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1)
她年少心虚,害怕周时生将事情挑明让母亲恼怒她,却未发觉,自从那夜之后,周时生便再未开口说过何话。
不多时,南易骑马至城门处亲自相迎。
城门口看热闹的士兵及百姓皆瞧着这一幕,其间不时传来众人小声私语,“这是南大人的妻子,三年前去了苍南城老家照顾婆婆,此次归来过年呢。”
“唉,那南府的徐氏?”
“是侧室,虽徐氏出生大家,但终归晚了一步,她嫁入南府时,这位夫人已为南大人生了嫡女南烟。”
如今虽是战乱之年,但百姓的八卦之心未减,皆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幕。
炳熙将手放在南易伸来的掌心上,回身让南烟出来见她父亲。
南烟从马车内出来,乖顺的朝南易行了一礼,轻声道:“父亲。”
三年未见,南易看着眼前略显陌生的少女,微微颔首,温言几句,便松开握着炳熙的手,骑马先行一步,进入长安城内带路。
南烟顺势进入马车,挪着身子靠近一直安静的周时生旁。
她凑在他耳边,开始认错,轻言细语道:“那夜是我不对,不当丢弃你的,我方才看见城门口有卖糖葫芦的,待会买给你尝一尝可好?”
周时生冷漠的摇头拒绝。
南烟微涩,于是又道:“我是父亲长女,南府大小姐,你若不再置气,作我弟弟,待你到了南府我会待你好的。”
南烟诚心诚意道,她是真的这般打算的。
周时生闻言,却坐的离她远了些,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南烟自是不懂,待到了南府,府邸大门一关,南易殷勤的将周时生迎入一处新辟出来的安静小院,徐氏则带着一子一女前来将病重的婆婆迎入她与一双子女自住的东苑。
刘伯去了后院卸下马车,南府大堂一瞬间只余炳熙母女
南烟随母亲在大堂坐了片刻,府内的李管事方才不慌不忙的前来引着母女二人至西苑住下。
南烟这时方才后知后觉的知晓在马车内周时生那诡异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他不需要南烟待他好,因为不论是母亲还是父亲,都将他放在心尖尖上,小心翼翼的伺候讨好着。
对此,年少的南烟很是嫉妒,她想要的,周时生都有。
第3章
周时生入住南府后,南易立即以家母病重的由头亲自求请了宫中有‘再世扁鹊’之称的太医总管入府看病。待看治了老夫人后便被家中丫鬟顺势请去了周时生所在的院落。
南烟与炳熙入住西苑,因着从苍南城带来的奴仆只刘伯一人,西苑太过空落,缺人伺候,因此炳熙便以主母之名调取了几名仆役。
只这一件小事却遭到徐氏刁难与南易冷眼相待,炳熙自是不会将此告之南烟,她向来便将南烟护的极好。
待一切安定下来,南易再未踏足西苑,祖母亦不曾至西苑来探看炳熙母女。这个老太太似乎忘记了,在苍南城的三年,是谁在尽心尽力伺候她。
炳熙对此无异,她近来事忙,时常在长安城及南府各处走动,却是不喜南烟在府中胡乱走动。
入了这长安城,她待南烟便比在苍南城要严厉许多,或是因着三年的散漫生活,她发觉南烟处事太过随意,虽乖巧万分,却少了长安城女子的闺秀之气。因此刻意着重金请了一位女夫子入府教导南烟礼仪举止等。
……
西苑庭院
如今近年关,风雪消散,天终是放晴。
南烟着一身酒红色宽袖长裙,头上则戴着同色系石榴色珠串,腰间系着略微宽大的黑色系带,这般却显得她腰肢盈盈一握,细软万分。
此时,她在女夫子的教导下,头顶一张质地硬实的宣纸在青石地板上特质的格纹白线内来回行走。
在女夫子的节拍声中,她走的慢而稳,肩背挺直,腰肢的摆弧恰到好处,既不妖艳也不失端庄,晃眼一看,只觉她那行走的身姿煞是动人。
在进入长安城的那一刻,她似瞬间告别了在苍南城的散漫生活。
炳熙对她有期待,她一一照做,却换不来炳熙的丝毫驻足,这半月,炳熙时常外出,留给南烟的时间并不多。
这一切并非她所想,回到长安后,她不仅未寻回父亲,还失去了母亲。
女夫子在一旁赞赏的看着南烟,她对自己的学生向来是不吝啬赞扬,而南烟的相貌也却是她这么多年来见着的最佳的女子。
这个少女长成后必定乃绝色,即便说是倾城倾国也是稳妥的。
天放晴不多时,又陆陆续续飘起了小雪,白色的雪粒落在南烟酒红色宽大的袖袍上甚是显眼。她举起袖口细细看去,突然便笑了起来。
这一笑几乎迷乱了女夫子的眼,她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种极致的悲哀。
女夫子出自书香世家,后因缘际会入宫,虽未当选为妃,却成了宫中有名的教养嬷嬷,而后得幸出宫,因年长未寻夫家,家人亦一一老去再无青壮劳力,她便凭借着这许多年的见闻经验开始教养长安城中的骄贵小姐们。
在宫中的那些年,她见过不少容貌体态皆俱佳的绝色女子,却无论如何逃不脱‘红颜薄命’四字。
女夫子轻轻叹气,上前将南烟头上的宣纸取下,柔声道:“南烟,如今近年关,夫子已与你母亲请了半月的假期,接下来的日子我便不来了,但你得记住我这些日子的教导,行事举止皆要有度,莫要让你母亲失望。”
她与炳熙年龄相似,因此倒比同南烟还要亲近几分。
对于南烟不知的事情,她隐约是知晓的。炳熙在这府中处境艰难,甚至听刘伯说入府之初炳熙身为主母调取家中银两购买奴仆时遭受了徐氏的刁难。
如今,南府的主母名义上虽是炳熙,实际的掌权者却是徐氏。
而她教导学生收取的费用不菲,这笔钱炳熙若想不受辱,应当不会从南府库存支出。
她猜测,炳熙这段时日在长安城中往来奔波,应当是受谋取钱财之苦,只这一切,炳熙这个做母亲的都未曾在女儿身前叫苦,她这个夫子自然不能多说。
女夫子离去后,南烟在西苑等炳熙,久等不见归人,她便出了西苑朝东苑走去。
东苑是徐氏以及一双子女的院落,她祖母也住在这处,她此次是来看望祖母的。
南烟到达东苑祖母的厢房时,替祖母看治的太医正被徐氏身边的丫鬟引去周时生的院落。
厢房内,四面窗户紧闭,空气中药味浓重十分难闻。
徐氏及一双子女伴在祖母榻前,见南烟前来,态度冷淡。
南徐与南安见着南烟亦未尊称长姐,这让南烟微微有些失落,于是上前蹲坐在榻前,伸手轻轻握住祖母枯瘦的手掌。
但祖母已不是在苍南城中那个祖母,在苍南城中她得炳熙照看,自然亲近这母女俩,而如今在长安城的南府,掌权者为徐氏,她便开始亲近徐氏以及一双子女。
她轻轻挣脱南烟小手,低声斥道:“凉。”
南烟一路冒着风雪前来,身上自是染上一层凉意,但她的手尖一直拢在袖中握紧却是温热的,她默默收回手去,再未久待,守礼的朝徐氏及祖母告辞离去。
她离去之际,一直卧在徐氏怀中的南安喃喃道:“长姐今日这身衣服真美,她长的也美。”
徐氏不屑的轻笑出声,怀抱稚嫩的南安评价道:“她到底年少,压不住这一身红色,显得轻浮而妖艳了些。”
话落,摸了摸南安的小手,宠溺道:“日后待我们南安长成,必定不逊色她分毫。”
南安如今不过九岁稚龄,却被徐氏打扮的花枝招展,闻言,亦是得意而天真的笑了笑,一旁卧床的祖母见此并未多话,却深知南安即便长成也是不及南烟的。
世人皆喟炳熙乃糟糠之妻,她为孤女,家世却是甚差,可相貌却是一绝,不若,当初她儿子怎会紧追炳熙不舍。
南烟与炳熙有六分相似,幼时便能看出是美人胚子,如今年长再有一年及笄,却已是超越了当年风华正茂的炳熙。
厢房内,几人不时议论南烟,她对这一切却是全然不知。她一直被炳熙护着,不知高门深院中的斗争,亦不知自己日渐惑人的资本。
从东苑出来,南烟立在走廊陷入沉思,须臾,她转身朝周时生所在的院落走去。
周时生所在的院落明面上并无多少仆役,暗地里却候着武王的十余名心腹保护这位病重的小主子。
因此在南烟偷摸步入院落时,便已被暗卫发现。只见她仅是一名少女,并无威胁,且屋内太医正在替周时生医治,暗卫不想惊动那名太医,便未有出面阻止南烟的鬼祟行径。
南烟靠近周时生厢房,透过木窗的缝隙,她看见父亲南易正陪在周时生身旁,另一侧立着才从祖母厢房离去的太医。
太医替周时生医治时常有询问,周时生皆不言语,是一直在一旁察其脸色的南易代为作答。
太医叹气,惋惜道:“小公子相貌俱佳,却不会言语,我虽医术甚佳,有再世扁鹊之名,对此却是束手无策。”
太医心直口快,南易却担心此言惹怒周时生,余光一看,却见这小主子面色平淡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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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年虽病重且不能言语,但能得武王宠爱,想必是个心思机敏之人。
南易此前在武王被贬至北昌时认定武王再无东山再起之势,因此疏远了他,可如今武王南下势如破竹,已是今非昔比,幸得徐氏娘家与武王下属有旧,他才能在此非常之际迎得武王幼子入长安城治病,只希望以此能博得武王些许欢心。
南易急着向武王表忠心,自是不敢怠慢周时生,待太医走后,他对其嘘寒问暖,见周时生一直是自己一人左手与右手弈棋,便自作主张的留下与其对弈。
周时生用余光看了眼北面微开的朱红色雕花木窗,颔首应答。南烟的踪迹,南易一介文官不知,他却是察觉的。
南易与少年周时生对弈,三局皆落败,他心中惊疑,却是毫不吝啬的夸赞周时生乃少年英才。
周时生性子淡泊,又不能言语,因此面色自然十分寡淡,南易夸赞了片刻亦察觉自己溜须拍马之心太过,因此收了声,告辞离去。
南烟在窗外墙下候了许久,已被风雪冻得瑟瑟发抖,她见南易离去,于是翻窗而入。
她也是被冻傻了,有门不入却翻窗入内,亦将此前女夫子对她的嘱咐‘行事举止皆要有度’忘的干干净净。
入得房内,南烟被屋内温暖的檀木香暖了身子,整个人稍稍好了些。
周时生这屋子,虽则药味亦十分浓重,但有檀木香遮掩,且南北两扇木窗微开透风,屋内的味道倒比她祖母屋内的味道好闻许多。
这般想着她缓步走至周时生身前,垂眸看着他。
周时生未有理会翻窗而入的南烟,他只是低头安静的看着棋盘沉思,他方才虽赢了南易,却费了一些时间,他在回忆那三局棋,思考如何赢的快捷而准确,这时,头顶一道轻软滞闷的声音却缓缓落了下来。
“为什么?”
南烟伸手抬起周时生微颔的下颌,眸色不解道:“为什么他们都对你很好,母亲如此,父亲亦如此。”
暗卫见此女举止无度,轻怠小主子正欲出现将其降服,哪知周时生却在此时道:“你松手。”
周时生已有三年未曾开口说话,即便是武王亲自诱哄亦未见他吐出一字,此时,暗卫中领头之人季仲便立即摆手示意身后三人稍安勿躁。
南烟闻言收回手来,却因在外偷听了太医与南易谈话,知晓这两人认为周时生不能言语,便道:“你为何装作哑巴?”
周时生沉默,看着南烟酒红色的宽大袖袍将棋盘上的棋局弄乱,心中不悦,伸手将她垂落在棋盘上的袖袍轻轻提了起来。
南烟见此则将袖袍朝上挽了几转,露出白皙的手腕,再次回到了最初的话题,问道:“为什么他们对你都这么好?”
周时生垂眸看着那一截皓腕,随即抬眸安静的看着南烟,“你想知晓吗?”
“嗯。”
南烟虽年长,但此时在周时生面前却似突然落了下风。
“因为权势。”
周时生将被南烟弄乱的棋子一一收拢,缓声道:“你父母讨好我,皆是因被权势所累。”
他说这话时,显出一种沉默的认真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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