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1)
秦念满饮了一杯,哐啷放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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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随才接着道:“是啊,换地方。而且最好,我们两人分开走。我这个人,朋友太多,而朋友越多,危险也就越多,上次是安可期,这次是柳绵绵……”
“分开走?!”秦念睁大了眼睛。
也许是那残月疏星的光太过渺茫,令她的眼眸中弥漫出朦胧萦纡的云霭,而在那云霭之下,是一望无际的青空。
他从第一次见面时起,就很喜欢她的这双眼睛。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她变得口是心非了,但是她的眼睛,却依然不会骗人。
“不过你也可放心,”谢随笑道,“我如今的朋友总算已变少了,我一个人走,往后,总不至于再害死我自己。”
“那我呢?”
“什么?”
“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这句话,她在红崖寨时,就曾问过他一次的。那时候他觉得很难回答,现在却不难了。
“不算。”他没有过多的思考,便给出了回答。
她的脸色刹那灰白下去。
他笑着,却笑得很苦涩。面前的清丽的女子、幽静的月光、可口的饭菜、醇香的酒,这一切就是他最想要的了,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样还不够呢?
“你难道便那么想做我的朋友?”他道,“在我心里,可从来不曾将你与安可期、柳绵绵他们当同一种人看待过。”
秦念喃喃:“可是……可是你曾经那么信任他们。”
谢随看见对面女子的表情,她仍旧像个孩子一样,困惑、委屈而忧伤。
他轻轻叹了口气,轻轻笑,“傻瓜。”他轻轻地道,“你想要的是朋友的那种信任吗?还是……”
他扶着桌,倾身过来。
秦念一怔,转头便对上他的双眸。他的眼神极深、极专注,好像是绝不肯放过她眼中的任何一丝波动那般,没有任何掩饰地直直注视着她。
她忽然感到了恐惧。
一直以来,她都期待着谢随能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可是当他真的这样看着她了,她却感到恐惧。
他的眼神中是决绝的欲望,非常利落、非常准确地攫住了她不许她逃脱,他说:“还是,你想让我为你去死,不论你是欺骗我还是利用我,我都可以心甘情愿地为你去死——那样的一种信任?”
秦念咬住了唇。
她不想示弱,可是她已经在他的眼中看见了火焰。
沉默的火焰,像是燃烧在海底的,泛着海水的深冷,几乎要将她溺毙。她的心也随着他的话语开始极快地跃动,几乎要跳出她的嗓子眼了。
她渐渐分辨出来,这恐惧的味道是毒药一般地甘甜,这恐惧竟然令人向往。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并努力地平静下来:“那,你愿意……为我去死吗?”
“我愿意啊。”他回答得那么迅速、那么肯定、那么温柔,好像千万年千万世里,从来也只存在着这一个答案而已。
第33章 沉醉(二)
这一晚,秦念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可能自五年前到现在, 她才第二次喝上这么多的酒。
可是这酒太过甘甜了, 甘甜如毒药浇灌的美梦。谢随一边劝着她喝酒, 一边对她纵容地笑着, 他再也没有掩饰什么了,眼中全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风过紫藤,婆娑作响。后院里只借着廊下一盏壁灯的光,偶尔被风吹得飘暗, 她身子往前, 贴近了细瞧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中波光微漾,灯火在里面映成了轻红的暖色。他被她瞧得不自然, 伸手想推开她,但其实并未用上什么力气,于是就被她抓住了手——
他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纤长的手指交替地摩挲着,仿佛是痒, 又仿佛是冰凉。手背虽然僵硬, 手心却柔软地贴合在一起,刹那之间, 激起陌生而危险的战栗。
他的耳根泛着红,眼神却亮得发冷。
秦念统统没有注意到, 只是悄悄地凑过去, 将酒气喷吐在他的颈间:“呐, 酒鬼, 很难对付的吧?”
他没有应声,却竟尔一侧头,径直吻上了她的唇。
***
最初的一瞬,她是呆住了。
交握的手在发麻,眼耳鼻舌身意全都失了灵,身体突然变成了石头,僵直得不能动弹。然而立刻她就感觉到他的气息,携着醺醺然的醉意,孤注一掷般攫住了她那颤抖的唇。
下一瞬,她下意识地开始后退,却被他的另一只手揽住了腰。他慢慢地站起身,压迫性地朝她的方向欺了过来。
他沉重的呼吸声就在她耳畔,他眼中那小心翼翼地暗燃着的情欲,仿佛是终于蔓延成了大火。
他紧紧地看住了她,好像是要将她的模样永恒镌刻在眼底,他不仅不容她逃脱,甚至也不容她沉默。
他轻轻舔上了她的唇齿,一边喘息着道:“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吗,念念?”
她蓦地一个激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啪”地一声——
竟在他的脸上落了个巴掌!
这一下手劲很大,他被打了个踉跄,却也只是微微挑眉,凝望着她。
那姿态如一个桀骜的少年,他仍然在等待她,仍然在逼迫她。
她颤抖着身躯,只觉刚刚被舔过的嘴唇极度地发烫,她甚至不知该说什么,“你……你……”
谢随淡淡地笑了。
“念念,你总是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他的声音沙哑,泛着夜的魅惑,和月光的冷,“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吧?你总是在诱惑我,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我若真的回应了你,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吧?”
秦念惨白了脸,后退一步。
“念念,你还是个小孩子啊。”他的话语宛如久远的叹息,“想要什么,就不顾一切地去抢;但抢到之后,却不知如何对待了吗?念念,将五年前的事情全都忘记的人,是你,不是我啊。”
五年前……
秦念低头,迷惘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在回忆着方才那一巴掌究竟是为何而落,又仿佛只是不认识自己。记忆里,有些东西渐渐地清晰了,像是嶙峋的石头从水底现出了可怖的轮廓——
五年前……
五年前,也是在这里,也是在后院的石桌旁,也是在深夜的月色下。
云向花来,酒从衣过,天地万物,都曾经是那么地温柔。
五年前,好像,也是一样的热度——
可是,他却离开了她……
头痛欲裂,她不能再想下去了。所有的记忆,温暖的柔软的明媚的灿烂的,好像全都从一座封存太久的旧阁楼上跌落下来,在光阴里四散,直到沾满了尘埃。
***
曾经,就是在这座小屋的后院里,在紫藤萝的荫下,她曾经对他嫣然地笑。
“谢随,你喜欢我么?”
他扶着酒壶,亦是笑,笑容坦然而不羁,“我若是喜欢你,你待如何?”
她撅着嘴想了半天,“你若是喜欢我,我就告诉你一桩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这么重大?”谢随挑了挑眉,“是说你也喜欢我吗?”
秦念醉醺醺的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谢随哈哈大笑,喝醉了的男人,笑声爽朗得仿佛惊动了天上的月亮。俄而他望住了她,眼里的笑影仿佛月光揉碎在夜色之中,漫天的星子都铺洒开,璀璨而悠扬,“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她怔住了。
“你喜欢我么?”她竟没意识到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他微微低头咳嗽了两声,还没说话,她却朝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又立刻缩了回去。
“你既喜欢我,”她咬着唇,“那……那我也喜欢你。”
“是吗?”他装模作样地睁大了眼睛,笑着,轻叹着,“我是一个没用的大人,名声不好,酒量也不佳,与我在一起,无时无刻不要应付江湖上的是非,你一定要喜欢我,会很亏的。”
她愣愣地道:“算得太仔细,就不是喜欢了。”
“是啊,算得太仔细,就不是喜欢了。”他轻轻地、迷恋一般地重复着,抓住了她的手,慢慢地,朝她接近过来。
男人的力气,真的是很大啊。那个时候,她的思绪尚还漫漫然,如鸿蒙初开,万物混沌——
直到他轻轻地吻住了她,舌头轻舔她发烫的唇,好像在叩击一扇不可向迩的门。
她惊吓得几乎断了呼吸,他却稍稍放开她,在她颈项间轻轻笑着喘息:“闭眼啊,念念。”
她鬼使神差地闭上眼,他又吻了上来。
许多事情,她后来都已忘记,又或是来不及回想了。但偏是五年后的今日她却想了起来,她想起他的唇微热,但动作却小心而压抑,她偷偷地将眼睛睁开了一丝缝隙,看见他的眼睫在微微地颤抖,在他的身后,是一轮将尽的残月。
他忽然埋怨一般轻轻地咬了她一口,她差点惊呼出声,却再度被他趁机而入。
“念念……”他反反复复地唤着,“念念……”
她晕眩般依偎在他的怀中,仰头凝望着他的神情,那轮廓挺秀的脸庞上,掠过许多种她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光影。最后他就这样低着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平复了很久的呼吸,才轻声道:“你喝醉了,休息去吧?”
她抿了嘴,却耍赖地不动,“我不要休息,我只要你。”
他任由她缠着自己,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微哑而带笑的声音就响在她的头顶,“那我们一起去休息?”
她好像颤了一颤,却被他抓紧了肩。
他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喝醉后还不停挣揣的少女抱回了卧房。
虽然准备了干净的新衣,但却很难伺候她再穿上了。男人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将那支新戴的桃花簪取下来,给她理顺了长发,又端来水盆毛巾,轻轻地为她拭去了妆。那清雅的妆容褪去后,她的双眸却显得愈发地亮,眼睫毛如小扇子一般轻轻地扇了扇,无辜似地盯着他瞧。他低下身子去给她脱鞋,她却又从床上坐起来,轻轻地咬唇笑着看着他动作,时而踢一踢脚——
他终于一把抓住了她细弱的脚踝,不由分说地将鞋扒拉了下来,她微微拧了眉毛,纤细而洁白的脚尖蹭了蹭他的胸膛,眼神湿漉漉地望向他,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好像也是笑了一下。
然后他伸出手来,从她的脚背往上抚摩过去。带茧的手指触感粗糙,滑过一片细腻嫩白的肌肤,渐渐地将裙衫推了上去……
她突然惊慌地“啊”了一声,身子立刻往床头缩。他却也立刻停了手,双手撑在她身子两旁,俯身低头,无奈一般看着她的孩子气。
她咬了咬唇,索性闭上了眼。
然而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几乎快要睡着了,她才感觉到一个吻,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唇瓣上,浅浅地、仿若留恋地抿了一下,又一下。
这个吻让她觉得很舒适,所以她终于是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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