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不久入秋,天气冷了下来,南烟每日清晨起床变得十分困难,待提前到了课室,发现冯希臣坐在课位上发呆,俞宗衍不在。
她一时得了空,控制不住好奇心,便问道:“冯兄早早来了书院,却在这发呆是为何啊?每日早至晚归,算下来恐是在书院待的时间都要比在家长了。”
冯希臣正望着泛着白雾的窗外出神,闻言看了南烟一眼,见她依旧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便转开目光,淡淡道:“无甚,只是觉得书院比家中有趣,待的时间便长了些。”
石鼓书院是要比家中有趣多了,但也不至于来的这般早啊?
南烟微微偏头,看着冯希臣那张与周时生有三分相似的侧脸,想着或是他的家不仅比书院无趣,还令他十分厌恶吧。
她这般想着,不欲打扰他,便回转身坐下,拿出书本温习等候迟到的俞宗衍。
直到早课时分,众学子皆到了课室俞宗衍仍未至,最后,南烟是从马树乔口中得知方才俞家的奴仆来书院给俞宗衍请了一日病假,说是入秋,季节交替着了凉。
南烟闻言愣了愣,俞宗衍是否是因着每日早起方才着凉的呢?
即便不是如此,这段时日他待她实在太好,南烟心中感激决定明日着景儿熬制温热的姜茶带入书院。
放学后,虽无俞宗衍替南烟讲解此前落下的课程,她却照旧多留了两刻,正闭着眼睛背诵《周学》
她身后正安静发呆的冯希臣被她口中的念念有词吸引,不由得蹙了眉头。
背错了。
他稍稍叹气,转过脸去未有理会,待南烟背诵完垂眸自纠仍未察觉有错,方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你方才有五点背错,一则是性敦朴,而非是性淳朴………”
他将南烟所犯错误一一指出,南烟虚心记下,却又见他似无意道:“其实我不喜欢这本书的内容。”
《周学》讲齐身之道,多为约束自身行径,提倡思而后行,行而后纠,来来回回便是从自身找毛病。
南烟也不喜欢,因此附和道:“人无完人,活在世上只短短数年,待自己何须太过严苛,偶尔犯错也不为过。”
冯希臣却似未听进南烟的话,他只是将目光落在窗外一角,随即眉头不由得轻轻皱起。
南烟随着他目光看去,却见窗外不远处槐树下站在一名女子,那女子看去同他们年岁相当,着一袭水绿色短袍,看着文静而秀雅。
石鼓书院还有女子?
南烟心中一喜,见冯希臣似心情不佳的收转目光,便凑近了八卦问道:“冯兄,我入读书院两月余,还不知书院中有女子?为何此前未见过她。”
“她是院长之女,叫王钰秀,前世族出身,同她父亲住在石鼓书院侧院,平日并不涉及教学之所,你没见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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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希臣说着,用手指轻轻叩击桌面,道:“你继续背书罢,莫要分心。”
南烟却再无法定下心来,书院不若南府约束,同龄人甚多,但如南烟这般年纪的人还是更喜欢和同性玩在一处的。
往日不知书院中有女眷便也罢了,如今见着了怎可假做不知,见那王钰秀朝课室走来,她亦立即丢下书本起身极其热情的出了课室。
王钰秀世族出身,举止有度,有些像初入长安城时炳熙为南烟高价寻来的女夫子。
南烟对她印象甚好,王钰秀也未避讳南烟此时的男子之身,与她相谈甚欢,两人不知说到何处,南烟回身,道:“对了,课室中还有一人未走,唉?”
南烟提起长袍跑近,透过木窗朝课室瞧去,却再未见着冯希臣的身影。
王钰秀走了过来,叹气道:“他在一刻前已经走了。”
走了也不知会一声吗?
冯希臣与南烟同门之情虽不若同俞宗衍那般深厚,却也不至如此。
这时,王钰秀越过南烟走入课室,坐在冯希臣的课位之上,垂眸看着桌面上他未及合拢的课本。
南烟不解,她缓缓走近,指了指自己的课位,热情介绍道:“我坐在这个位置。”
“嗯。”
王钰秀应了一声,未理会南烟,微微垂眸从冯希臣的课桌内拿出他平日的书籍细细观看,末了方才放回原位。
做完这一切,她抬眸见南烟一直盯着她,略有些尴尬,于是轻咳了一声,道:“时常听家父提起他,我一时便有些好奇。”
南烟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冯希臣在石鼓书院颇具盛名,院长时常提起他也正常。
这时,王钰秀又道:“我知晓你,你晚来三月,这段时日应当是为不久后的书院考试而着急吧。”
南烟应了一声,道:“我最近一直在补落下的课程,怕考试成绩不好。”
王钰秀抿了抿唇瓣,仔细看着南烟,见她眉眼秀致,样貌女气甚重,举止又甚是温和,便大着胆子问道:“你想不想在下次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我想。”
南烟见时间不早,应了一声后便开始收拾课本归家,王钰秀却突然凑近,低声道:“我乃院长之女,可以偷偷将考卷内容告知你,只是你要应下我的要求。”
她说完,紧张的看向南烟。
南烟惊讶的看着她,提前告之考卷内容那不是作弊吗?她想也未想,摇头拒绝道:“这不公平,我不能这么做。”
王钰秀被她断然拒绝,既羞且恼,她观察南烟许久,见这段时日她一直早至晚归,原本想着她应当不会拒绝她的提议。
她侧过脸去,道:“我开玩笑的,南学莫要当真,若是被父亲知道提前泄露考卷,我可得遭受家法处置。”
南烟安静的看着她,见她眉头压低,侧脸绯红,便上前轻轻揽起她手腕道:“阿钰,你方才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如果可以,我愿意帮你。”
王钰秀闻言朝她看去,只见她笑了一下,道:“但我不用你提前泄露考卷给我,这样很没意思。”
很没意思吗?
王钰秀皱眉,垂眸看着南学隔着衣袖握着她手腕的右手,那手五指修长白皙,不输女子。她稍稍动了动手腕,南烟顺势松开。
王钰秀侧身看着窗外秋色,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她迟疑一声,将未尽之话压下,转了话题道:“南学,我方才是开玩笑的,我可没什么要你帮的,不过我倒是觉得我能帮上你。”
王钰秀提出早晚帮她补习之事,南烟讶然,问:“会不会很麻烦你?”
“不麻烦。”
王钰秀轻笑,“我同南学一见如故,平日亦曾于幕后协助我父亲处理书院事宜,为你补习功课一事十分简单。”
南烟笑着应下,翌日早早的便到了课室。
课室中候着三人,俞宗衍、冯希臣还有坐在南烟位置上的王钰秀。
南烟提着食盒走近,先朝王钰秀笑了笑,随即从食盒中提出着景儿熬制的姜茶递给俞宗衍,“听说你着了凉,这是我让家中丫鬟熬制的姜茶,还是热的。”
话落,她看见俞宗衍桌前摆放着吃食,亦冒着热气,便疑惑道:“唉,这是哪来啊?”
王钰秀起身让座,道:“我从家中带来的,我家离的近,想着你们要早课后方可进食,往日尚好,如今入秋便有些难熬,便从家中后厨带了些来。”
南烟坐回座位上,看着身前的热粥与小菜,一转头,看见冯希臣桌前亦是一模一样的吃食,便笑了,谢道:“阿钰有心了。”
王钰秀笑了一下未应,她如今坐在南烟对面,正对着她身后的冯希臣,却见着少年脸色冷淡,桌上吃食一动未动,便有些失望的垂下头去。
南烟垂眸,从食盒中新取出两份姜茶,一份给王钰秀,一份递给身后的冯希臣,道:“如今天凉,喝这个对身体好些。”
话落,她低声嘱咐俞宗衍,“俞兄,快临近考试之期,阿钰会帮我补习功课,这段时间你便不要这般早早赶到书院,好生在家中多休息一刻,免得病重。”
俞宗衍应下,便见南烟起身,端起桌上食物朝王钰秀问道:“阿钰,我如今不怎么饿,把这个交给孟养可好?”
“孟养是谁?”
“我的书童。”
王钰秀颔首应下,此时,冯希臣亦起身端起食盘道:“我没有书童,但如今亦没有胃口,未免浪费食物,王小姐可否允许我将吃食送予南学书童。”
他盯着王钰秀,神色平静,但王钰秀却是突然窘迫起来,许久方才咬牙应下,只是观她脸色似乎快要掉下泪来,看着十分委屈。
于是,南烟便与冯希臣一前一后端着食盘出了课室朝孟养所在的静室走去,如今静室只孟养一人,此时正懒散的看着话本。
南烟与冯希臣将吃食放在他面前,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南烟轻轻摸了摸他的大脑袋道:“这是我朋友为我准备的,只是我不怎么饿,你先吃吧。”
孟养看着身前一模一样的两份吃食,欣然应下。
南烟见孟养一人,又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神色郑重的问道:“如今这只你一人,是不是很无趣啊?”
“还好,有话本子看,打发时间也不难。”
孟养翘着二郎腿,神态懒散。
如今西苑由南烟做主,她不缺钱财,便豪气道:“那得了空,我们再去街上书摊买上一堆回来。”
孟养咧嘴笑道:“好啊。”
冯希臣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两人相处,待南烟嘱咐完,方才同她一道出了静室。从静室回课室的路上,冯希臣突然冷声道:“南学,昨日你方知王钰秀此人,今日她便来帮你补习,你运道真是好。”
他话语中暗含讽刺意味,南烟却未察觉,只是笑着应道:“嗯,俞兄与王小姐待我都很好。”
“是吗?”
冯希臣轻嗤,却见身旁少年抬头诚挚的看了他一眼,道:“昨日得冯兄提点,我亦记得,多谢。”
冯希臣垂眸,看着南烟诚挚明亮的双眼,突然低笑,问道:“这些小恩小惠便能让你感动至此,那日后,若是有人利用你,待你不好,你又当如何?”
话落,他却似只是随意发问,不待南烟回应,便转身朝另一处走去。
如今天凉,课室中尚且暖和些许,他这是要去何处?
南烟疑惑,却也知晓王钰秀正在课室等着她,便急急忙忙的跑了回去。
王钰秀见南烟独自一人回来,神色微变,问道:“冯公子不回来吗?”
“不知道,路上与他分别,他未说去何处?”
南烟不知王钰秀心思,将书本取出,开始温习。
王钰秀见此,心中不悦,却也开始整理心态替南烟补习。只她所讲解的,俞宗衍已讲解过,南烟自身亦温习多遍,但她未出声提醒,只是借此再次温习一遍。
一旁,俞宗衍垂眸安静的品尝着姜茶,未有说话,临近早课时分王钰秀离去。南烟起身,收回俞宗衍身前已被饮尽的茶碗,道:“喝了可曾好受些?”
“嗯。”
俞宗衍颔首。
南烟凑近细细去看他的脸色,忧心道:“我见你脸色仍不太好,日后你还是莫要再早起了,能多休息一刻是一刻。我有阿钰帮我补习,自己亦会认真温习书本的。”
俞宗衍眉头皱着,呐呐道:“无事,我……”
“唉。”
南烟突然发声,转身看着冯希臣桌面一动未动的姜茶,道:“这姜茶都凉了,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俞宗衍见此便默不作声的垂下头去。
南烟将冯希臣未动的姜茶装入食盒中,提起朝静室走去,将食盒交给孟养看管,随即返回课室。
如今临近早课,陆续有学子赶到,但不多,只路上偶尔遇见,南烟因着临近考试,心中紧张,因此一路垂头急走,猛然撞着一人,却是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冯希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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