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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地里,傅忱语含担忧地问陆浅衫:“现在医生看不到了,老婆,你要不要坐上来,医院人太多了。”

陆浅衫:“……”你刚才怎么答应医生的?

“乖,我们回家了再自己走。”傅忱仿佛在哄一个非要在医院蹒跚学步的小孩子。

陆浅衫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听话了。

……

事情尘埃落定,陆浅衫才告诉沈玉这件事,并且劝沈玉拍户外戏时,请两个贴身保镖。

然而消息灵通的人已经替沈玉备上了。

沈玉:“以后你就呆在家里写剧本,总共也没剩几集,不准来片场了。”

陆浅衫:“可是,这样我没办法给你分析剧本啊。”

分析剧本,换个说法,念剧本给沈玉听,帮她快速记忆台词。

沈玉有个破毛病,她信任的人给她念剧本听,比她自己背要快,还能一边闭眼休息一边听。

沈玉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舒舒服服闭眼睛听戏的姨太太,根据劳动量守恒定律,这辈子才忙成狗。

沈玉支吾了一下:“最近我自己背得挺快的,暂时可以撑住。”

十二集的剧本,拍了一个月多一点,还有时间把后面十二集的先拍了一部分。

时间很紧,但剧组上下都没有抱着粗制滥造得过且过的念头,一个镜头通不过,那就再来,磨四五天也得达到精益求精。

剧组火力全开,编剧、拍摄、剪辑、后期同时交叉进行,甚至配乐都是用秦薄言压箱底的现成曲子。

多快好省。

“省”有待商榷,快是真的,《遇见喜欢》剧组注水剧本长达四五十集,还没拍完,这边《暖风徐来》已经送审了。

等待过审这段时间,剧组先放假了一个星期,然后再拍完下半部。

陆浅衫打算趁这一个星期,把剧本都写完。

这天,她接到一个来自老家的电话。

陆浅衫看见来电显示怔了一下。

陆单是家里的独生子,陆浅衫没有叔伯,其他亲戚也不怎么走,陆单在两年前宣布举家搬迁之后,基本就断了和老家的联系。

给她打电话的是她上次回去迁户口时,留了联系方式的邻居。

“衫衫啊,前阵子咱这里下暴雨,今天有人上山砍香蕉,发现你家祖坟被暴雨冲垮了,全压塌了,现在就一堆泥石流。”大婶操着南方方言,熟悉而又陌生,“你爸现在也不管,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和陆麟回来修一修吧。”

“好,谢谢林婶,我尽快抽时间回去。”

陆浅衫那儿,或多或少都有些宗族观念,陆单夫妻对不起她和陆麟,现在拿了钱不知道哪里逍遥。但是爷爷奶奶在世时,对她和陆麟十分维护。

每当陆单提句该除草了,爷爷会偷偷在陆浅衫放学之前,佝偻着身体把花生地的杂草锄掉,因为这项活无一例外会落到陆浅衫身上。

二老身体不好,拗不过脾气暴躁的陆单,只能这样抢着干活,好让陆浅衫放学有时间做作业。

陆浅衫心疼他们,掌握了陆单使唤她的规律,提前干好,更快一步。

这样的“竞争干活”持续到了陆浅衫初二。攒钱给陆麟买糖,给陆浅衫买本子的人相继辞世。

陆麟比陆浅衫直接,他常常想着,要是家里没有陆单就好了,他觉得爷爷奶奶就是被这对夫妻气得短命。

祖父母之恩,她理应以最快的速度修好,以免打扰二老地下长眠。

傅忱敲了敲门,端着一杯牛奶进来,看见陆浅衫眼眶有些红,问道:“跟你老家的人打电话?低头思故乡?”

陆浅衫犹豫了下,她刚才一冲动,只记得订了她和陆麟的机票。

她潜意识里觉得,像她老家那样的,山路就要开几个小时车的山区,不适合傅忱去。

傅忱不会知道她是从什么样贫穷的地方出生。

她眨了眨眼,问傅忱:“你知道我说的是老家的话?”

傅忱进来的时候应该只听见一句短短的“再见”。

傅忱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去过,过于狼狈的经历就算能刷好感度,他也不想分享。

“你这不是废话吗?”傅忱捏了捏陆浅衫的脸蛋,“你说的我听不懂的语言,还能是外国语不成?”

不是傅忱自恋,他就是觉得自己除了方言,外语门数比陆浅衫掌握得多。

“傅老师就傅老师。”陆浅衫把刚才的事和傅忱说了,“我和陆麟回去就成,那边气候和这里不一样,我怕你水土不服,你还是在家里写下学期的教案吧。”

傅忱:“我不想写教案。”

难道他还能再吐一回了?

“山路那么长,让我陪你,好不好?”傅忱把陆浅衫抱起来,“不答应不放你下去。”

陆浅衫:“你怎么知道山路很长?”

傅忱差点把老婆摔了,为什么她今天总是纠结于这些细节。

“我看过卫星地图。”

第35章

八月中旬,趁陆麟还没有开学,姐弟两和傅忱一起前往南部某山区。

曲曲折折的山路比十八弯还多两倍。

傅忱下飞机之后,在当地租了一辆越野,亲自开进山。

尽管山路很长,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是通往陆浅衫的家乡,寒来暑往,陆浅衫无数次往返于这条山路,从家里到学校,千里迢迢,和他相遇,傅忱便生不出厌烦,只觉得针扎似的心疼。

越过群山,越过江河,祖国的基础建设越来越好,修路架桥,只要有人住,马路修到最后一户人家。

傅忱还有心情看两侧的风景。

他的前面是一辆崭新的公交,和傅忱当年坐的那辆云泥之别。

这回他不会再吐了。

“浅衫,以后我们有空就来这里住住。”傅忱语气轻松,对陆麟道,“弟弟你高三毕业快点学开车,我们就能轮流开了。”

陆浅衫想起傅忱送自己那辆车:“我……”

“你就先不学了。”傅忱一锤定音。

他以前让陆浅衫学车,是建立在不知道陆浅衫骨折过的基础上,现在他知道了,必须去哪儿都送陆浅衫到最后一公里。

前面两山之间有一片空地,傅忱开了三小时车,看见前面好多车堵着不走,以为指定休息区。

一打听,才知道,往前一百米有个小土坡崩解,泥石堵在了正中央,大车小车都过不去,等待挖土机过来清理。

傅忱估摸了一下距离,这里离陆浅衫家只剩一公里,走两步就到了,天快黑了,不知道挖掘机什么时候到,不如把车扔在这儿,步行进去。

他装作不懂:“走进去要多久?”

陆麟抢答:“一小会儿就到了!我们下车走吧。”

“行。”傅忱打开后背箱,提出了两个黑色大背包,里面进山前在超市买的食物,包括零食饮料蔬菜肉类,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傅忱和陆麟一人背一包,只让陆浅衫拉了一个轻盈的行李箱,里面是换洗衣物。

三人走过塌方处,面前是两条笔直伸向不同地方的路。

傅忱毫不犹豫地选了左边。

陆麟:“姐夫,你方向感真好。”

傅忱连忙澄清:“回去重修语文,这分明是第六感。”

陆浅衫拉着行李箱杆跟在后面。两人为了照顾她,都慢慢地走着,她不由加快脚步,背包不像行李箱可以拉着,在肩上多呆一会儿都受累。

小路上蹿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头发蓬乱,后背背着一大捆废纸,仿佛是刚到哪户新装修的人家去捡的建筑包装纸,可以卖给收破烂的换钱。

小姑娘从小路下坡后就走得很慢,两根麻绳绕过稚嫩的肩膀,握在手里,在上身拴得紧紧的,蜗牛背壳似的慢慢走着回家。

陆浅衫个子高,伸手一挑,就把小姑娘身上的重担接过来,出言解释:“我帮你拿一会儿,我们应该顺路。”

小女孩警惕的神色一松,手心一下空了,搓了搓裤腿,“谢谢姐姐。”

陆浅衫看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连背负的模样都很相似。

傅忱一见陆浅衫单手拿那么重东西,眉头一皱,就要拎过来。

陆浅衫缩手,没让傅忱碰到纸皮上的水泥灰:“没事,不重。”

她边走边问小女孩,唠家常一般:“开学上几年级了?”

“三年级。”小姑娘眨着大眼睛问陆浅衫,“姐姐,你是哪里来的?”

陆浅衫笑道:“我就住前边的梅子树下第二家,上大学工作比较少回来。”

陆家一家人都很少回来,儿童相见不识再正常不过。

小姑娘想了想,恍然大悟,她羡慕地看着穿漂亮衣服的陆浅衫,以及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西装革履打扮的傅忱。

“上大学就是这样啊?我也想上大学,我也要出去。妈妈说沈玉姐姐也是我们这里出去的。”

“对。”

“可是我暑假作业还没写完,没有时间,老师让随意背六首课外古诗词我也没背完。”小姑娘细细的眉毛拧成一起,眼里透着焦急。

陆浅衫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自己,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农活碎活,没有时间念书,但她记性好,总是能在上学前一天赶出来。

耳边传来小姑娘小声背古诗的声音。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今安在……”

“姐姐,下一句是什么呀?”

李白《行路难》七言,六句,学校布置的任意六首古诗,发奋努力的学生才会挑战难度。

如当初陆浅衫,她会选择背《春江花月夜》,背《将进酒》……

陆浅衫鼻子有些酸,声音很低:“这位语文老师回答一下。”

傅忱握住陆浅衫的手,侧头对小姑娘道,声音坚定有力,如长缨破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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