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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之医看上去瘦削,但走近了,竟也比谢虚高上一分。

停在三步之外,谢虚微仰起头。他像是在心魔劫中诱引人堕于痴妄欲念的妖魔一般,轻声道:“这世上能帮你的人,唯我而已。”

第88章 纨绔修二代(九)

“你又如何能帮我,”别之医的面容始终平静,“是将我带回上界宗门苟延残喘,还是能帮我清除这体内妖气?”

他一双清瘦的手被掩在袖下,指尖竟是微微颤抖起来。即便竭力做出不在意的姿态来,别之医眼中仍是多了一分动容,定定望着那戴面具的诡异少年。

谢虚摇了摇头:“皆不是。”

“我能助你碎丹重结。”

“你现在的金丹,不过是六品金丹罢?”那张诡异面具下,少年的桃花眼似微微弯起,“我要助你重结金丹,便要成真真正正的九品金丹才够。”

九乃极品之数,这小世界还从没听说过能结成九品金丹之人——事实上,光是少年口中的六品金丹,已足够让玄掌门内心惊骇了。

玄掌门也心知,在上界中,定然有能结成极品金丹的天纵之才,只他一个小小筑基弟子,怎能放出这种助人重结极品金丹的荒唐话?他心绪极乱,下意识便看向如溯真人,发现如溯也是死死皱着眉,英俊的面庞有些发黑,倒是心中放下了些。

连如溯也忍不了这筑基弟子口出狂言,恐怕多半是假的了。

但那平时机敏又沉着的别之医,却好像病急乱投医了一般,沉声问:“当真?”

谢虚微点头,别之医声音干涩至极,像极了被逼迫至绝路的困兽:“若当真可助我重凝金丹,别之医这条命,从此便归于道友。但凡有令,便是刀山火海……”他神色凝重,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喉里剖析出来,无比决绝。连谷星听了,都是心中一颤,感觉到了无比的酸楚。

他兄长身为天骄,虽然内敛低调,却从不低身自轻,落到这般田地,当真是退无可退了。

谢虚却是很满意他的表现,微一点头道:“倒不需要你上刀山赴火海,不过是做我的脔宠罢了。”

“……”

殿中一时寂静,别之医疑心是自己听错了,极缓慢地问道:“你、你方才说些什么?”

“不需要你上刀山赴火海……”

“后面那句。”

“不过是做我的脔宠罢了。”

别之医:“……”

悄咪咪跟在谢虚身后的云庚火微歪了歪头,他还年少,听不懂脔宠是个什么意思。紧接着被极欲宗的那些筑基弟子目不忍视地拉了过来,蒙住他的耳朵。

谷星先是目瞪口呆,接着是暴怒无比,他伸出手指着谢虚,气的身子都在打颤:“你这个纨绔弟子,对我哥说什么混话!”他也顾不上别的,就想抽身上去暴揍谢虚一顿。可惜这时如溯恍惚回神,微一皱眉,施法定住了谷星,黑着脸望向谢小宗主,像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如溯当然也听说过,谢小宗主养了个千疼万宠的面首,但也以为是谢虚玩兴大所致。如今见他当真要收拢一个男人,便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谢虚完全没注意到一边的骚乱,那双黑沉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别之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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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清俊的男人先是愤怒,胸中一团郁结,恨不得现在就与那少年同归于尽。但正巧望见那双桃花眼,又觉得少年不似在说笑,而是极认真地对他提出要求——

别之医默然片刻,试图从另一种思路来解读少年的意思:“……你需要炉鼎?”

“当然不是,”谢虚皱着眉,“我要一个金丹期的炉鼎做什么。”言语之间,竟还有些瞧不上的意味在里面。

从四面扎过来的目光,更显得意味深长了一些。

这简直比先前还要更屈辱些。

别之医抖了抖衣袍,眉眼间是深深的厌恶,生硬地道:“那要看你现在能给我什么了。”

谢虚出门前虽往芥子空间中塞了些丹药灵器,但能助人碎丹重结的丹药,却确实未随身带着,仅有一份药方和所需灵药在手,还得送去小药峰才能炼制出成丹,也不能现拿出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他微思索了一下:“除去助你重新结丹外,你想去极欲宗,我可以带你去……连你的弟弟,也能一起去极欲宗晋为内门弟子。”

这一点当真是刺中了别之医的心病。

他在玄水门中,唯一放不下的,不过是谷星一人罢了。

别之医觉得自己当真是疯了,被少年一句话撩拨得心动不已,他哑声道:“你不过是个筑基弟子,竟能代极欲宗收人么?”

正是这时,如溯突然起身道:“谢小公子的话,自然是无须怀疑的,可……”白袍真人顿了一顿,“极欲宗在外收徒最低也要筑基弟子才可入门,这是宗主立下的规矩。若是练气期蝼蚁,哪怕是由谢小公子亲自带去,恐也让宗主为难。”

玄水门其他人心中纳罕,这少年难道还真能带人入宗门?可不过是个筑基弟子,何至于让大宗门的宗主都为难?

而极欲宗的筑基弟子,各个心中惶急,弄不懂如溯真人心里都盘算着什么。

他们极欲宗最不时兴的就是“守规矩”了,只要有足够的灵石和门人领路,练气弟子当然可以入宗,如果是由谢小宗主引荐,那更是灵石都不用,哪怕各峰掌事都要奉承敬怕才对。

如溯故意欺负着谢虚不懂下面这些共通的规则,更是知晓能让谢小宗主收敛的人,也只有谢宗主一人。

谢虚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像是在分辨如溯话中的真假。见金丹真人始终是一脸镇定,目光没有分毫闪躲才挪开目光。

“既然会让宗主为难……”谢小宗主撇开头,满眸的意兴阑珊。他留下未尽之言,又扶了扶面具,像个纨绔公子般,轻身走至谷星面前,抬了抬他的下巴。

少年还被术法定着身,他听见兄长要……要卖身为他求一个前途,早已气红了眼。此时看见谢虚对他又是打量,又像是轻蔑一般,更是耻辱地撇开了头。但他下巴却被那修长又冰凉的手指捏着了,极欲宗来的少年在细细盯着他的眉眼。

谷星心里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他不会、也看上我吧?

倒不是谷星自恋,而是他的确生得俊朗,便是在修仙宗门中,也是难得好看的胚子,小时候被姨姨们团在中央,左捏脸右抱抱,现在这个年纪虽没有女道友青睐,但等他成人,定也能寻到合意道侣。

好在谢虚的确没瞧上这么一个小鬼的“美色”。他只盯了谷星一眼,确认他根骨倒是不错,只是因为下界灵气稀薄,而他或又懒怠修行的缘故,才弄成现在这个炼气期不成器的模样。

自腰间的芥子空间中探了一下,谢虚摸出一枚玉盒来,往里倾注真元,在玉盒打开的一瞬间,便从中取出一枚丹药来,送进了谷星的口中。

谷星被谢虚捏着下巴,一下唇里被塞进了东西,还反应不及,愣神含了一会才想到要吐出去。

只是那丹药入口即化,瞬间便成了一团凉气涌进丹田之中,少年还以为谢虚是给他下毒来着,一时悲愤难言,拿袖子拭了拭唇退后几步:“别想用我胁迫我兄长!”

别之医见谢虚给谷星喂药,也是气势骤然阴沉下来,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但谷星面色红润至极,身上的灵气更盛一分,怎么也不像是被毒害了,才微放下了心。

谢虚给人塞完丹药,微侧了侧头,皱眉道:“你没什么感觉么?”

谷星一怔,发现那凉气落在丹田之中,便成了源源不断的灵气,几乎要胀破丹田一般。但便是如此多的灵气汹涌,他也察觉不到一分承载不住的痛苦,只下意识地盘坐在地上,开始运起周天功法吸收在丹田中的灵气来。

打坐的功法每个门派都有,也都大同小异。

偏偏谢小宗主学的就是最上乘的那一种功法,所以他看着谷星运功,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打搅他。

于是不仅是玄水门弟子,连极欲宗的那些筑基弟子,都惊骇地瞧着面前这一幕——

谷星的修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往上晋升着,练气七阶、练气八阶……练气十二阶圆满,紧接着,便是一举突破筑基期。

哪怕突破筑基期,谷星还未停下来。这时他的修为,旁的玄水门练气弟子已无法再看透了,也仅那些筑基弟子,隐隐察觉到谷星的修为已至筑基中期以上!

等那充沛的灵气被耗尽,谷星才吐出一口浊气,睁眼时便觉眼中的世界仿佛被拂去一层浊雾一般,清明无比,连视野都远了不少。

谷星一眼便瞧见他兄长隐隐担忧的神情,和那面具少年近在咫尺的好奇目光。

“方才我……”他还有些懵,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你筑基了,现在便可随我回宗门了。”谢虚道。

他话音将落,便从身后被别之医擒住了手腕,冰凉的温度渡过来。

谢虚微颦着眉,刚准备说:虽然你是我的脔宠,但平日可以不用碰我。

却见别之医像忍着怒气一般,冷着声道:“你给他吃了些什么?”

他并不像玄掌门那般,短视到用丹药给亲人堆出修为来,而是希望谷星的基础能打得更严实一些。

如溯看见别之医敢这么对待他们的谢小宗主,已是想动手了。却见谢虚微侧首,与别之医道:“你应当听说过圣灵丹罢?”

第89章 纨绔修二代(十)

连在九天大世界,圣灵丹也是传说中的灵药,谢虚不确定千石小世界中的修真者是否听闻过。

好在别之医既是知晓金龙草用途的人,对能提升修为的灵药都如数家珍,自然是清楚圣灵丹之名。他指尖微微一僵,先是点了点头,又似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用的,难道是……”

谢虚满不在乎地点头:“这样你放心了?”

圣灵丹其实并不算丹药,它是道修真君在晋升渡劫时,将天道一缕感悟和自己的真元合成的一团至纯灵气。其中蕴含如海般宽广的纯粹真元,又因天道法则和一念善意所致,圣灵丹绝不像其他补充灵气的丹药那般,服用者要受真气焚身撞体之苦,而是极其柔和的灵气缓缓注入,哪怕练气期也能全然吸收。

……但也只是理论上罢了,毕竟没有谁会将这么珍贵的异宝给一个练气期用。

圣灵丹无论是用作夺宝拼杀时的杀手锏,还是作为正道天骄在渡劫真元不足时最后一张底牌,都是极珍贵的。更难得的是,唯有元婴以上真君才能凝成,一人只能凝成一次,不少大能都予给嫡传弟子或是血脉传人,少有能流落到外界,以至于渐渐都生出圣灵丹为后人臆造之说。

可以说,谢虚刚刚喂给谷星的那一枚灵药,比整个玄水门加起来都要值钱,别之医难以相信也是应该的。

就连如溯,他心知以谢小宗主受宠爱的程度,能拿出圣灵丹并不算是稀奇事,但谢虚将这种灵药给一个练气弟子,还是让他心中浮出酸涩之意,一时震惊得忘了行动。

谢虚见别之医现在的神情,更显得喜怒难辨了些,侧头问道:“你还有什么可求,一并说了吧。”

这时候别之医已经意识到,面前这个戴着面具的少年,是多么古怪……又蕴含着多么大的力量了。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袖下清瘦到骨节清晰可见的手指微微蜷起,别之医指向玄傲天,极缓慢地道:“我要他,不得入上界宗门。”

这是别之医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表现出鲜明的敌意来。

玄掌门和玄傲天脸上都同一时间出现了愤怒和错愕。只是玄傲天除此之外,更多是显得委屈了,十分不能理解那般:“别之医,我和你无冤无仇,往后入了大宗门也是同出一源的同宗,你居然只因嫉妒便要断我的前程么?”

这话无耻的,连谢虚都忍不住轻笑起来,以别之医单灵根剑修的天资,实在不必嫉妒一个半吊子。他笑完,便仿佛极不走心一般,微摆了摆手道:“那就不要了。”

谢小宗主说完,才想起名册不在他手上,还得问过如溯真人。于是便一偏头说道:“将那株金龙草还给他们罢,我给你金龙丹作为补偿。”

如溯惯来清楚谢小宗主“财大气粗”,如今落到自己身上了,却并不觉得幸运,只低声应了一句,将那枚锦盒用上内劲扔了出去。

锦盒直直贯在玄掌门胸口上,他下意识伸手接住,胸前被那股锦盒随带的真元打出一道瘀痕,他重咳一声,面上还是那般不敢置信:“仙师,你……”

不知是被硬生生逐出去的愤恨,还是对这么一个筑基少年竟能轻易改变如溯的决定,甚至拿出金龙丹来交换的震惊。

不过面具少年既能拿出圣灵丹这种圣物来,拿出一枚金龙丹,似乎也不是那么教人难以相信。

如溯神色淡然:“我家谢小少爷的意思。”

他说这句话时,谢虚已经将名册取出来,那代表极欲宗弟子身份的竹简,也被轻而易举地捏碎了。

这接连的打击,对玄傲天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但同样的,也让别之医生出一种微妙的庆幸感。

他心知自己终有一日可以报仇雪恨,但怎么也想不到……是以现在这种方式,藉由了另一个人的势。

现在应该收入极欲宗的弟子寻到了,谢虚预备的分宠人选也找定。他们出来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毕竟离极欲宗路途遥远,再不回去别无欲恐怕要将上下长老都折腾一遍。

“走吧。”谢虚道,见到身旁那矮得只够到他腰部的云庚火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眼中含着不安,想了想便也牵住了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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