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顾熙言有些于心不忍,当即打断道,“公公严重了。我初来宫中,不识得通往御林苑的路。不如公公先去解决急事,我在原地等着公公便是。”
德允听了,两腿一软,差点儿给顾熙言跪下,“哎!奴才谢过侯夫人,奴才快去快回,还请侯夫人稍等片刻!”
作者有话要说:注:小黄门就是小太监~
第32章 娇客多(下)
宫中布局如棋盘一般纵横交错,不过一会儿,小黄门便消失宫门拐角处。
顾熙言等了片刻,觉得的索然无味,索性观赏起周边的景致来。
方才两人已经进了这御林苑的大门,此地周围绿树茵茵,满眼苍翠。不远处,隐隐可见有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掩映其中。
半月门里头的栏杆外,假山怪石上飞流直下垂下一条瀑布,水流砸在池底的巨石上,溅出银花朵朵,响声阵阵。
顾熙言闻声而去,脚下转过半月门,往前又走了两步,依靠在白玉栏杆上,单手托腮,看的出了神儿。
这里偶有鸟语阵阵,不见什么人影儿,却分明传来一阵洞箫声。
那箫声婉转悠扬,如泣如诉,在一片苍翠中飞荡回旋。
顾熙言听得入迷,等到一曲终了,方觉那箫声哀婉至极,声声悲痛。
美人儿被这箫声勾的莫名心情低落起来,正倚在白玉栏杆上出神,忽然见那山石后转出一个手持洞箫的白色身影。
不请自来,背后偷听,实在不是君子行径。
顾熙言一阵心虚,当即转身要走,不料那白玉栏杆外的矮坡上,一片西府海棠长的郁郁葱葱。方才她一个转身,好巧不巧,栏杆边儿探出的枝丫竟是把她鬓发间的金钗勾了下去。
那只三层镀金点翠莲花托的金钗落在白玉栏杆外的矮坡上,格外显眼。
顾熙言立刻趴到白玉栏杆上,探着身子试图去够矮坡上的金簪。奈何距离实在太远,怎么都够不到,顾熙言心中无比焦急。
倘若是别的首饰,不要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只金簪。
今儿个顾熙言和萧让进宫拜见太后,特意带上了这只萧氏当家主母代代相传的金钗,没想到竟是在此处被树枝勾了下去!
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丢了,可叫她怎么和萧让交代!
顾熙言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正百爪挠心之际,突然发现那手持洞箫的白衣人正定定站在假山前,似是看见了她的窘状,竟然朝白玉栏杆的方向走了过来。
现下周围没有别人可以求助,顾熙言也顾不得背后偷听被发现,只好寄希望于这位白衣人能帮个忙,把那金钗捡起来。
能把洞箫吹的那般呜咽动人、如怨如慕的人,想必不是什么坏人。
正这么想着,那白衣人已经走到了眼前,顾熙言从白玉栏杆上探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竟是呆住了。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银冠束发,生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清心寡欲的一张脸,真真是如同庭中宝树,阶下芝兰一般。
上一世,顾熙言见惯了风流倜傥,峨冠博带的文人雅客,也算是阅美人无数。可眼前之人容貌昳丽,周身仙逸出尘,莫名叫顾熙言突然觉得,以往所见,皆是些俗红庸绿之流。
那白衣男子分花拂柳而来,站在白玉栏杆下,微抬了头,双目如潭,声音清润低沉,“这支金钗,可是夫人掉的?”
顾熙言有求于人,当即趴在栏杆上殷切的笑了笑,“正是妾身掉落的。”
“还麻烦公子施以援手,妾身感激不尽。”
美人鬓发微乱,正倚在栏杆上,剪水双瞳里笑意宴宴,如一汪清泉,直叫人甘甜到心里。
那白衣男子神色淡淡,当即捡了地上的金簪,伸高了递给她。
顾熙言伸长了手臂,把金簪拿到手中,满心欢喜的道谢,“真是多谢公子。”
看这白衣人穿着打扮,既不像内侍太监,也不像皇子装束。顾熙言下意识便把他当做了宫中乐师。故而本欲转身而走,终是忍不住回头道,
“方才妾身并非有意偷听,还请公子赎罪。妾身多嘴一句——这曲《广陵散》抒发的是嵇康那股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公子的箫声里,只见悲,却不见壮,难免失了魏晋风骨。”
那白衣男子定定仰视着她,嘴唇颤了颤,却没说话。
——不像是很开心和她讨论乐艺的样子。
顾熙言想,文人雅客大多孤傲,更可况是能把洞箫吹得这么好的人,想必也是孤傲非常、听不下去别人的意见吧。
那白衣男子略一愣,旋即微微一笑,低头轻拭着手中的白玉洞箫,淡淡道,“御林苑的宴席要开了。”
“夫人不该出现在此处。”
顾熙言笑了笑,“是妾身多嘴了。”
等她转身走出去,那叫德允的小黄门正站在原地急得团团转,见了顾熙言忙道,“平阳侯夫人,您这是跑去哪里了!可算找找您了!这宴席都快开了,夫人快快随奴才来吧!”
顾熙言点了点头,跟着小黄门朝御林苑深处走去。
身后是一片青翠隐隐,庭院深深,雾锁楼台。
那白衣人手持洞箫,站在白玉栏杆下,脸上仅有的淡淡笑容逐渐消失殆尽。
顾熙言,你不该出现在此处。
更不该遇见我。
……
御林苑中的锦峰阁里头,已经是云鬓花颜满座。
锦峰阁是座三层小楼阁式的建筑,二楼三楼皆做戏台使用,故而今日宴饮只开了一层。
进门处开着四扇菱花槅扇门,两梢间的隔墙各开着四扇菱花槅扇窗。正屋里设着一条缠枝红木的长宴桌,桌旁坐着贵女十来,桌上摆着冷碗、热碗数例。
顾熙言进了门儿,和一众贵女纷纷见过了礼,左右打量着找位子落座,好巧不巧,正和长宴桌那头的晖如公主遥遥相对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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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如公主独占宴桌一角,左右皆无人落座,两旁隔了一个座位坐着的贵女更是一脸如避蛇蝎。
顾熙言见状,当即微微一笑,朝冲晖如公主走过去,在她身侧落了座。
晖如公主穿了一身红色的长袍,戴着顶华丽繁复的宝石满镶珠帽,正低头拿着一把镶宝石的匕首,有一搭没一搭的削着手中一块白骨。
这场景真是熟悉极了。
顾熙言莫名打了个哆嗦,尽量不去瞅她手中的那一小块白骨,笑道:“妾身见过王妃。”
晖如公主抬了眼皮子看了顾熙言一眼,神色冷冷,“平阳侯夫人的胆子比上次大多了,如今竟然敢坐在本公主身边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顾熙言笑了笑,“再者,既然公主身边空着位置,自然是给人坐的。”
这话是说给晖如公主听的,也是说给旁边几个如避蛇蝎的贵女听的。
晖如公主听着这安慰的话,深深看了顾熙言一眼,复又低头拿着匕削起了手中白骨。
说话的功夫,宫婢们已经捧着一个个朱漆南瓜食盒进殿。食盒之中,每只蟹子有两只拳头那么大,揭开盖,只见蟹膏堆积,如玉脂琥珀一般红澄澄。
螃蟹不用油盐,只是放在竹笼上用清水烹煮。因蟹水生,怕冷了发腥,故而每人面前只放一只,吃了再取。
除了桌上原本就有的几十碟冷碗、热碗,宫婢们还一并上了佐蟹的腊鸭,琥珀色的醉虾……另有几碟清嘴的果品,多是风干栗子、乌菱角、蜜橘之类。
螃蟹上了桌,一室的贵女立刻闹腾起来了。
那厢,白家嫡女白明阮举着手里的一只螃蟹,笑道,“用“蟹八件”拆完一只蟹,至少得半炷香的功夫,叮叮当当,怕是一间房子都盖出来了!今秋咱们既然吃这最后一回,便图个痛快,徒手掰开吃了才叫返璞归真!”
一旁的贺家嫡女贺斯盈笑道,“什么好话都叫你安在自己身上了!我偏要拿着“蟹八件”拆蟹,拆完整只一起吃,那才叫一个痛快!到时候你可别眼红过来抢!”
顾熙言见了只笑不语。
上一世,她混迹诗社雅集,认识了不少贵女玩伴。若论关系好的,也只这白明阮、贺斯盈二位。这两位是真真的爱吃、爱玩,每回总能吃喝玩乐出新花样。
顾熙言身子弱,素来忌口,只寥寥吃了一点蟹膏,便放下筷子,拿兰雪茶漱了口。
一旁的晖如公主打小在西北长大,对螃蟹觉得新奇,两口下腹,便觉得有些吃不惯。只有一搭没一搭的用着桌上的菜肴和腊味,一杯一杯的自斟自饮。
那厢闺女们已经闹成一团,只见白明阮飞快的跑了过来,将手中的一银碟剥的整整齐齐的蟹肉放在顾熙言面前,笑道:“顾姐姐有口福了,方才我和贺斯盈打赌,白白赢了她那用蟹八件剥了半天的蟹,特意拿来孝敬姐姐!”
眼瞅着身后的贺斯盈已经朝这边儿扑了过来,白明阮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晖如公主,说了声“也孝敬王妃娘娘!”便撒丫子跑了。
方才听了白明阮那句话,晖如公主当即愣在了原地,随即又被拍了一下,心中更是一股莫名暖流划过。
看着晖如公主呆愣的样子,顾熙言可真怕她再来一句“放肆”之类的话,忙笑道,“她俩素来是个没正型的,公主别理她们便是。”
晖如公主没说什么,只拿起筷子从哪银碟里头夹了一筷子蟹腿肉,放入嘴中咀嚼了起来。
见顾熙言饮着清茶,面前的酒杯却不动。晖如公主顺手提起小酒壶替她满上,“平阳侯夫人既然体虚,方才又用了几口蟹膏,便该多饮些黄酒暖身才是。”
螃蟹阴寒,酒属热性,取烫过的黄酒喝下,更容易中和螃蟹在体内形成的寒气,有祛寒舒郁之效。
顾熙言平日里不常饮酒,看着那杯斟满的黄酒,迟疑了片刻,方才如喝药一般,仰头饮下。
晖如公主看着她那皱巴巴的小脸,咯咯笑道,“看来,平阳侯夫人不禁胆子小,酒量应该也不怎么样。”
顾熙言被呛得咳了两声,道了声“恕罪”,忙端起雪兰茶饮了两口,才把那股子酒味压了下去。
锦峰阁外设有投壶,诗社,抚琴等数个场子,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众贵女纷纷离席玩闹,分外热闹。
顾熙言见晖如公主也瞅着外面儿,想着她应该是喜欢这种活泼好动的玩乐的,便道,“公主,不如随妾身去那投壶场子里凑一凑热闹?”
晖如公主饮了一口黄酒,“我柔然儿女是马背上长大的,要来便真刀真枪的来,投壶有什么意思?”
顾熙言抿了抿红唇,觉得有点尴尬。正想说点别的,又听晖如公主道:“不过,我离开柔然两年,倒是十分想念柔然舞曲。”
顾熙言当即笑道,“妾身不才,只会一首柔然舞曲,愿意给王妃以曲伴舞。”
大燕朝盛行胡风,大街上不仅有人桌胡服,更有人专门学胡舞、胡乐,供宴饮玩乐。上一世,顾熙言大半时间都花在玩闹上,没少接触这些东西。
晖如公主性子飒爽,听顾熙言说了这话,也不扭捏,当即便跟着顾熙言走了出去。
古琴铮铮,一双玉手在琴弦上如疾风闪电一般拨动,琴弦颤抖,声声清如溅玉,颤若龙吟。
琴台前的空地上,一红袍女子正玉臂轻舒,裙摆斜曳,身形如飞花一般轻盈,千圈万周转个不停。
晖如公主生的明眸皓齿,婀娜多姿,舞起来腰肢款款,步伐轻盈。一曲舞毕,周围竟是围了一圈儿贵女,一瞬间的鸦雀无声过后,纷纷高声喝彩。
晖如公主难得露了一个灿烂的笑脸,竟是当即伸手拉着裙角,行了一个柔然礼节。
……
锦峰阁往前行数百步,有座小山,山顶上设有三界阶八角亭。登上山顶,便能一览这皇宫大内的。
等到顾熙言跟着晖如公主爬上山顶,已经累得满身香汗,只能瘫坐在亭子里,扶着朱漆柱子轻喘。那晖如公主全程健步如飞,竟是一滴汗也没有出。
晖如公主扶着栏杆往山下望去,只见重重殿宇,层层楼阁,宏伟壮阔,令人顿生开阔肃穆之感。
顾熙言写了一会儿,也来到栏杆旁边。方才一路爬上山,浑身燥热,此时阵阵清风拂面,竟是十分惬意。
晖如公主兀自看了许久,突然扭头对顾熙言一笑:“对不起,平阳侯夫人,上回在王府,我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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