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1 / 1)
像什么诛杀、驱逐……或者此时闹的沸沸扬扬,要砍手挖眼睛,浸猪笼之流的,那是完全不存在的。
北方,尤其是充、泽两州就是这风气,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读书人嫌这些粗鄙不堪,然而,要孟央来看,相比她在徐州接受的‘礼义廉耻’……她还是更喜欢此处的‘野蛮生长’。
“因为孟家的关系,我祖父在徐州的名声其实不算太好,此一番追随他而来的读书人……我调查过,徐州学子真不算多,这一股风儿,怎么会刮的如此厉害,扩散的这么快?”
“是有人在从旁点火吗?还是我太敏感了?”孟央喃喃着,目光凝重的投射着窗外,楼下聚堆儿的成群学子,“总得这里面有点问题?是哪里不对呢?这北方四州内,难道还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势力吗?”
“我明明记得,那些反对姚家军的诸城大户们,都让总督手底下那支半胡队伍给灭门了呀?就他们那模样,黄头发蓝眼睛的,装胡人败兵没甚问题,肯定不会露馅的呀?怎么会……”
觉得额角抽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对面,郭五娘看着她,不由开口劝,“孟夫人,您别自个儿为难自个儿了,就凭咱们大人那脾气,眼下是没空出手来儿,等她有闲功夫,不管是哪个州来的,有甚样惊天才学,但凡敢窜闲话,有一个算一算,哪个都得不到好!”
都得让自家主公收拾的‘瑞彩千条’,恨爹娘生了他们一张嘴!
管个甚的阴谋阳谋,打服不就得了吗?
郭五娘非常直接,“谁敢多话……”干他娘的!
“不,不是啊,五娘,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女四书,贞洁论,这些言语动摇的,是咱们主公,是姚家军的根本啊!”孟央低声,目含忧虑。
第一百零二章
北方文风不盛, 姚家军储备不足,慕大冲真人, 因追随他而来的那些个‘迷弟’……咳咳, 是读书人们, 确实是给姚家军带来过不少便利。
她们的确吸收了不少人才。
不过,时光如水流逝, 到了这个时节——愿意接受姚家军作风, 思想较开放的, 能吸引的, 姚家军早就已经想方设法,拐弯抹角的收归囊中了, 余下那些,还在充、泽两州四处流窜, 看似潇洒乡野, 自做‘大贤’的,实则全郁郁而不得志, 要么无德无才,要么政见, 甚至三观都跟姚家军不合……
基本全是被挑剩下的。
偶尔有错漏,确有那等有大才的, 约莫都是像景朗那样,是真的看不惯女子当政,瞧着就别扭。然而,姚家军里没有那么多‘苦刺’, 懒的在‘调.教’无数‘景朗’。他们既自认有才,既政见不合,那就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谁都别为难谁!
好走不送!
在姚千枝的统领下,姚家军的政策其实很宽松,不问出身,不追来历,管你是个甚的土匪师爷、在逃囚犯,只要老实做事,都有一展本领的空间……不像大晋朝廷端着架子,必须色色俱全,相貌不佳都能给刷下去,她是仕、农、工、商一概不论的……
正所谓:高手在民间,绝活出草莽。辽阔无垠的大晋国土里,人才是数之不尽的。
更别说两百多间崇明学堂三年一茬,一批就出好几千人……
姚千枝真不缺那几个死硬着,口口声声‘日月颠倒、牝鸡司晨’的犟种。
没轰走他们,是因为不想名声太难听,终归,实力在强,‘礼贤下仕’这四个字,她还是想要的。
谁知道,她给了脸,人家到想蹬鼻子上头顶儿,北方这股妖风起的太盛,到让人措手不及,甚至惶惶难安了。
从出生起就受够了女四书的苦,太明白如果‘三从四德’传扬开来,女子生活在那等风气的地方是个什么感受,孟央满目踌躇,在屋里连转了好几个圈儿,最后,猛然拍着大案,她咬牙道:“五娘,帮我备马。”
“备马?”好端端的备马做甚?郭五娘微愣。
孟央便道:“我要去旺城,面见姚大人。”
“夫人,眼见就要开学了,这个时节奔旺城……”耽误时间吧?郭五娘有些犹豫。
“学堂的事儿暂时交给念莹,让她处理吧,此间风波,我总觉得不对,不能在这么放任下去……”如棉南城这般风气开放,织女立户养家的所在都有风声了,哪怕不是一面倒,而是两方对峙,但苗头儿总是冒出来了!
此风在不能涨,孟央目光微厉,紧紧抿了抿唇,“莫要在多言,赶紧备马。”
“呃……是。”郭五娘多少有些不解,依然肃立应下,返身下楼准备了。
立在窗前,孟央凝视着楼下依然吵杂的场面,面沉如水。
——
把棉南城事务尽数甩给乔氏,孟央快马飞奔,几天功夫就回了旺城,直奔总督府,她正好堵住姚千枝。
将此间事一一禀明,心中忧虑尽数吐出,她一直有些惶惶的心情,才终于安稳下来。
“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姚千枝眉头拧了起来。
近来,她和姚千蔓抠银子抠的都快走火入魔了,一时间四州在握,路阳州和芬州都要处理……军中、政务、农事、归民……事情多而杂,忙的姚家军一众都脚打后脑勺,夜里做梦都在‘加班’,似孟央所言,地方风气之类的,她偶有听闻,然而,没着手处置。
真的是没时间!
“臣至旺城,未曾听过一言。”孟央语意微顿,苦笑着说。
确实,旺城……或者一路往北,越靠近姚千枝的城镇,此等言论便越少,甚至到了旺城——大批姚家军高层驻扎的地方,什么‘女四书、贞洁论’,孟央是一本未见,一言未闻!
根本没人提!
“这是避着我?”姚千枝抚唇笑了笑,然,笑意未达眼底。
微微垂下眼帘,她伸手点指额角,无声沉默了好半晌儿,突然弯起嘴角,“这手真是……从基层出发了呀,从底而上,带动舆论,看似未曾针对女人当政,然,此等女言贞洁……呵呵,这是要动我的根基啊?到挑了个好时候,打准了时间差呢……”
“读书人嘛,在我们眼里真算不得什么,然而,百姓们啊……”她抿唇,低声喃着,“多说多言,百人百句,他们自然便会奉做真理。”
而姚家军,终归成立时日不长,扩张的太快,她们的势力,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无孔不入,遍布北方四州的。
更别说那等偏远一些的乡镇村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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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是这些‘真理’的最佳土壤嘛。
借着忙碌,或者说对此不屑一顾的机会,从下而上翻着劲儿的来了,哪怕动摇不了姚家军的根本,总能给她们造成一些乱子,一个弄不好,她刚到手的路阳州和芬州就得丢了。
没那么大的心力了。
“既是徐州学子扇风儿,这潜伏的便不是一天两天的,突然出手,还真挺凌厉……是谁呢?朝廷?韩载道?宗室?豫亲王,还是……”摸着下巴,姚千枝眯起眼睛。
“主公,不拘哪方势力出手?咱们能慢慢调查,如今情况,还是先把这股邪风压下来,莫要坏了四州风气才是啊。”一旁,孟央进言。
“压下来?!”拿什么压呢?姚千枝低声斟酌着。
市井流言——舆论压迫不像旁个,真刀真枪,明火暗杖……她横不能把那些个嘴碎的读书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拉出来砍头,或者玩把‘文字狱’吧?
谁敢谈论就把谁轰走?谁敢带头掀风儿就把谁干掉?
这作派确实很痛快,亦符合她的日常风格,但,事儿不能这么办啊!
“这……”孟央抿唇,面现犹豫。
很明显,面对舆论压力,她同样不知该如何是好。
杀不得,放不得,轻不得,重不得,狗咬刺猬围围转儿,实在无处下嘴啊!
“大人,要不然,让咱们学堂的学子们写些话本儿,找上那千把个说书先生,当红戏子,讲讲帼国英雄,唱唱红颜救世?”不是玩舆论吗?谁不会似的,这是她们的地盘,她们天生占优势,想翻盘,只要肯下心思,不会做不到。
若说舆论传播,读书人哪里比得过说书先生或当红戏子,一场大戏唱下来,四里八乡能交流传播半年,说书亦是一传十,十传百的,几本‘女四书’而已,想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就是时间太长了,写本子,找人,排戏做书……在四下传播,想看效果,起码得半年,甚至更久,把太多精力花这上头,咱们收复路阳州和芬州的脚步,自然就停顿了……”
收复——不是说派个官儿过去,压百姓们头顶上就能成事的了。驱逐匪盗、收编流民、施粥舍药、安抚百姓、开垦良田、造建房屋……一件接一件的,都是事儿,都要耗尽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并非等闲便能解决。
充州、泽州还好,姚家军已在此盘据多年,整理起来还算顺手。然而路阳州和芬州是白得的,想顺利拿下,需要多大功夫……那是可想而知。这等要紧时节,若是把人手和精力抽调出来,放在整治舆论上,那真是失不偿失了。
姚千枝垂眸,无声衡量着。
“大人,此事确实是有些难办,然,实不能不管啊!”孟央焦急道。
她是受过苦的,太明白其中痛楚了。
“管!怎么会不管呢!在我的地盘宣扬什么三从四德、从父从子、三贞九烈?呵呵,那是没尝过我姚某人的厉害,不知道大刀飞脑袋的恐惧?”姚千枝轻笑,望向孟央,“你的主意其实不错,咱们慢慢用着,不过,那个时效太慢,咱们还得双管齐下……”
“双管齐下?”孟央微疑,“哪双管?”
“这个嘛……”姚千枝启唇,想起说话,外间突然姚青椒挑帘子进来,“大人,大姑娘那边儿送了封信过来,让专门给您。”
说罢,款步走过,将信递上。
孟央见状,自然退步止声。
“信?”姚千枝展眉,侧头瞧了瞧,伸手接过,随而展开描了两眼,“这,呵呵……”突然,她朗声一笑,看向孟央,“你瞧瞧,这‘管’不就来了吗?”
“啊!?”孟央怔怔不解。
姚千枝便抬头,把信递过去。
孟央看着姚千枝,见她面上带笑,眸中尽是冷凝,便疑惑接过信,放眼去望,一目十行,脸色变幻莫测,“大人,这,实在是……”信里内容尽入眼底,眉头越皱越紧,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不堪入目。”她说着,气的两腮鼓鼓。
“此风万不能涨,若这些人成事,咱们这一众在无宁日可言了!”万分急切,孟央忍不住断言。
“你莫要急,正所谓不破不立,要我说,此事出的正好,完全是个机会。”姚千枝如是说,低声安抚着孟央,她目光转向窗外,突然笑了。
不知名的对手,这一场,她记下了!
——
录州,新野城。
西池园林,曲径通幽、瑶台阆苑。
万林园中,玲珑剔透的数座小楼亭亭而立,仿如雨中美人,暖风轻柔吹过,铃儿轻轻晃动,发出轻脆响动,如琅如玉,声声悦耳。
小楼旁,如碧玉般的湖名唤‘九州’,九州湖中央有一个精致岛儿。那里,昔日反贼,如今被朝廷封做‘天神王’连公主都娶着了的黄升,就住在这岛中的宅子里。
盘腿儿坐在软榻里,黄升面前的炕桌里摆满精致着南方点心,橙橙粉粉,煞时好看。
抬手,端起杯子,他抿了口蜜水,眉头皱着。
黄升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方口阔鼻,身材魁梧,原是个普通的乡下读书人,然,天下大乱,群雄四起,自有人趁风起而跃云端,就此笑染九州。
不过此时,这位几乎独霸两州的‘天神王’瞪着铜铃似的虎目,跟看天敌似的看着桌上的点心,又转头瞧瞧龙眼大的酒杯,脸皱成了一团,“这特娘的有什么喝头儿?还居然甜滋滋儿的!”他嘟囔着骂,余光四扫屋内,见没甚动静,便忍不住吩咐屋里侍人,“你,去给老子端两斤牛肉,上两坛大肉来!!”
那侍人细眉细眼,白面粉唇,闻此言是头不抬,眼不睁,“驸马。”他恭身,动作优雅,声音尖细,“您前些日子受了伤,虽不严重,然,为安保天年,日常膳食且得清淡些才好,禁酒禁肉,这是公主殿下特意交待过的,奴奴万万不敢违反,请驸马爷见谅。”
“见谅?谅个屁?老子见谅了你?谁来见谅老子?自那小娘皮嫁进来之后,老子是滴酒不沾,片肉不见,这就算了,还天天喂我花瓣糕饼,抹香粉,喝蜜水……她把老子当小丫头养了吗?“黄升忍不住拍案而起,怒吼咆哮。
面对横眉立目,满脸横肉的黄升,侍人面无表情的立着,声音肃然,“公主殿下是关心驸马,若驸马觉得何处不妥,请面见公主殿下,当面细谈,公主殿下自会斟酌的。”他道,抬头瞧了黄升一眼,“您就算跟奴奴生气,奴奴亦是不敢做主,违背公主殿下命令的。”
“娘的!!老子砍了你!”黄升怒骂,心道:他要是敢跟那小娘皮理论,还跟你这扯什么扯?
侍人看着他,沉默片刻,终归还是给了面子,“奴奴有罪,驸马饶命。”他轻声,平静的‘求饶’。
被如此冷静的目光盯着,黄升像被戳破了的气球般,瞬间颓然,肩膀都搭拉下来了,有气无力的,他回到软塌里坐好,抄起炕桌上的蜜水壶儿,仰头灌了满口。
随后,整个人都散出一股甜腻腻的香味儿。
善柔公主楚芃,原不过是普通宗室女,家里父兄不大能耐,身上既无爵位,亦无官职,说是宗室贵亲,其实跟一般富户人家差不多。
她是庶女出身,并无同胞兄弟,亲姨娘还早逝,仗着性格泼辣敢言,家里到无人欺她。黄升求娶公主,朝廷应允,皇家没有未嫁的正经公主,自然要从宗室挑选。楚父自荐其女——便是楚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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