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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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咽了咽口水,小舌头滋润了下嘴唇,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蠢蠢欲动,“真的可以给我吃吗?”

“我们带了许多呢,你吃吧。”白沂柠说着又往她眼前送了送。

李倾城接过了青团,坐在美人靠上,慢吞吞地咬了一口面皮,嚼了嚼,她看白沂柠扭了头去拿食盒,神情犹豫,似有话说。

等白沂柠转过来,她真诚地说道,“多谢小娘子,方才……冒犯了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叫李倾城,刚来京不久。”

白沂柠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轻笑了一声,这小娘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瞧着心直口快,倒是有趣得紧,应该是个贪吃的,不然也不会用一个小小青团便收买了。

“无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姓白,名沂柠。我旁边这位是苏梦遥苏姐姐,你手上的团子便是她亲手做的。”白沂柠指了指身旁的苏梦遥介绍道。

后者只同李倾城点了点头,看起来无深交的意思,唤了喜鹊,走到亭外赏景去了。

李倾城身侧的中年人本是在同他旁边的妇人低语,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过了身。

他上身坐得笔挺,双手放在膝上,身穿儒衫却自带一股武将的气势,此时正压低了一双英气的剑眉盯着李倾城手上的东西,“你怎的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都吃?”

“偏你多疑,这小娘子自己也在吃,难不成她会自己害了自己?”她嫌弃地瞥了她父亲一眼。

听了她的话中年人才将眼神落在白沂柠身上,看到当事人就在眼前还将他方才的话听了全乎,尴尬得咳了一声。

“城姐儿昨日刚拉了肚子,确实该注意些,你父亲也是关心你。”他身侧的妇人轻轻柔地为丈夫解围,一边探过身想拂去李倾城嘴边的碎屑。

白沂柠敛眸吃着手中的青团,耳边听到这一家的拌嘴,心中多了几分羡慕,她从小就向往这种生活,可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只听李倾城嫌恶道,“不用你管。”

她别了脸不让那妇人碰,自己胡乱擦了擦,“你又不是我亲娘,作什么假好心。”

“怎么同你娘说话的!”那男子立马从美人靠上站起,一只手指着李倾城,瞋目竖眉道。

“本来就是,我亲娘刚死你便纳了她,指不定早就被她勾了魂才会放任我娘活活病死。”李倾城一点都不怕他,昂着下巴一脸倔强。

“你……”他怒极,作势要一巴掌扇过去,妇人忙站起来拉住他的手,“将军,城姐儿只是思念生身母亲罢了,此地人多口杂,若传扬出去将军当街训女,对城姐儿反而不好。”

白沂柠小口啃着青团,心中暗惊,这位居然还是将军,难怪气度不凡,但也太过凶悍了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要打人,方才她也被那气势吓了一跳。

在外且如此,指不定在家如何虐待呢。白沂柠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日子,对这李倾城也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情谊。

李将军环顾四周,确有不少探目窥视的好奇围观者,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掐腰,踢了一脚身后的凉亭柱,力道大得旁边的座椅都跟着震了震。

“明日我就寻一位先生,好好教教你规矩。”李将军低声又训了一句。

白沂柠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拿了一壶水,目不斜视地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位妇人一直在似有若无地打量着她。

等白沂柠回看过去,她又扭过了头,看着断崖对面的青山。

“姐儿,该回了。”白芍看了看日头,在白沂柠身旁轻声提醒道,“哥儿说了他未时回去,到时候见姐儿不在家怕是要恼呢。”

白沂柠觉着这时间过得如流水,她才出来,便又得回去了,实在是有些不舍。

但是比起美景与玩乐,她更怕家里的那位阎王祖宗发脾气,只好无奈地同旁边的李倾城道别,“我得回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这有何难,只要沂柠姑娘在京中,我定有办法来寻你。”李倾城自信满满地拍了拍白沂柠的肩膀。

白沂柠点点头,看着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双手,笑道,“李小娘子果然是将门虎女,做派都比旁的女子豪爽。”

李倾城撇了撇嘴,眼神提溜了一眼她父亲,低声道,“你小声些,他若看到了,定又要说我没规没矩了。”

来时春风相迎,去时花香相送,白沂柠望着漫山的桃林,想起了一首诗,“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果然这春日里还得看这桃花,灿烂灼目,枝枝繁盛若朱砂。

***

凝和殿中,石桌上除了棋盘外,还有已经用了一些的果盘。

酣战良久,周乾拿起石桌上的折扇一摇道,“我输了。”

已无继续下的意思。

“殿下急于求成了。”白沉柯对这个结果没有太大的意外,将手中握着的几颗棋子放回了棋篓里。

“父皇常同我说‘知其白,守其黑,方为天下式’,但每每下着,我却总不能兼顾平衡。”

“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陛下大概是希望太子殿下返璞归真,知雄而守雌,从而达到天下大治。”白沉柯一听便知官家是何意。

“守雌……那不是任人欺凌了嘛?”周乾皱眉有些不解。

“‘知雄’不是仗势欺人,而是知己知彼;‘守雌’不是任人宰割与世无争,而是藏其锋芒,内敛守柔。”白沉柯从石凳上站起来,淡声解释道。

周乾托着下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试探道,“沉柯你一定要参加科考吗?朝中通议大夫的位置前些日子空出来了,不若……”

“不必了,多谢殿下好意。”白沉柯婉言拒绝。

“我知道你想试一试,没有血脉相连的靠山,凭自己能行至哪一步。”周乾苦口婆心地劝解,“只是我看中的是你的才能,而不是你身后的忠义侯府,如此你依旧不愿吗?”

“未时要到了,”白沉柯似未听见他所言之话,看了看湖面上粼粼的日光,慢条斯理地回身冲周乾拱了拱手,“在下先行告退。”

“……”周乾随手将折扇放在桌上,看着他的背影不甘心地喃喃道,“真是颗顽石。”

***

空青苑中阒若无人,白沉柯推开卧房的门,屋中陈列还同早上出去前是一样,连她随手放置在椅背上的外衫都不曾收起,看来是还未归家。

白沉柯左手中握了一颗鸡蛋,他缓步走到书案前,拿了毛笔,凝神沉思了一番,遂在鸡蛋上一笔一划仔细地绘了起来。

小半柱香后,苑门传来声响。

“真是快闷死我了。”白沂柠拿下头顶的帏帽递给白芍,扇了扇发红的脸蛋。

“我给姐儿拿盆水洗脸。”白芍笑着接过帏帽,小心撩起上面的面纱,朝偏厅走去。

白沂柠进了内苑先是看了一眼牡丹坛边上的窗牖,放轻了脚步。

不知白沉柯是否回来了没,她刚把耳朵贴在门扇上,里面的人就拉开了。

“舍得回来了?”

白沂柠被他抓包,红着脸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怕吵到哥儿,正想进屋来着。”

“进来吧。”白沉柯今日心情尚可,拉了门侧过身让出一条过道。

“咦?这是什么。”白沂柠余光瞥见书案上有一个鸡蛋,这本没有什么,但这鸡蛋上头却画了一幅画。

“你倒是眼尖。”白沉柯弹了下她的额头。

白沂柠吃痛地揉了揉,伸长手臂小心地捏着鸡蛋的上下两端细看,上面的墨迹还未干,看得出是新画的。

“哥儿不是一向不喜学那文人墨客在寒食节画卵吗?怎的今岁自己动起手了?”白沂柠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不是喜欢么?去岁为了那么一颗,画得丑不说,还打翻了我的砚台。”白沉柯回到书案前,整理笔墨。

“还说呢,去岁的那颗最后是哥儿给我摔碎的。”白沂柠不服气地反驳道。

白沉柯手中一顿,“那我怎知会有人用生的鸡蛋画卵,一嗑便破了。”

白沂柠心中暗翻白眼,不想同他继续争辩,换了个话题道,“这上面的小娘子仿佛有些面熟。”她来回细看,皱眉苦思,却想不起来。

这上面画着一位纤瘦少女,七八岁的模样,站在瓢泼大雨中,敛眉垂目,任雨水淋湿她的衣裳也不去避一避,细看下她的双手紧拧在一起,仿佛在紧张着什么。

“这是我吗?”火光电石间,白沂柠想起了什么,她错愕地抬头,脑中闪过刚入府时那个雨天,她也是如此局促地站在厅外的假山前,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白沉柯不答,嘴角微挑。

忆及那日的暴雨,白沂柠有个疑问憋在心中甚久,“当时,你为何……”如此生气。

她还是不敢说最后那几个字。

白沉柯眼中的笑意淡了下来。

白沂柠忽然有些后悔问他这个问题,忙补救道,“我随口问的,哥儿不必回答我。”

“你同旁人不同,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白沂柠看着他的认真清冷的眸光,心中微微一颤。

白沉柯站起身,推开墙上的窗牖,鸟啼声落了进来。他望着苑中的海棠树,轻声道,“我母亲,算是因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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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轻得像一片轻尘,揉碎在春光里,风一吹,便不见了。

第20章

白沂柠甚少见到白沉柯这副模样,他似在冰雪中踽踽独行,墨瞳中微光闪烁,好像一盏从心中冉冉升起的天灯,于夜幕中迷离扑朔,摇而不定。

白沂柠还记得七年前她扯了谎骗他去给父亲送别时,他也是如此一副寡淡从容的神情,平静地说着仿佛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后来呢?”她听得入神,坐在他旁边的太师椅上。

白沉柯转过身,“后来祖母派人来接我,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个他指的是白劲承,白沂柠看着白沉柯线条流畅的侧脸,心想道,他母亲定是位娴静温柔的美人,不然他的父亲也不会因痛失了爱妻就将亲生儿子随意抛在山中不管不顾。

“其实,我觉着,夫人的病逝同哥儿是无关的。”白沂柠皱了皱眉,“反而哥儿才是最无辜之人,哥儿出生时也不晓得夫人会难产,会因此体弱而留下病根。”

见他不语,白沂柠继续说道,“我听祖母说,每每侯爷寄了信回来,都会问及哥儿安好,想必心中是挂念哥儿的。”

白沉柯关上窗,转身目光落在白沂柠的手上,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道“脏了。”

白沂柠低头一看,她方才一直握着那颗鸡蛋,因听得入神,一时忘了此事,现在手上沾了一手的墨,晕得鸡蛋壳黑不溜秋的,已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了。

比起手上的墨渍,她更惋惜鸡蛋壳上的画,双眼一耷,委屈道,“怎么办,我本还想着存起来,现在全毁了。”

“……”

白沂柠眼珠一转,什么都没说便推开椅子跑了出去。

过了一小会儿,她又匆匆忙忙地从厨房跑回来,手中还拿着一个鸡蛋。

“哥儿能再给我画一副吗?”她眨巴眨巴眼,因走得急,连额上的碎发都来不及梳理,直拉着少年的袖子软声道。

“……”白沉柯左手拿着一卷书册,瞥了她一眼,鼻息轻叹,接了过去。

只不过,他这次画的是两个人。

一个矮的梳着双平髻仰头温笑,另一个高的面朝她负手而立嘴角轻挑。

他们身后是一棵老槐树,敷蕤繁茂,不知在这偌大的侯府静默了多久,也不知看了多少离散故事。

***

吴先生在白府一住便是这许多年,她初来时应了老太太只是呆几月便走,后来留着留着便走不开了。

老太太总说她一人在西郊那处孤孤单单地住着也甚是无趣,不若就搬来这里,又不是多她一个便养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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