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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元偷偷地吁了一口气。

许平安内心暗自琢磨,瞧瞧他那周身还不散的冷气,如此怕是还未消气。

老太太自然也察觉到了,于是唤了身边的小丫头道,“白苏,给三哥儿端碗糖蒸酥酪来,鲜乳用今早刚进的,冰糖少放些。”

他最好这口了。

细细交代了一番,白苏点头应下。

许平安仍跪在那,闻言心下一动。她想起今早牙婆子神秘兮兮地对她说,“算你这丫头走运,以后享福去喽,不过能不能享受到,还是得看你的本事了。”

是了,她得做些什么,不能干跪着,就算为了她自个!

“等等。”许平安突然出声,鼓起勇气抬头道,“能让我来做吗?”

众人都诧异地看向她。

“这……”白苏顿住步子,看向老太太请示。

白老太太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这女娃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头似要溢出来一般。

她笑了笑,“丫头,这糖蒸酥酪可不好做,三哥儿吃惯了厨房的那一味儿。你有这心意,可做的未必合三哥儿口味……三哥儿觉着呢?”

白老太太话锋一转,似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去征求白沉柯的意见。

许平安听前半句以为这是被拒绝了,挺直的背渐渐泄气地软下来。又听似乎还有回转的余地,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白沉柯。

白沉柯眯了眯眼。

白老太太饶有兴趣地含笑等着,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打量,也不催促。

后者点了点头。

见他应下,老太太眼眸中多了几分了然,转头对许平安说,“嗯,你去吧。”

许平安终于放下了心,也不敢再盯着白沉柯,匆匆站起身跟在白苏后头。

在二人去小厨房的路上,白苏问道,“姑娘当真知道糖蒸酥酪如何做吗?”

还不等许平安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糖蒸酥酪最重要的是蒸的火候和时间。可先将米酒隔纱只留酒汁,再将砂糖放入牛乳内,三哥儿不喜太甜,你可少放些。然后将其隔水于锅中热上半柱香。等牛乳凉了再将米酒汁倒入,用小火蒸个小半刻,待其看起来差不多了,放在冰水里凉上一凉,便可端上了。”

白苏一路唠叨,生怕许平安记不住,翻来覆去多说了几次。

“姐姐,我会的。”许平安仰着头,干净的乌瞳眨了眨。

她母亲先前在太和楼做过厨娘,太和楼几乎是京城里最好的馆子了,那里菜色丰富,品种齐全,她日日在后厨帮忙洗菜擦碗,偶尔听母亲说一说食谱做法,自幼年起她便记忆里极佳,单是糖蒸酥酪还难不倒她。

白苏不知从哪儿端来一张椅子,让许平安踩了上。虽然年纪不大,她对厨房里的物什却很是熟悉,一样一样的下来,一碗糖蒸酥酪便成了。

“你亲自给三哥儿端过去吧。”白苏看一眼便知她的手艺当是不差,微微笑着鼓励道。

今日的糖蒸酥酪因为火候的关系,比往日里吃的那些还要滑嫩,上头撒了几粒花生碎,混在香浓甜软的酥酪里有点睛之效。

许平安单手拎着托盘,手指紧张地扣着边上凸起的横板。

眼前少年的气息还有些冷冽。

“以前,娘亲总同我说,若是不高兴了,便多食些甜的,嘴里甜了,心里便不苦了。哥儿若是喜欢,平安往后日日都为哥儿准备糕点。”她说这些话时,心里其实也拿捏不准是否恰当。

众人因她的话呼吸皆是一窒,在这当口又提亲娘又是安排的,这姑娘不要命了么。

白沉柯抬眸深深地瞧着眼前削瘦的女童,凝视了许久,“你是头一个。”

“剩下的事如何处置,祖母说了算。”他忽然站起。

许平安被他吓得退了退,也不明白他的话是何意。

见状,白沉柯勾了勾嘴角。他的唇是中间往两边变薄,形状甚是柔美,只要稍稍翘起一个弧度,都能令整张脸生动魅惑起来,比如此时,他凤眸微挑,笑意悠然,仿佛世间万物皆失了色。

然后他缓步走了出去,路过文东时,眯了眯眼,眸色森寒。

屋内,待白沉柯走后,老太太看向许平安,脸上挂起赞许的笑。

许平安见老太太神色,并无不妥,方松一口气,此刻心又再次提起,今日的事当只是个开头。

对于她来说,想要活命,白府便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甚至不知,若被重新赶了出去,又会被卖到哪里。

所以她要做的,是讨好主子,奉承主子,让主子开心。

她方才应当没有出差错……吧?

第2章

待白沉柯离开厅堂,余下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白老太太扶着紫檀椅上的雕花,慢慢坐下,回过神才觉嘴中干涩,身旁伺候的白苏很是恰当地给她递了一杯茶,她轻啜了一口,阖上瓷盖,徐徐叹了一口气。

“你过来。”白老太太冲许平安招了招手。

她的双手搭在少女肩上,示意许平安转一圈,点了点头问道,“你叫什么?”

“小女姓许,家住京郊许家村,名叫平安。” 她轻声作答,为老太太身上的贵气所迫,心跳噗通噗通的,显得拘谨起来。

“家中有几口人?父母可安在?”老太太继续询问。

许平安垂下眼帘仔仔细细地交代,“家中原是有三口,继父脾气不好,娘亲受不了他日日醉酒就跑了。”

她顿了顿,怕老太太嫌弃她,又诚恳道,“老夫人肯收留了小女,对小女来说有如再造之恩,日后定听从主子们的话,如何都使得。”

语毕退后几步,直直地跪了下去,竟行了一个大礼。

“傻姑娘,你来可不是做奴婢的。” 老太太立刻将她扶起,话语暗含深意。

文元站在一旁许久不言,但文东被拉下去医治后,神情松快了很多。

他仔细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找准了机会开口,“老祖宗,她是我这几日在京郊近镇中,寻的姑娘里头最合适的,除去容貌身段,她的生辰八字,小人早就寻了庙里的师父算了,很是旺我们家哥儿。”

“是么,那是极好的。”老太太一边微微笑着一边点头。

此时许平安已被白苏引到客座上坐下,还上了一碗冰雪冷原子。她母亲在外头做厨娘的日子久了,她跟在身边也识得不少大户人家爱吃的金贵点心,譬如眼前这个,她以前是万万吃不到的。

至于老太太的话……若不是做奴婢,还能做什么呢?

场上众人,老太太看起来和气,实则威严,且有掌家之权,下人对其很是尊敬。离开的那位三哥儿仿佛颇得她溺爱,处处哄着。

老太太身旁两个丫头是所有下人里神色最自如的,气质穿着也不同一些,十分了解老太太的脾性。

话语间,许平安的心思已转了几个来回。

“姑娘快尝尝看。”白苏见她一直不动那碗圆子,眸色闪烁,双手紧紧缠在一处,放在衣裙上,消瘦的背挺得笔直,便在一旁鼓励道。

许平安听话地点了点头,刚伸出手,手臂上的伤痕便遮不住了。

“哟,这儿怎么有伤啊?”

白苏眼尖瞧见了,走过去将她的袖子撸上去几分,玉藕似的小臂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类似拿棍打出来的印子,仔细地翻了翻别处,果然不单手臂上,连身上都有不少。

思极继父,许平安身子抖了抖,眼里蓄起泪来,她原不爱哭的,只要她哭得狠了,继父会打得更厉害,念及此,连声音都暗哑起来,“他好赌又爱喝酒,常常输了钱就打骂我们母女,有次醉的不醒人事了差点将我母亲打死,好在邻居都时时看顾,才从阎王手里逃过一劫。”

“他若出去赌钱倒还好,家里也清净些,若在家里……”她呜咽了一声,连父亲也不肯叫,只用了“他”代替,想起了往日如地狱般的生活,说不下去了。

“是了,人牙婆子同我说,这姑娘是失了娘亲才被父亲卖了,刚到手一天,我便瞧见了,觉着应是不错的,就带了来。”文元同老太太补充道。

“别哭了,往后你就在府里住下。”老太太见她哭得可怜,出言安抚道,“跟着我们家的三哥儿,做他的房里人,吃住都同他一处。”

许平安被这个消息砸得愣了愣,她不是来做侍女的么?竟是去做那哥儿的童养媳!说出去她这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应该是去祖坟烧香的,但当她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站在雨中看到那人处理下人时狠厉阴寒的神色,浑身一凉。

“你往后便叫白沂柠吧。”老太太起身走过去双手握住许平安的手,“带木带水,同柯儿一样,可好?”

她只有这一条出路。

白沂柠站起来,学着侍女的样子,福了福身,“沂柠听从老太太安排。”她恭敬地答道。

“白芍呢?叫她过来,以后她就分去伺候沂柠吧,同她讲好,沂柠的衣食规矩都要按照府里姐儿的来,不能薄待了。”

“是。”白苏站在一侧,自是应下不说。

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些神似疲惫,站在她身后的白画看起来也如白苏一般大,二十来岁的年纪,扶起老太太就往内院走,看来是要去休息一番。

经过苑里的翠湖时老太太的步子慢了下来,一边赏着花,一边同白画说,“看那丫头该是个伶俐的,在外头应当过过不少苦日子吧,不过这样也好,不用担心她会不会因为思念爹娘而不精心照顾柯儿。”

“是呢,听文管事的那么说,柠姐儿好像也没旁的亲戚了,想来以后也不用处理什么复杂的亲戚干系,就是规矩差了点。”白画附和道。

“刚才她同柯儿说的那番话,竟将我也差点唬住了。个头那么小,真是人小鬼大。”老太太笑着回忆道。

“老太太什么场面没见过,只是太过在意三哥儿罢了。”

“偏你嘴甜。”老太太笑骂道,随后又叹了口气,“不过,那丫头的礼仪规矩以后还得请个教养嬷嬷,慢慢教着。只希望她能真如法师说的那样,会让柯儿收敛些脾性。”

“会好的,老祖宗且放心吧。”白画柔声安慰。

“还有那个白芍,你都探听清楚了?没有什么不干净的吧。”老太太停下脚步,认真地问白画。

“奴婢观察她有些时日了,踏实肯干,手脚轻快,也很是知分寸。不像隔壁其他不知脸的丫头,爬到不得宠的庶女头上作威作福。”

“竟有这等事?”老太太眉头一皱,有些不悦,“庶女虽不如嫡女,但也是府里头名正言顺的主子,怎如此不知规矩。”

“二房的情况,老太太不是不知道。”白画有些懊恼,刚才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多说了这几句呢。

“哼,那个陈氏。”老太太冷哼一声,“就使劲作吧,以后有她的好日子过。”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白沂柠也未食几口桌上那碗冰雪冷原子,倒不是味道不好,只怕自己多食了让底下的人看了笑话,方才几位侍女过来收拾厅堂,瞧她的眼神似有鄙夷嫉妒,其中一个直接拿着湿漉的抹布往她手上擦,仿佛是在清理什么脏东西一般,她虽有些恼,初来乍到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厅堂门口极为宽敞,一眼便能望到外面。白沂柠环顾四周,只见一位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正快步走来,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走近了能清楚地观其寡淡的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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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儿,奴婢白芍,是老太太吩咐我来伺候您的。”她的规矩丝毫不差,正温温笑着,“姐儿请随我来吧。”

白沂柠还有些不大习惯,还未有人同她如此恭敬地说话,下了椅子,也想福身回礼,却被白芍赶忙拉住了。

二人到了人少些的地方,白芍才对白沂柠说,“姐儿方才那么做是不合规矩的。”

“为何?”她仰头看着白芍问道。

“不管姐儿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你是白府的主子,便和寻常人家的姑娘不一样了。”

白沂柠默默记下,转念思索间试探地问道,“白芍姐姐也是被买进来的么?”

她的这声姐姐倒有些喊到白芍心里了,她刚入府,身上没有养出上位者的气场,是十分亲切无害的。

“我家中有四口人,后来我父亲死了,便只剩下一位残疾的老母亲和一个幼弟。幼弟不满十岁,同姐儿一般大。去岁我求了我表叔许久,才在府里寻了这份差事。”

“你表叔是谁?”白沂柠继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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