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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疏月立着没动,虽然知道宝子是胡说了。但眼睛还是不自觉地朝皇帝身后看去。

皇帝自个解了半天的扣子,不见她像往常那样过来替手,回头又见王疏月正盯着他的屁股看,一下子恼火起来。

“王疏月!”

“啊……奴才在!”

“你在看什么!信不信朕让人挖了你的眼睛。”

王疏月自个也发现了自己竟然盯着皇帝的屁股看了半晌。忙闭上眼睛,“奴才该死!”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但看着她那副像犯了大法一样的模样又觉得特别好笑。不过,张得通在,皇帝始终有些不在自,便抬头扫了他一眼,张得通是什么老妖怪,哪里不知道自己现在杵不得,赶忙告退出去了。

皇帝走到王疏月面前。

”睁眼。”

王疏月摇了摇头,屈膝跪了下去。“不敢不敢,主子要挖奴才眼睛。”

皇帝低头笑道:“少试探朕,你知道朕就是说说。”

王疏月还是不肯睁眼。她压根不是怕皇帝挖她的眼睛,她是觉得羞死了。从前皇帝长痘疮的时候,她替他擦身子,连没衣服遮挡的都看过,可是那会儿他躺着没动啊,跟块大木头似的。这会儿,他能说会动得,且一席话就能逼得她面红耳赤。

羞死人了,王疏月打死也不想面对皇帝。

她不知不觉,脸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皇帝蹲下身来,打量着她。

“王疏月,你现在跟只煮熟的螃蟹一样。”

王疏月真的是哭的心都有,这位爷好不容抓住了她的把柄,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她索性趴伏下去,额头枕在手背上,拼命把脸往下藏。

皇帝果然没打算放过她。

抬手把她的脸掰了起来。“敢看不敢认,你都看到什么了,跟朕说。”

“您衣冠楚楚的,奴才能看到什么啊……”

这什么狗屁糊涂话,王疏月狠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感情皇帝要是衣冠不楚,她就真能看见什么一样。

疯了。

都是让这皇帝给逼的。

她越发不敢睁眼,那张脸却涨得像只鼓腮的红鲤鱼。皇帝乐得不行,之前的恼意全消失了。他顺手从椅上扯下一个垫子,盘膝坐下来。

“你是不是以为,朕真让皇额娘给责了?”

王疏月忙摇头:“奴才……奴才是心里有愧。因为奴才不懂事,让主子和娘娘不痛快。奴才万死都不能辞罪。”

皇帝笑了一声:“你要是觉得对朕有愧,就把眼睛睁开。”

王疏月鼓着嘴,仍闭着眼睛。

皇帝松开抬着她下巴的手。“睁吧,张得通和儿都被朕撵出去了。就朕在你面前,你这奴才要什么体面。”

王疏月悄悄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他衣扣解了一半,里面月白色的中衣露了一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王疏月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忙又把身子伏了下去。

皇帝是无奈了。

“行了,起来。地上冷成那个样子,今晚上再闹起来,你是安心逼朕摘周太医的脑袋。”

说完,自己先站起来,又伸手把王疏月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要是真不放心,朕让你检查就是。走,去里头。”

说着就去牵她的手。

一句话让王疏月瞬间僵成了一根湿火棍,皇帝连牵都牵不动她。

皇帝回头,彻底被她逗乐了,果然还是个年轻姑娘,一遇到男女之事就彻底懵了。平时的聪慧,玲珑都酥成了渣。如今这么副面红耳赤,却还道貌岸然不肯承认的模样,落在皇帝眼中,越发让皇帝觉得喜欢。

“疏月。”

他把她前头的姓儿去了。

王疏月脑子里乱成一团,莫名其妙地冒出些白花花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听到皇帝叫她,肩膀不由自主地一颤。

“奴才在。”

“朕乏了,睡觉。”

“别……主子啊……奴才这里闷得很,又用不得冰……”

皇帝解开外袍,往她的榻上一躺。

“今儿下了雨,朕怕冷。”

王疏月欲哭无泪。这是怎么了。她之前明明是搞得明白自己的身份,也还算能理解的这些事的啊。再说,自从皇帝突袭翊坤宫那一次之后,梁安,善儿,还有敬事房的那些人就拼了命给她灌那些事,恨不得她一夜就修成天地间的春神仙。王疏月有的时候都不能理解,皇帝这么个正儿八经的模样,真的能搞得懂他们口中那些奇怪的东西吗。

“你又在发什么呆。”

王疏月看着他,又想起敬事房姑姑教给她的那些话,不由地晃了晃头。

皇帝见她不动,索性自己脱靴子。

“过来。疏月,你身子还不好,朕不碰你。”

说着,他踢掉一只靴子,又去脱另外一只,一边道:“还有,朕没事,今日的事,皇额娘也不是刻意为难你,是朕对皇额娘有做得不对地方。不过你放心,朕说了,朕不会让你代朕受过。”

第42章 西江月(二)

七月底。

婉常在紫禁城内诞下了二阿哥。

消息报进畅春园的那一日,皇帝正在里面见外放山西去做粮道的官员。程英陪在里面,王授文才从九卿科道会议上脱出身来,手上捧着耗了好几日议出的章本,备呈皇帝。

他最近也确是跟皇帝耗累着了,催还户部欠款的事,他和程英原本提了一个法子上去。将户部的部费,什么余平银,茶饭银归公,拿来抵户部亏空,分个三十四年的还清。皇帝听了他这个话,叫他拟折子上来看,谁知看过之后又发还给了九卿科道,让他们议出具体之策,王授文这个起头自然要在堂同议。一连半月,京城京郊两边折腾,腿肿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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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英等几个近臣实在不解。都说皇帝向来果断,怎么在这事上磨叽起来了,是不是没看上咱们的处置法子。

王授文倒是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恐怕是没看上咱们的法子,皇帝从一开始就打算办了尔璞杀鸡儆猴。户部三库的亏空,先帝爷那一朝,朝廷伸了几次手,都没能把根儿给除了,为的就是蒙古丹林部不稳,朝廷还有要倚仗科尔沁的意思。先帝爷一是不弃怀柔之政,二是念大家清贫,各有难处,也不好把臣子们逼得太狠,这才由着尔璞的顶戴带得稳稳当当。当今皇上……呵,当今皇上是惯遇事多想几步。若有后手,户部这回查亏空,就不会草草收场了。”

程英道:“也是,如今我们的这个法子,说白了还是再救尔璞。不过,你说的后手是……”

王授文点了点头:“我看四川的多布托这几年历练得扎实,科尔沁的老亲王也是要入土的人了,压根就没心思打仗。皇上……说不定有心把钱从这京官身上掏出来,充入军费开支,直接扫了丹林部也未可知。”

程英道:“皇帝既然是这个心思,还让九卿会议议个什么。这不就是拖着嘛”

王授文一面说一面正顶戴,“前日太医院把院正都派到畅春园来住着了?园里人不敢说,外面却有风声,前几日,皇上把太后气得险些呕了血。如今你皇上能怎么样,这个孝名,累人啊。再有,下面已经开始议了。什么重汉臣,轻满蒙……”

程英牙齿缝了“嘶”了一声。

这后面半句话的分量,压得他这个汉臣肩头一沉。

这些话,其实王授文不光想说给程英听,也很想找个什么机会,跟王疏月说一说。毕竟朝廷上传的是“重汉臣,轻满蒙”。这还算好,皇帝那口舌,引经据典有无数的话可以批道,但宫里传的,则会是“皇帝迷恋汉女,违逆母后”。性质是全然不一样的。

虽然“缠足之女不得入宫的”懿旨已经成了神武后受灰的布,但满清朝廷任然对那些诞下皇子的汉人嫔妃有所顾忌,比如婉常在,伺候皇帝多年,且有幸遇喜,仍然只是个常在,没什么大的体面。

不过,想着“迷恋汉女”这四个字,王授文又有些想不通。

为什么王疏月入宫之后,会传出皇帝“迷恋汉女”这样的话。

皇帝,他是了解的。

王疏月,他也是了解的。这两个人,一个明着狠,一个暗着倔强,完全不像是能对付上。所以,背着他这个老父亲,这两孩子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呢?

他越想越迷糊,不由揉了揉眼睛。

快入秋了。

天高云淡,人身上也不那么腻得发慌。身上舒服了。也就没有那么急躁。王授文隐隐约约听见皇帝在里面和人论佛教理学,大概猜出外放的人是个老翰林。皇帝用人向来严谨,有的时候甚至苛刻,每一个荐上来外放的人,都要里里外外地摸一遍才肯松手,这一来到是门儿清,只是也平白给自己添了很多政务。

眼见着曾少阳又呈浓茶进去。王授文百无聊奈。

索性在日头下眯起眼睛养神。

这么又站一会儿,紫禁城前来报喜的太监就来了。

王授文是个老文人,向来不大看得上这些受了宫刑的阉人,不肯与之沆瀣为伍,但里内又有些同情他们。

这些人有些是前明老臣的后代,因为父辈不肯做满人的奴才而入罪,把发配到宫里当差,其中不乏有举世清流之后,比如,如今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个曾尚平。

当年豫亲王的丧事,就是他经手伺候的。

王授文当时在翰林院编典仪上的书,和他倒是有几次照面。

他父亲是前朝的大文豪曾孟来。前明皇帝死后,他写了一首断头诗。

言辞之激壮,在京城里流传开来,令无数崇仰汉风的人潸然。当然,此人结局惨厉,被朝判了腰斩,惨死在午门外头。王授文在长洲的时候,就与此人神交,谁知见面之时,也是曾孟来身故之时。

虽然道见不同。但是同世相惜。王授文后来辗转知道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宫中为奴,感慨深多,但真正见到曾尚平的时候,又不忍直面。

于是,王授文此时索性从新闭上眼睛,一声未吭。

谁知曾尚平却在他面前打了个千。

“请老大人安。”

“欸……这使不得,在皇上的门外面,这不合规矩。”

曾尚平站起身。“主子爷如今敬重老大人,不会怪责。”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总是让王授文不是那么自在。

“曾公公怎么从紫禁城过来了。内务府有事要回皇上吗?”

“哦,奴才已不在掌仪司办差了,如今在日精门行走。宫里的婉主儿诞下了二阿哥,奴才是来给畅春园的主子们报喜的。”

他不在掌仪司了。王授文知道,这多半是有贺临失势,裕太贵妃被禁的缘故。但毕竟不好说。只得应他后面的话道:“这可真是个大喜事。皇上知道了,定然高兴。”

正说着,何庆从里面出来传话。

恰听见王授文的话,笑迎过来道:“今儿澹宁居的龙爪菊开了,比往年都开得早,奴才就说嘛,肯定是个好兆头。”

王授文道:“程大人在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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