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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逗了孩子一会儿,还是没听到一声舅舅,只好作罢:“这孩子叫什么?”

“名要循皇家规矩,不说也罢。”阿静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神色平和,“我起了个小字,就叫无忧。愿他一辈子长乐无忧。”

转瞬便是十六年,霍乐师忽然发觉时光荏苒岁月匆匆,当年害羞得死活不肯叫他一声舅舅的孩子已经长成了男人,一身白衣,芝兰玉树,长了张雅致的脸,微微蹙眉时眉眼间有三分像是阿静。

阿静寄托给儿子的愿望,是愿他长乐无忧。

长乐无忧。

霍乐师无端地想掩面痛哭,终究只是一声长叹:“十五日后来取。”

沈辞柔一喜,向着霍乐师深深一拜:“那就多谢啦!”

“多谢。”无忧也倾了倾身,将手中的长匣放在一侧的架子上,“原物也奉还。”

“都出去。”答应归答应,霍乐师还是不想看见无忧,兀自缓缓背过身,“十五日内不要再来。”

“没问题,绝对不打扰。”沈辞柔一拉无忧的袖子,拽着他出了门。

等迈出了门,无忧才淡淡地开口:“你今天这一番劝说倒是漂亮。”

“哪有啊,都是胡说八道,我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沈辞柔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只是勾起霍乐师的回忆罢了。人总是念旧情的,我赌写这半幅字的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借此把这种感情挪到你和你母亲身上。”

沈辞柔是胡来,七上八下地赌一把,偏偏运气好得踩中了点,写字的人和遗琴的人是同一个。

无忧摇摇头,心里却松快不少,不由浮出点笑:“歪打正着。”

沈辞柔瞥到无忧的微笑,不知为何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往相反的方向偏了偏头:“那也是我运气好嘛,能赌对这一把。”

“是,运气好,人也聪明。”无忧顺着她的话说,“反正我是想不到该这么劝他。”

“那就这样,十五日后再来取琴。”沈辞柔捻了捻指腹,总觉得那里还残存着先前拽无忧袖子的触感,憋了半天,小声地说,“那以后我还能找你玩吗?”

无忧失笑:“我不是每日都能出来的。”

一听这句话,沈辞柔就知道这是委婉地表示永别,她也不好硬和人要求保持联系,闷闷地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所幸还早,她还有时间再逛逛东市,多吃点小食再回家。

和宫外的人尤其是贵女牵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但看着沈辞柔明显蔫了的样子,无忧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会召琴师弹琴的酒楼,总共也只有那么几个。”

沈辞柔眼睛一亮:“我有空的时候还是会去的。”

“那还是看你的运气。”无忧接话,“在和不在都不一定。”

得了一句应允就够了,沈辞柔立马高兴起来:“那就看运气嘛。东市还有别的好玩地方,要不要和我一起逛逛啊?”

无忧看着沈辞柔满怀希望的神色,那双眼睛明亮清澈,让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猫,亲人而爱撒娇,动不动就滚得他满身毛。

他想了想,轻轻地点了头。

**

在东市消磨时间到市门快落锁,沈辞柔才慢悠悠地晃回沈府,叼着半块糕远远地就看见了个熟悉的人影。

叶家七郎,叶远思。

叶远思也看见她了,连忙挥手:“阿柔,阿柔!过来!”

沈辞柔把半块糕塞进嘴里,小跑过去,一边嚼一边用眼神问这人想干嘛。

毕竟是从小一起混到大,叶远思迅速会意,递过去两张帖子:“下月初七,我祖父贺寿,记得来。”

沈辞柔接过帖子揣进怀里,咽下半块糕,狐疑地扫了叶远思一眼:“这才五月二十,你提前这么多日子来送啊?”

“给你点时间准备嘛。”叶远思也看看沈辞柔,伸手拍拍肩,“你这身好看,但来赴宴就别这么穿了。我祖父的生辰宴,肯定不少权贵世家,听我阿耶说,好像给陛下也递了帖子。你还是穿女装来吧。”

“我知道,我出门赴宴也没穿过胡服啊。”沈辞柔想想又觉得不对,挑了挑眉,“既然是令祖父的生辰宴,我阿耶肯定能收帖子,怎么劳您亲自跑来给我送?还送两张?”

叶远思的脸立刻涨红,支支吾吾:“你是我的朋友嘛!一张给你,另一张……嗯,另一张问问你堂妹……”

“好啊,果然是想着阿棠!”沈辞柔抬腿佯踢了叶远思一脚,“还让我准备准备,我看是你想要阿棠打扮!”

“都一样,都一样。”叶远思连忙一躲,向着沈辞柔抱拳,“帮帮忙。”

沈辞柔收回脚:“知道啦,会给你递的。放心。”

叶远思达到目的,和沈辞柔招呼了声,立马翻身上马,策马回叶府。

沈辞柔到底是个十七岁的女孩,揣着帖子往府里走,忍不住就想赴宴那天该穿什么。

等等,好像……陛下也要去啊?

……那还是穿得老气点吧,不太容易被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李时和:我还怕被你发现呢(╯‵□′)╯︵┻━┻

所以说马甲一时爽,披皮火葬场hhhhhh

第7章 宴前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七,叶太傅七十大寿的生辰宴。

沈辞柔一大早就被秋月叫起来,睡眼惺忪地盥洗梳妆。秋月多喊了两个丫鬟,一起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才让沈辞柔迈出房门。

所幸叶府倒是不远,沈辞柔吃过早饭后在马车上眯了一会儿,下车时正巧堂妹沈棠也到了。

当朝风气开放,权贵世家相较民间相对保守些,但也不至于拘着儿女,因而宋氏放心地让沈辞柔去找沈棠。

毕竟是赴宴,沈辞柔穿了件袒领的月色裙;长发也不再像年轻郎君一样扎个马尾了事,规规矩矩地挽一半留一半,斜插了支梅花簪。沈棠穿的则是交领的襦裙,领口规矩,颜色却大胆得很,红得艳煞石榴花,走起来像是繁花盛开。

堂姐妹并肩往里走,门口迎客的叶远思看见沈辞柔就说:“还真的穿女装来了。倒是少见,还挺好看的。”

沈棠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那我呢?”

叶远思的视线移到沈棠身上,只一下就移开了,面上立即浮起一层红晕,磕磕巴巴地说:“也、也好看,特别好看。”

沈辞柔一看叶远思这个脸红的样子,把快到喉咙口的笑硬生生憋了回去:“站这儿干什么?”

“等你们呀。”叶远思说,“子清他们都到了,在小院那边等着开宴,就等你们先过去聚聚。”

叶府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太多,沈棠也不逗叶远思:“那还不快带路?”

“不要急嘛。”叶远思看了沈棠一眼,正巧看见露出的那段白皙肌肤,脸上红得更厉害,“过这边走。”

沈辞柔看叶远思在前面走得手脚都有点不协调的滑稽样子,忍不住向着沈棠挑了挑眉。

沈棠接收到了堂姐调笑的讯息,然而并不理会,浑身上下散发着对单身人员的恶意。

这么一路走到了小院,小院里摆了张石桌,边上坐着两个二十岁上下的郎君。

率先打招呼的是杨澈,身量不矮,却长了张娃娃脸,年满二十了光看脸看起来还像十五六岁。他向着三人招了招手:“子宁他们来得早,等不住,早溜出去了。我在这里等,可急死我了,你们再不来,外边就开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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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上的崔慕栾笑吟吟地:“听他瞎说,我不急,就子清在那儿急。”

杨澈一瞪崔慕栾:“刚才一盏茶时间问我八遍‘来了没’的人是谁啊?”

“别纠结这么点事。”叶远思上前倒了两杯温茶,一手一杯递给沈辞柔和沈棠,“要坐着歇会儿吗?”

沈辞柔接过茶抿了一口:“不坐了,衣服弄皱了还得整理。”

“我可得坐坐。”沈棠拿着茶杯,到石凳边上轻轻一撩裙摆就坐下了,小心地避开了褶子,姿态优雅熟练,等会儿站起来也不会皱。

“穿裙不麻烦,”沈辞柔叹了口气,“麻烦的是穿着裙得不皱。”

“这也没法。”崔慕栾点点桌面,“今日是大宴,不是说给陛下都递了帖子吗,总得注意仪表。”

杨澈有些惊讶:“陛下真会来?”

“应该吧。”叶远思说,“我阿耶说递了帖子,既然没拒,那就是会来了。”

“也对,叶太傅历经三朝,又是七十大寿,陛下来一趟也正常。”杨澈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说着说着一声长叹,“不过我最好他别来。”

“哇,你敢说这种话。”沈辞柔抓到了杨澈的话头,立刻开始演,一手握着茶杯,空出的那只手一挥,“大逆不道!拖出去拖出去!”

“你讨厌不讨厌啊。”杨澈早就习惯了沈辞柔突如其来就演起来的爱好,“反正陛下又听不见,我私下说说而已。”

崔慕栾耐心地点点头:“你说。”

“那我说句实话啊。陛下来了,我们就都别玩了。”

沈棠不太能理解这句话:“陛下还管这个?”

“不是说管。陛下今年二十,和我们也差不多年岁,可是琴棋书画,雅歌投壶,他全都不喜欢。”杨澈一脸颓废,“陛下不玩,我们还能玩吗?”

沈辞柔觉得杨澈这话在逻辑上没有问题,但内容上有点问题:“我瞧着你也不喜欢琴棋书画和雅歌啊。”

杨澈怒了:“你这人怎么老爱拆我台!”

“对不起,见谅见谅。”沈辞柔立刻轻轻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你继续,继续。”

杨澈被沈辞柔这么一打岔,想说的话也想不起来了,干脆给自己倒了杯茶,更颓废了:“……没了。”

崔慕栾看见杨澈一脸颓废的样子就想笑,视线一转偏到了小院外远处的几道身影,折扇在下颌处敲了敲:“我们玩不起来,我瞧着有些人兴致倒是高的很。”

其他几个人顺势去看,在小路上看见几位绰约的娘子,都做盛装打扮,规规矩矩严严实实,发上的金步摇一动就能晃花人眼。

作为主家的叶远思眯起眼睛仔细看看,总算发挥了作用:“哦,那好像是卢家和王家的几位娘子。”

此时这几位娘子也走近了小院,显然已经远远看见院门里的人,脚下微微一顿,竟然转身沿着另一条路走了。其中看起来年纪最小、生得也最漂亮的那个还特意回头看了小院一眼,面上流露出几分嫌恶,还是被身边的姐姐拉了一把才不看了。

沈辞柔一对上那小娘子的视线就来气:“这也太嚣张了吧。”

“没办法,人家是世家啊。”杨澈别过头,“平常见不着陛下,大概卯足了劲儿想在宴上出出风头,万一被陛下看中了,封个妃肯定是没跑了。”

“世家……”沈棠重复了一遍,下意识地看了眼边上的崔慕栾。

“看我干什么!”同为世家的崔慕栾差点跳起来,“我家适龄的姐妹都定亲了,一个没来!”

沈辞柔一缩肩膀:“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呀。”

叶远思皱了皱眉,这一皱眉倒很有点严肃的味道:“子清说得有道理,我也猜她们是打的这个主意。阿棠、阿柔,你们恐怕得小心,这风头估计得出在你们身上。”

沈棠抿了口茶,轻轻一笑:“见招拆招。”

“曲水流觞,雅歌投壶,就算是马球,也难不倒阿棠。”沈辞柔对堂妹相当自信,也轻轻一笑,“至于我,反正我中途肯定得跑出去。”

叶远思:“……”

年龄相仿的郎君娘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没多久就正式开宴,府里的丫鬟过来领路,带着他们去了设宴的地方。

沈辞柔和沈棠一坐下就忍不住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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