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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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回去吧。”

他都告诉她了,自己习惯她了,她竟然还敢让他回去。

皇帝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沉默地在她面前走了多久。

那垂花帐上的人影,不断地的被皇帝的身影切人,融和。

榻上的人至始至终没有抬头,反而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肩膀,手指越抠与越紧,抓皱了绸料。

起更了。

风中渐有了寒意,杏花幽浅的香气穿堂尔来。扑入二人口鼻之中。

皇帝终于站住脚步,静静地望着王疏月。

他从来不知道怎么温柔地安慰她,从前她也好像从来没有真正需要他安慰的时候,毕竟她比大多数的人都要心大,更多时候,都是他拽着他的手,温柔地告诉他,不要在意,她不难过。可这一次,她应该是真的被伤到了。伤到已经顾不上自己这个人了。

“王疏月。”

他的声音不大。

“在。”

“掌嘴。”

这两个字一出口,吓懵了立在外面的梁安等人。

何庆不可思议地看张得通一眼,道:“师傅,您怕是得进去劝劝啊。”

张得通没有出声。

皇帝大多数是时候都成竹在胸,哪怕想什么艰难的事情,也习惯沉默地撑额沉思。很少像将才那样在殿中踱步,想着忙一把拦下了回神过来要往里去的梁安。

“糊涂,候着!不要给你们主儿惹事。”

“可是张公公……”

“候着!”

梁安被张得通斥退了,何庆也不敢再出声,一时没有人敢进去。

暖阁内仍是帝妃二人在僵持。

皇帝撩袍从新在那张禅椅上坐下。他虽然在吐诛心的字眼,但声音里却并没有从前的戾气。反而带着一丝疲倦,还有心痛……

“掌嘴。”

他又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将才放得还要低。

王疏月终于抬起头来,小灯的弱光下,她一双眼睛通红,却还是依言抬起了手掌。

皇帝沉默地看着她的那只手,举得很高,却迟迟不肯落下。

“你还是会心疼你自己的嘛。”

王疏月抿住嘴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以为朕想吗?”

话音一落,他已经起身,一把将榻上的人搂入了怀中。

“王疏月,你若在朕面前哭得出来,朕就免你掌嘴。”

皇帝说完这句话,王疏月觉得自己鼻腔里爬入了一根又酸又烫的线,顺着鼻腔往喉咙,脑门心这些地方钻去。

五年了,隐忍,宽恕,斟酌,思量。

再好的人,哪里能没有恐惧和不安呢。索性顺着皇帝的这句话,顺着那些不断往知觉里扎的酸烫的线,把这一日的伤心,还这些年的伤心一股脑全部呕尽了痛哭之中。

她哭得呕心呕肺,浑身颤抖。

皇帝一直没有出声,只是搂着她,偶尔在哭得过于难受的时候,伸手抚着她的背,替她将抽喘的气顺过来。

后来,索性抱着她在榻上躺下来。

三更天时,连那唯一的一盏的小灯都熄灭了。暖阁内一片沉寂。她缩在他那熟悉温暖的怀中,终于渐渐地平息下来,变得像一只幼弱的兽儿一般,时不时地抽噎着。

皇帝身上还穿着常服,玉佩香袋都不曾摘,凌乱地膈在他身上,压得久了,着实疼,的但他也没有动。

“知道朕在气什么吗?”

她喉咙里抽噎得厉害,尚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摇头。

皇帝顺着她背,平声道:“王疏月,朕记得,朕跟你说过,王授文,程英,王定清以及放在四海天下的万千汉人士子,最终都会从前一朝的阴影里走出来,不断地投身世道,继续热闹地活在朕的平昌年间。是吧……”

“嗯。”

“你父亲在朕的南书房,你兄长朕放了川陕总督。诚然朕对他们很严苛,有的时候不乏斥责,但朕,让他们走得是他们自己想走该走的路吧。”

“嗯……”

王疏月点着头,肩膀却抽动地更厉害了,她强逼着自己拉平声音道:“我很想替……兄长谢主子的恩……”

“他们的恩他们自己知道用政绩民心来报答朕,不用你费一点心,朕只想问你,你王疏月呢!”

他声音陡然一转,带着丝刻意压制而又不甘被隐秘的杀伐气钻入王疏月的耳中。

“朕也说了,朕想让你王疏月,像他们一样。你活得像吗?”

不像。

照理来说,她像自己的母亲,王定清还有一份父亲血脉里的执念,因此自己原本比王定清更欲寡淡,也更愿意享受卧云之中那种纯粹自由的时光。可是皇帝偶然之间赐给她的一段时光,塑造了她如今的心性,却无法覆盖遮蔽住她的一生。

“我也不想这样……”

“你为什么不告诉朕。还要让朕在去审周明!皇后如此行事,你却要你阖宫上下替她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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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怎么说啊!”

她也提高声音抵了上去,然而只那么一句,又渐渐跌弱下来:“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活着,我怎么样都好,可我有了你,你又是那么严苛自律,勤政爱民的一个皇帝。告诉了你,让你替我报仇,处置皇后吗?我是汉人……为我处置皇后,你就要为我担藐视祖宗规矩的骂名。我跟了你五年了,若还是个糊涂人,那我才真的该死。紫禁城又不是话本中江湖,恩怨情仇,哪能那样痛快,你恨太后,但为了蒙古科尔沁,你仍然敬她,仍然娶了她给你定皇后。连你都是如此,遑论我!”

“遑论我啊!”

她又重复了最后的半句话,几乎说得破了音。

“放肆!”

“放肆又怎么样。我明白你的话说得再狠,也不是在怪我。你希望我自如地活着。我也明白,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东西了,如果我还不懂事,还要在紫禁城里奢求你都不曾得到的东西,那我还怎么配陪着你,陪着孩子们……”

“王疏月!你明白个屁!”

王疏月一怔。

她一直记得,皇帝是一个连“后股”这样的话都视为不雅之词,绝不肯放入口中的人。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放肆地落粗字儿。

“朕为政,最后问朝廷要的,是一令天下行传,再无一处掣肘,为了这个,兄弟也好,臣子也好,朕杀的人不少。“苛刻”之名,早已担了一身。你以为朕还像从前那样,在皇父和嫡母面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王疏月,朕如今是这天下人的主子,也是蒙古四十九旗的主子,甚至是皇后和皇太后的主子!但你……”

他搂紧了她的腰,几乎箍痛她。

“朕就是不想你做谁的奴才!”

第123章 风流子(三)

皇帝这几年好像真的说了很多矛盾的话。

最初开始相处的时候,他迫切地想磨掉王疏月身上那些在卧云精舍的书香里长出来,着实与紫禁城相互龃龉的逆刺,让她和皇后,成妃这些人一样,麻木顺从地为他的人生锦上添花。他至今都还记得,他逼近她的脸,用极具压迫性的口吻告诉她:“你是朕的奴才,朕怎么想,你就怎么想。”

可如今泼天的权势在手,大可把控住满清朝廷对汉人的统治,令每一个汉人都对俯首称臣,把所有美丽的女人都化为他光华流转的人生织锦上麻木又绚丽的花。可是,他却再也不能把卧云中那段纯粹自由的时光还给她了。

说到底,他维护皇权凌驾于她所热爱的人生之上。

所以,他这个人本身,也是伤她的人之一。

“王疏月,算了,朕不骂你了。”

说着,他半撑起身子,玉佩膈着的腰腹之处,血流失了桎梏,猛然通常,却引出钻心的疼痛。他闭了闭眼,温声道:“但是王疏月,你如果肯骂朕,朕会好好在你这儿听着。”

怀中的人听了这话,没有出声,只是摇头。

那夜晚里,他和衣拥着她在怀中睡。东风刮了一整夜,窗外满是悉悉索索的落花声,大抔大抔的杏花落进庭院青花瓷缸子里。

冷月清风葬幽花,惊心动魄。

她亦睡得很浅,时不时地惊厥,手胡乱地在他身上抓扯,好像梦到了什么令她慌乱,却又羞于启齿的事。皇帝捏着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胸口。她才得已渐渐平息。

次日,天放大晴。

张得通进暖阁里给皇帝叫起,却见皇帝正侧坐在榻上,低手解着自己的腰间的那枚青干种翡翠龙纹玉佩。

顺着那绳节往下看,却见王疏月的手正握着那玉佩的穗子,睡得正沉。

张得通道:“要不,奴才唤贵主儿起来伺候。”

皇帝头也没抬,仍旧笨拙地对付着腰带上的绳结。

“朕走了也不要唤她,让她睡。她爱吃什么,就让这边的小厨房给她做,大阿哥这两日也可以早些下学。再告诉周明,这两日不要来请脉,六宫众人,凡要请安,都在外头磕头,皇后和太后处但有传召,让梁安用朕的话挡回去。”

说着,他回头看了榻上的人一眼。复平声道:“朕要让她安安静静地休息几日。”

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些日常细碎的东西。

张得通听得有些发愣。皇帝却已经解开了腰上的玉佩,轻声轻脚地站起身来,往明间走去。

张得通忙追出来道:“万岁爷,那等贵主儿醒来,奴才再让何庆来取您的玉佩。”

皇帝没有回头,跨出了暖阁,一面走一面道:“给她了。”

“那是先帝爷……那个,您从未离过身的啊。”

“让她收好。”

“哦,是是。”

张得通不敢再说什么,躬身跟着皇帝往外面走。

刚走到廊上,却又见梁安与内务府的人在廊下说话。几人见皇帝出来,忙跪到一旁。

何庆见皇帝站住脚步看着内务府的几个人,趁势上前应道:“万岁爷,内务府奉了主子的娘娘的命,过来替贵主儿半挪宫的差,畅春园那边也在打理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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