬的同窗王蒙,对君子不夺人所好的做法怎么看?”
戚贵妃这个问题一出来,薛妙妙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也是其中一个小故事,陈文彬的同窗王蒙文采斐然,是同期之中的佼佼者,而且性格舒朗,给人一种君子端方的感觉。
他到了年纪与一位林姓姑娘议亲,二者在长辈的陪同下,已经见过一面了,初生欢喜,两家就准备定下来,哪里知道另一位同窗李丰私下找他,说是看上这位林家姑娘,而且对她仰慕已久,希望他高抬贵手。
王蒙对他留下一句:君子不夺人所爱,李兄既如此喜欢,便去跟林家商量吧。
然后回府停止议亲,直接断了与林家姑娘的来往。
却不知为何这消息传了出去,成了世家里的笑话,李丰却并未上门议亲,反而害得林姓姑娘毁了名声。
毕竟议亲这种事情传出来,成了倒是欢喜,若是不成,多半是女子吃亏,像这种对林家姑娘来说,分明是无妄之灾,却依然得由林家姑娘承担。
林家无法,找人说和,王蒙却仍然没同意,而李丰似乎也无意娶她,最后以林家姑娘上吊自杀收尾。
其实林家已经准备同别人家议亲,当然门第要低一些,林家姑娘却是烈性,留下一封遗书,并且还让身边伺候的人想法子传出去。
“王公子,你说君子不夺人所爱,那这功名皆是天下男儿所爱,你为何要来争?表里不一,言而无信,伪君子也。李公子,信口开河,毁我名声,你下辈子托生在茅厕里,与蛆虫为伴吧!”
林姓姑娘就用这种极其直白的话,怼了毁掉她亲事也害她性命的两个男人。
其实她想直接开骂的,王蒙不配读书,直接吃屎去吧,毕竟屎是没人爱的。李丰不配活着,直接去当屎吧!
这个故事写出来的时候,薛妙妙就知道有争议,不过现在由戚贵妃发问,怎么都透着一股微妙的意思。
毕竟皇后、皇上和戚贵妃,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就很微妙。
今上与戚贵妃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无数人都猜测正妻的名头会给她,但是当时朝局不稳,戚贵妃娘家后台不够硬,皇上还是娶了皇后为正妻,借了岳丈家的势力,这些年皇上既没有动皇后,让她给戚贵妃腾位置,也没有动戚贵妃,让她不要胡闹,所以这后宫才会如此乱。
这句君子不夺人所爱,被戚贵妃发问,就好似是质问皇后一般,这自然让薛妙妙不敢轻易回答,若是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足够她喝一壶的。
“我也问过兰竹君子,他说只是想帮林姓姑娘出一口恶气,她最后的遗言虽有争议,但我想还是痛快的。”薛妙妙眨眨眼,一切都往兰竹君子头上推。
如今她倒是无比庆幸,当初用了这个笔名来写,否则这些麻烦都得落到她自己头上。
可是仔细一想,她依然害怕,主要还是戚贵妃这里还好糊弄一些,但如果到了皇上面前,她就完全不敢造次了,肯定是问什么答什么,丝毫不敢隐瞒,否则为了一本话本,她若是犯了欺君之罪,未免也太不划算了些。
“也是,这位兰竹君子必定是位真君子,对女子也存了几分怜惜,让人心生欢喜。我便不问你他是谁了,免得你难做,不过一定要哄好了,让他尽快写第二册,我在这宫里太过无趣了,好容易找到一本不是那么腻腻歪歪的话本,也着实不易。”
戚贵妃摆摆手,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只不过依然对《君子说》第二册 不死心,被她这么盯着,薛妙妙的危机感更严重了,总感觉再来几个人,她就要顶不住了。
当然从中也可以看出来,戚贵妃对白面书生写的话本,可能是不太感兴趣了,毕竟痴痴缠缠的话本,看几本就足够了,外加戚贵妃本身就陷在感情之中,当初的甜蜜全都成了苦涩,因此更不愿意看,反而对兰竹君子这本另辟蹊径的《君子说》更感兴趣。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薛妙妙才总算被放出来了。
走在青砖铺成的路上,看着周围鲜红色的宫墙,薛妙妙觉得自己腿都发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王妃。”流雨见她一路忧心忡忡,自然也是替她担心,毕竟自家主子就是兰竹君子,可不会瞒着他们这些贴身丫鬟。
“没事。”她叹了口气。
主仆俩刚出了宫,就瞧见旁边的马车里,有人冲她招手。
薛妙妙定睛一瞧,顿时脸一黑,岑王妃竟然还没走,一直在宫门口等着她。
“景弟妹,来,上我的马车,我有要事相商。”岑王妃看见她的时候,两眼都在发光,像是装了星星一样,足见有多激动。
薛妙妙无法,只好与她同乘,景王府的马车则在后头跟着。
“我方才打听了一下,几位王爷都被留在光明殿了,父皇招他们说话,午膳必定不会回去用了,你回王府可有什么要事?”
薛妙妙看见她这一副兴冲冲的架势,顿觉不妙,立刻道:“我回去要查账,正好几个掌柜的来了。”
“那就没有要事了,账什么时候不能查啊。走,你我同去品茗楼。”
岑王妃立刻就堵住她的嘴,薛妙妙瞪大了眼睛,查账还不算要事?岑王妃为了把她劫走,也是拼了,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行,账今天一定要查。”
“那回去再查,我就跟你说几句话而已。你若实在着急,我陪你一同去景王府,在那儿住几日,与你同吃同睡,等你何时查完账,能有空去品茗楼了,我就回去。”岑王妃根本不给她退路。
薛妙妙的嘴角抽了抽:“岑王嫂何时变得这般急迫了,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如何能拒绝?”
岑王妃见她妥协,立刻笑眯眯的道:“那还是景弟妹教得好,都跟你学的,有时候脸皮不那么薄,事情就好办多了!”
薛妙妙:???
怪我咯!
果然厚脸皮天下无敌,当这个套路被用在她自己身上的时候,薛妙妙才感到其中的无奈。
等她和景王妃赶到品茗楼的时候,立刻就有人迎了过来。
这品茗楼也是薛妙妙的产业,其实就是喝茶歇脚的地方,不过却一分为二,左边为男人们的地盘,右边则是女眷。
她们二位自然进的是右边这道门,里头坐着的全是女眷,男性不得入内,就连端茶倒水伺候的小二和掌柜都是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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