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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了。”傅忱不可思议,“你觉得我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挂瓶?”

“我以前也一个人——”陆浅衫打住话头,“两瓶要一个多小时,你下课了再过来接我就行。”

傅忱扶着陆浅衫在点滴室坐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没有感情道:“不缺钱,不上班。”

过程中,傅忱陪着陆浅衫上了两趟厕所,出去给她买吃的买靠垫,除此之外,两人静静地靠着,没说其他的话,恍惚间有种相知相守的宁静。

陆浅衫的手搁在傅忱大腿上,在傅忱看不见的角度,眼泪从一侧眼角慢慢滑落,无声无息,没入锁骨下的衣襟。

她想提前动手术了。

下月初,有个b市有个全国网络作家研习会,后续有为期半个月的学习培训,名额不多,网站推荐陆浅衫去。陆浅衫不想浪费和傅忱相处的时间,没有答应。

搁现在她也不会答应,但是不失为一个现成的借口。培训期正好是中考,按惯例傅忱要监考三天,接着便是高中部的期末考,傅忱作为主科教师,没有临近期末请假的道理。

初版的电子邀请函她还留着,跟她的责编通一下气,糊弄傅忱没问题。

傅忱渐渐察觉到自己的薄薄的衬衣湿了一块,他起初以为是汗,毕竟天气很热,后来发现是陆浅衫背着他默默流泪。

一点声都没有。

他更不知道,这个默默流泪看起来十分凄惨的表象下,陆浅衫正在思考如何瞒天过海动手术。

傅忱帮陆浅衫轻轻揉着太阳穴,点滴室里老人小孩都有,喧闹哭声间间断断。

这两年来,陆麟上课,陆浅衫生病了是不是就是这样默默一个人坐在这儿,等待点点滴滴漏尽,再一个人回去?

这样的场景就足够刺痛傅忱的眼膜,更别提其他的。

傅忱没忍住问:“你以前就是一个人来?你弟弟以外的家人呢?”

陆浅衫虚握着的手微微一僵,答不对题:“沈玉有空的时候会陪我。”

陆浅衫出车祸的时候,沈玉正在鸟不生蛋的荒原里拍戏,处于完全失联状态。

沈玉一直为没帮上陆浅衫而愧疚,从此陆浅衫大病小病她再忙也必定过来探望照顾。但事实上,沈玉那时候也不过是娱乐圈小透明,一没背景,二不接受潜规则,艰难求存。一入圈让她遇见靠谱的经纪人,才慢慢走到今天。

那部戏条件极其恶劣,沈玉咬着牙拍了三个月,出来的时候一炮而红,成为娱乐圈第一花,常盛不败。

家人,很多时候,不以血缘衡量。

陆浅衫一直避免和傅忱谈及家人。

情侣之间免不得要谈及对方的故乡,因为有那样的父母,陆浅衫慎之又慎地,连故乡都不提。

怕傅忱对那里有兴趣;怕傅忱和她的父母接触,产生可能的厌恶情绪;怕傅忱认识到陆浅衫就是从那样一个家庭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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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陆浅衫依然害怕,并逐渐加深。

但陆浅衫不知道,很早很早之前,傅忱去过她家。在放出话“你不要后悔”的第二天,上一刻还西装革履地坐在与秦薄言合创的公司,下一刻毫无预兆地买了一张飞往南边的机票。

临时起意,辗转多次。

只是在他在盘山公交颠簸了三个小时、在吐得天昏地暗、定制西装挤成皱巴巴的咸菜后,一无所获。

那时陆浅衫手术结束第二天。陆单害怕不给女儿动手术闹到警察局的事传出去,无法立足,直接不回去了,和邻居们说要举家搬迁,到陆浅衫工作的地方享福。

……

陆浅衫点滴完毕,傅忱把靠垫留给隔壁的老奶奶,一手拿药一手扶着陆浅衫,他其实更想直接抱着,被陆浅衫强烈反对。

没走两步,体检科出来一个人,雪鬓霜鬟,目光如炬。

陆浅衫脚步一顿,看见满头银发的退休领导,想打招呼又有些怯。

当年给陆浅衫出医药费的好心人,经她多方打听,就是临时突击,在县派出所痛斥陆单不配为人父的上级领导。

后来陆浅衫想当面感谢,但是人家做好事不留名,也不给致谢的机会。陆浅衫把医疗费乘二之后,用恩人的姓匿名捐给了当地的孤儿院。

两人从没见过面,陆浅衫知道他长什么样,对方却不一定记得当年救助过的小姑娘是谁。

对方却好像记得陆浅衫,陆浅衫还没说话,身边的傅忱却先她一步问候:“李叔。”

陆浅衫脸色微变,像午夜骤然提前的灰姑娘。

傅忱也好不到哪儿去。李叔是他爷爷的忘年交,刚正不阿,以严著称,去年退休来本市定居。

众所周知,傅忱单身未婚。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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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既然遇见了就没有遮遮掩掩的道理,傅忱正式地向李关齐介绍:“这是我妻子,陆浅衫,刚领证,还没来得及对外说。”

“李叔家里长辈的朋友,之前在**市工作,说起来,就是你家那边。”

陆浅衫怔怔地看着这个老人,眼眶有些红,她今天还能站在傅忱身边,她小腿里那些支撑她站起来的钢钉,全是这位正义善良的陌生人赐予的。

“李叔。”陆浅衫目光闪烁,余光瞥向傅忱时露出些许慌张,却没有逃避。

她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印象,在李关齐面前,陆浅衫不允许自己闪躲。

傅忱感觉到身边人的不安,但他以为是陆浅衫第一次面对自己长辈型人物的紧张,更别提他俩是偷偷领证,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陆浅衫的手,捏了捏她汗湿的手心。

李关齐目光在陆浅衫身上停留了会儿,看向傅忱,语气不变:“你来得正好,阿绗出去接电话,你陪我这个老头上楼去抽个血。”

两个年轻人的心思,他瞧一眼就清清楚楚的。

傅忱看了一眼陆浅衫,把她扶到走廊侧的椅子坐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在这坐一会儿,等我十五分钟。”

傅忱又去搀着李关齐,关切道:“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行,老毛病了。”

李关齐声音的底气还很足,傅忱笑了下,倒也不担心。

待到没人时,傅忱痛快地承认:“其实我还没告诉家里。”

说这话时,他嘴角上扬,似乎一点也不为此苦恼。

“胡闹。”李关齐义正词严,抬了抬手,不用傅忱扶,“不告诉家里,就是对婚姻不负责,对人家姑娘不负责。”

傅忱正色道:“李叔说的是,我本也打算说了。”

李关齐有听闻一点傅家的事,怕是没傅忱想得那么轻松,但别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插手。

两人在走廊慢慢走着,李关齐状似无意道:“两年前六月二十,我还在任,有人报案说,钱包手机被偷。”

傅忱失笑,连连叹服,不愧是破案如神的李老,强大联想的能力让人望尘莫及。

“是我。”傅忱承认,笑容淡了一些,“我当时是去找浅衫,但是他们搬家了。”

去陆浅衫老家一趟,从头到尾都十分糟糕。

李关齐对小辈的恋爱行为不予置评,转而又提起另一件事。

“在你前一天,六月十九,我到下属派出所视察,有对夫妻报案,说儿子偷了他们五万块钱。”

傅忱有些愣,不知道李叔说这些干嘛,难不成是一桩奇案,过了两年依然津津乐道?

李关齐继续道:“原来是他们女儿被车撞了,夫妻两不肯出钱,儿子看不过去,偷钱给姐姐动手术,被发现了闹到派出所。”

傅忱的脸色有些变了。

“我遇见了,就给她出了钱,就十来万的手术费,差点闹到截肢。也是这姑娘运气好,那阵正好有个外科专家过来演示手术。”

前面抽血处到了,李关齐停在门口,“这孩子也有趣,一年后想找我还手术费,我没见她,她就把钱捐给孤儿院了。倒也小心谨慎,三十万没用我的名义,只说姓李。”

“爸!”李关齐的儿子接完电话跑上楼找人,接手照顾老人,“阿忱也在,谢谢你了!今天有事,改天聚聚。”

故事似乎到此结束。

傅忱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梗得他发疼,他声音艰涩,一手紧紧扶着科室门口的长椅,嘴唇轻颤:“那对夫妻姓什么?”

李关齐吊足了傅忱的胃口,道:“保密。”

傅忱突然上前抱住了李关齐,顾忌着老人家的身子骨,没用力。

“谢谢你……李叔,谢谢。”傅忱哽咽,有些泣不成声。他不敢想象要是没有李叔,他这辈子还能不能在民政局,看见陆浅衫站着朝他过来。

第一次,因为陆浅衫,他清醒时哭了。

傅忱终于明白陆浅衫为什么不穿裙子。

陆浅衫为什么抗拒提到家人。

为什么陆浅衫两年前态度明明松动了,却又突然反悔坚决分手。

她怕自己站不起来了,便斩断了所有可能。

傅忱突然不想再追究分手的原因。

以那对夫妻的廉耻程度,和陆浅衫的欲言又止的样子,无外乎就是跟陆浅衫的父母有关。

傅忱和李关齐告别,下了一层台阶,到一楼时,面上已经看不出异样。

在这短暂的几步路程里,傅忱反省了一下自己。

重逢之后,他太咄咄逼人,逼着陆浅衫做各种各样的决定,陆浅衫的纠结难受他忽视彻底,把两人的婚姻生活推向愈发紧绷的边界。他没有给陆浅衫足够的安全感,却向她索要安全感。

陆浅衫不想说,他就不问,终有一天,她会觉得傅忱是可信任的,可依赖倾述的。

他们两人,应当无论何时都是平等的。

平等,才是良性舒服的相处方式。

在民政局时,傅忱考虑过,将来会不会有一天因为太草率的结婚,没有给陆浅衫完整的求婚和婚礼而后悔。

傅忱现在确实有点后悔。

他不后悔结婚,后悔自己做的不够。

傅忱隐隐觉得这中间哪里还有奇怪的地方,但是心疼陆浅衫、想抱陆浅衫的迫切占据了上风,使他不能思考。

陆浅衫静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傅忱,她脸色苍白,嘴唇血色褪尽,丝毫看不出是个发烧人士。

傅忱会知道什么?

陆浅衫没有把握,她甚至看不出李关齐有没有认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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