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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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载沉顿了一顿,没有说话。

阿宣撺掇不动他,只好自己跑到院子里玩。

聂载沉站在窗前,望着阿宣蹲在墙角根下忙着掏蛐蛐,自得其乐。

……

老爷在水塘边已经钓了一下午的鱼,钓上来,放回去,再钓,再放,周而复始,始终没有起来。

每当有难以决断事时,他就会一个人这样钓鱼,对此,刘广早司空见惯。

刘广猜测他考虑的,应当是小姐与顾家的婚事,以及如何处置聂载沉。

小姐的婚事也就罢了,但聂载沉,老爷到底打算怎么惩戒,刘广心里是半点底也没有。人都叫回来一天了,老爷却没半点意思表示,到底打算怎么惩罚才够解恨?

刘广不禁替聂载沉捏一把汗。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刘广正想开口,劝他先收竿回去用饭,忽见老爷回头,招手自己过去,急忙上前,立在一旁。

白成山指了指边上的空位,示意他坐。

刘广知道他是有话要说,道了声谢,恭敬地坐了下去。

白成山继续垂钓:“老刘,绣绣和聂载沉这事,你怎么看?”

东家的千金小姐,刘广哪敢有自己的看法?说:“我没看法,老爷您一向英明,自有决断。”

“聂载沉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说到这个,刘广就有话说了,赶紧借机替他说好话:“老爷,他虽然年轻,但有担当,更有能力,以前在新军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如今在咱们巡防营,我看上下官兵,没一个对他不服。”

要不是出了小姐这档子事,老爷自己不也对他很是欣赏吗?这么回话,也是事实,不算过誉。

白成山又问:“你觉着,他这个人,靠得住吗?”

这个问题,刘广更是正中下怀,但有点不敢说,吞吞吐吐。

“几十年的老伙计了,有话你就说,不必有顾忌。”

刘广这才开口,小心地道:“老爷,这回他和小姐的这个事,他大错是肯定的,一定要吃惩戒,怎么罚都不为过。但我觉着,事也能见人。昨晚你那么生气,小姐又说全是她主动的,这人品靠不靠得住,从他的反应里,也能瞧出几分。后来老爷您单独和他说话,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想吧,前头那些事,就算是小姐主动在先,他不也回应了吗?他在老爷您面前,要是把脏水也泼给小姐,推自己的错,那这人就不成。反之,他要是能认自己的错,我觉着,这就是可靠。”

白成山沉默了片刻,说:“老刘,我再问你一句,你觉着,如果有我全力支持,聂载沉这个年轻人,栽培得起来吗?”

刘广起先没明白,但毕竟是几十年处下来的,一顿,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他吃了一惊,感到有点难以置信。

他扭过脸,盯着边上的老东家。

白成山神色平静,视线盯着水面上的一串浮标。

刘广带了点不确定地试探:“老爷,你的意思是……”

“就是那个意思。你觉着他起得来吗?”

刘广没儿子,但这一下,就好像自己儿子走在路上被个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中似的那种高兴,小心地说:“老爷,那我就斗胆说一句了,白家往上的三代祖,起初也只是个布店学徒呢。自古英雄出少年,何况这世道。老爷您是什么眼光,还要我给您看吗?聂载沉非池中之物。我再说句大胆的话,就算没老爷您助力,他日后也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白成山不再开口了。

浮标突然一沉,白成山眼疾手快,娴熟地收了鱼竿,竟钓上一条这水池里少见的尺长青鲤。青鲤强壮,啪啪地跳,把鱼竿都给压弯了。

白成山将鱼钩从鱼嘴里脱出,把青鲤扔回水里,道:“你去把他俩都给我叫出来,到书房里去,等着我!”

他说完背着手,转身去了。

第26章

天黑了下来, 聂载沉待了一天的这个地方,终于有了新的动静。

白家一个下人过来,领走了阿宣,同时传了句口讯, 白老爷叫他去书房。

聂载沉知道,白成山对自己的最后的裁决应该到了。

对此, 他早已做好准备。他没多问, 来到书房, 见门开着, 里面灯火通明, 却不见人, 白成山还没来。带路的白家下人让他先进去, 说老爷等下就会到。

聂载沉走了进去,站在一旁, 开始了默默的等待。

他等了一会儿, 白成山还是没露面,意外的是,白小姐竟先来了,更意外的是, 她蓬头散发, 平常那张气血饱满的鲜美面庞,这会儿煞白煞白,走路扶墙,还低着头, 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按照白锦绣的计划,昨夜父亲棒打鸳鸯,心爱的情郎也被封建家长给无情地赶跑了,今天她应当把自己关在房里,门反锁,拒绝进食,以表示自己抗婚以及追求爱情自由的坚定决心。只要这样绝食个三两天,老父亲一定心疼,会找过来求和。只要他先软下去,自己这边就好谈条件了。

原本进展顺利。早上起,上从刘广老徐,下到阿宣和前几天刚回来的虎妞,众人流水似的一趟趟来敲她门,怕她饿坏,让她吃饭,她一律充耳不闻。但是到了下午,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她不禁后悔自己没有经验,考虑欠周。昨天应该先偷偷在房里藏点吃的东西。现在好了,什么也没有,她快要饿死了。

桌上茶壶里的隔夜水早被她喝光,连茶叶都吃了下去,一片不剩,但这东西却仿佛滋养着饿,她愈发饥肠辘辘,又不能开门要东西吃,心里只能盼着老父亲得知自己今天绝食一天的消息,心痛之下,立刻屈服。

为了节省力气,她只好躺在床上。刚才抱着空腹正煎熬着,忽然听到虎妞再来敲门,说老爷让她去书房。

一定是父亲心疼,要和自己谈话了。

白锦绣欣喜若狂,立刻从床上爬了下去,头也不梳,还故意再抓几把,随便趿双绣鞋就直奔书房。快到的时候,扶墙颤巍巍地走了进去,低着头,发出一道虚弱的声音:“爹……”

原本确实就饿坏了,这么装一下,也不违和。她万万没有想到,等她叫完爹,抬头不见父亲,看见了昨晚离去的聂载沉。

一时之间,两人一个站在里头,一个站在门口,四目相对,错愕之余,空气中仿佛还浮着一缕尴尬。

一阵短暂静默之后,白锦绣迅速地反应了过来,扭头瞥了眼门外,墙也不扶了,把门关紧,立刻走到他的边上,压低声问:“你昨晚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的?”

她顿了一顿,忽然明白过来:“莫非你也是我爹叫来的?”

聂载沉的目光从她蓬如鸟窝的头发上挪开,点了点头。

白锦绣实在弄不懂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来,应该还是为了怎么彻底拆开两人,让自己死心,于是借机又坚定他的意志:“都这地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千万不能松口。你别怕,我不会不管你的。等我和我爹谈判的时候,我会连带上你,让他答应不找你的麻烦!”

聂载沉沉默着。

这人一直就是这样,锯了嘴的葫芦。现在她渐渐也有点知道他了,一件事情,他要是不明确说“不”,那就代表他是答应了,即便并非出于本心——但这一点,和她就无关了,她只要达到目的就可以。

她再次放下了心。

肚子实在是饿,她早就看见桌上有盘自己爱吃的栗子糕,看起来仿佛还是新做好的,颜色酥黄,又松又软,十分诱人,话一说完,就撇下了聂载沉,急急地走了过去,端起盘子,拿了一块正要放嘴里,顿了一顿,抬眼迅速瞥了他一眼,用优雅的姿态背过身去,这才低头吃了起来。但才咬了两口,什么味道都还没吃出来,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老爷”的叫声。

她吓了一跳,扭头,看见刘广推开门,父亲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白成山来了。

他站在门口,望着一手捏着咬了一口的糕点,另手还来不及放下盘的女儿,知道她饿坏了,淡淡地道:“不是和我闹绝食吗?这才几顿,就受不了了?”

白锦绣懊悔没能让父亲看见自己刚才虚弱的样子,现在想装也来不及了。干脆把手里的糕点塞进嘴里,咽了下去,才放下盘子,指着一旁的聂载沉,理直气壮:“他知道我一天没吃东西,心疼我,刚才一定要我吃的!我都是为了他!”

白成山看了眼一声不吭的聂载沉,心里的气其实还是没有消尽,哼了一声,走进来坐了下去。

白锦绣立刻回到“情郎”的身边。

白成山看着女儿和这姓聂的小子并肩站立,两人确实是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想起女儿小时候天天要自己抱着坐膝上打算盘的往事,心里不禁又是欣慰,又是酸楚。

女大是真的不中留啊。原本他还想虎着脸,摆摆做丈人的威风,先再狠狠教训这臭小子一顿再说,现在却是有些不忍了,也不打算再多说别的,只道:“知道你们错在哪里吗?不告亲长,私定终身!你们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家长的?”

他一开口,无论是说话语气和言下之意,和昨夜都判若两人。

不但聂载沉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白成山的异样,白锦绣也觉得自己父亲不对劲。

但不对劲在哪里,她一时又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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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迟疑了下,决定保持缄默,看父亲接下来还要说什么,自己再随机应变。

白成山把女儿和这小子的沉默当成了心虚,沉吟了片刻,决定进入正题。

“载沉!”他叫了一声,声音变得温和了。

聂载沉惊讶。

因为白小姐,白成山分明对自己十分恨恶了,现在怎么突然又改口叫自己“载沉”,态度还这么和蔼?

他迟疑了下,终于抬起视线,望向白成山。

“我记得上回你来家里吃饭,说你家中只有一位母亲了是吧?她身体如何?方便去把她接过来吗?”

聂载沉更加疑惑了。

白成山突然要自己母亲过来,难道是要向她兴师问罪?但他的这种语气,又实在不像是报复。

他迟疑了下,终于用审慎的语气应道:“家母在家,身体还算硬朗,多谢白老爷关心。但我不知白老爷所指,请白老爷明示。”

白成山又沉下脸:“你和绣绣都这样了,你还叫我白老爷?”

聂载沉还是没完全反应过来。

听这意思,白成山是要自己改口称呼他。但不叫他白老爷,叫他什么?

联想到他刚才那异常和气的态度,他的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心也随之猛地跳了一下,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都倒涌入了心脏。

但是这个念头才出来,就立刻被他否定了。

这是不可能的。

“白老爷,你……”他顿了一顿。

一直等在门外从门缝间隙里偷听好事的刘广见聂载沉这么呆,老爷抹不下脸直接说,把话讲到这了,他竟然还是没反应,迟钝到这地步,急得不行,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推开门,探头进去说道:“聂大人!白老爷的意思,是答应你和小姐的婚事了!往后你就是我们白家的姑爷!你要改口叫我们老爷岳父了!”

白成山看了眼门口的老伙计,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刘广心里得意,朝老东家点了点头,这才又关了门。

白成山的心里,此刻也是带了点暗暗期待和小小的得意,看向还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和聂载沉。

他们听到了这样的话,这一刻,心里当是如何的狂喜,对自己又会是如何的感激?

但他很快就发现,事情好像不大对劲。

女儿和聂载沉,竟然像两根柱子似的定着,一动不动,没有半点他期待的场景会出现的迹象。

难道是太过意外,高兴坏了?

白成山咳了一声:“载沉,绣绣,你们的事,爹经过慎重考虑,还是决定成全你们……”

父亲的话语在耳边响个不停。白锦绣也终于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了神来。

她倏然抬头,飞快地看向身畔的聂载沉。他也正低头看着自己。

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

他眼眸犹如凝住,神色说不出的怪异。白锦绣觉得自己此刻一定也傻得要命,比他好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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