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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李锦素了却一桩事,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这门膈应人的亲事总算是退了,往后的事情更得好好谋划。

成妈妈打帘子进来,低语道:“姑娘,你让奴婢清点的东西已整理出来。”

“那就好,这两日你多寻机会将它们全部当掉,死当。京中目前最大的当铺是永安和信记,这两家不能选,怕有眼尖的。你去定平坊,那里有一家叫盛昌的当铺,把东西全当在那里。要少量现银,其余的换成银票。”

成妈妈记下了,心里更是疑惑。

“姑娘,为何这么急?”

李锦素没有回答,只道自己有打算。

外面传来朱绢的声音,似乎有人要过来了。

“姑娘,柴妈妈来了。”

朱绢打着帘子,将柴妈妈请进来。柴妈妈是常氏身边的老人,莫说朱绢这样的丫头,就是李锦素,也要起身迎上一迎。

“柴妈妈来了,快点看茶。”

“三姑娘不用忙活,奴婢是来替老夫人传话的。三日后,是皇后娘娘的生辰,特许夫人们带府中的嫡女前往。老夫人心疼三姑娘,命奴婢带人来给三姑娘量尺寸,做两身新衣。”

李锦素明了,口中说着多谢祖母怜爱。

柴妈妈客套几句,一招手,进来一个妇人。妇人手里拿着布尺,那妇人量过尺寸后,便与柴妈妈离开了。

她们一走,李锦素脸色冷下来。

成妈妈站在一边,皱着眉头,眼里有着担忧。她一个下人,不敢议论天家的事务。然而二皇子面毁身残,众人皆知。将来的天下之主,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皇后娘娘此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皇权内斗,自古有之。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面上合气,实则已势同水火。倘若日后大皇子登基,二皇子该如何自处?

任是哪家的女儿,都不愿意嫁给这样一位皇子。

“姑娘,皇后娘娘让嫡女进宫,恐怕意思不简单。二皇子虽是嫡出,可是…”

“妈妈,你放心。皇后娘娘不会选我的。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宫中风云诡变。皇后娘娘若是替二皇子考虑,必会寻一门坚实的姻亲,以求日后能护着自己的儿子。我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儿,母家无人,她不会看上我的。”

“姑娘…”

成妈妈听得心酸,姑娘看得太明白了,叫她一个奴婢都听得心酸。这两天看下来,她们姑娘是真的通透了。

“妈妈,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此次进宫,或许是个转机。”

成妈妈很欣慰,姑娘如今醒悟了。不愧是侯府的血脉,佟家的子孙。只是苦了姑娘,一人在这后宅生活,没人护着。

一念及此,又是泪湿。

李锦素安慰了她几句,让她找出佟氏的嫁妆单子。她更是不解,却没有多问。姑娘大了,又懂事了,做事自有道理。

是夜,李锦素拿着佟氏的嫁妆单子,看了许久。

第10章 贺礼

三日后,皇后娘娘生辰。

天还黑着,春雾深重,寒气沉沉。一辆马车从都御史府的正门出了,马车里坐的自然是常氏和李锦素。

常氏身穿深青色的诰命服,手里捧着包着绒缎的铜制雕花小手炉。背后垫着狐毛软靠,闭眼假寐着。

李锦素也是一身的簇新,碧色的束腰交襟裙,外面披着一件同色的织绣斗篷。颜色不亮不暗,倒是规矩。

妆容化得恰好,即不突显也不偏素。

这倒是合了常氏的心情。

常氏不爱她这个嫡孙女,无非是因为她的亲娘。高门娶进来的儿媳,娘家地位太高,做婆婆的不好拿捏,自然心生不喜。

然而孙女总归是儿子的亲骨肉,是李家的姑娘,还是嫡出的。但凡是出门,代表的是都御史府的脸面。是以,常氏不会允许她有半点的不体面,污了李家的光。

却又不想装扮太过,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李家是臣子,臣子不仅要会做官,更要会注意上位者的动向。

后宫贵妃娘娘为大,倘若李家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难免会遭到贵妃娘娘一派猜忌,往后会受到别人的排挤。

所以常氏如此安排,可谓用心良苦。

就连李锦素替皇后娘娘准备的生辰礼,也是常氏挑好给她的。一幅用金线绣满福字的字幅,心意贵重,又轻飘飘的。

宫中门,早已到了好些家女眷。放眼看去,姑娘们都是中规中矩的装扮,无一突出之人。

像李家这样的四品官,排列较为靠后。纵使来得早了,也得等在一边。封都之中,王公贵族遍地走。

等到天灰亮时,已排起了长龙。

李锦素这才隐约看得见一些人,穿过长长的队伍,依稀能看见前面的人贵气不凡。位置越是靠前,身份越是尊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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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东侧门开后,众人才被允许依次进去。过程中几乎无人大声说话,即使是攀谈都极为小声。

皇后娘娘的宫殿名为禧福宫,宫门气派。琉璃玉瓦,翘檐飞角。红色的地毯从内殿延伸自宫门口,坚实的汉白玉雕门槛将其断开。

进入大殿后,照旧是按品阶站位。

能入宫来给皇后娘娘贺生辰的女眷,皆是五品以上官家出来的。按品阶,常氏带着李锦素站在离殿门较近之处。

殿内富丽堂皇,雕金刻玉,令人不敢直视。

李锦素微低着头,只在进殿时快速扫过上座。上座之中,坐着一位凤冠女子。点翠的凤冠,加之藏蓝的凤袍,富贵逼人。

皇后娘娘姓陈,出身诚国公府,老诚国公是一代名将,是先帝的心腹。先帝倚重诚国公府,替自己的儿子指了婚,意在巩固下一代帝王的根基。

然而彼时的明帝还是太子,且有一心上人,便是锦宁侯府的大小姐连想容。先帝此举,算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最后,锦宁侯府的大小姐成了太子侧妃,便是现在的贵妃娘娘。

连贵妃还是太子侧妃时就深得太子独宠,东宫其他人皆不可比。后来明帝登基,她在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后之下,实际上的恩宠却是凌驾于后宫众人之上。

说起来,李锦素真替这位皇后娘娘不值,父兄皆为皇家立下汗马功劳。她身为嫡皇后,竟然处处要避连贵妃的锋芒。

看着身份高贵又如何,无人能知她的苦。后宫之主,独子五岁就送往邻国为质。去岁才回来,却是面毁身残。

这些年,诚国公府被陛下忌讳,已有败落之势。往后的日子一眼能望到头,眼睁睁看着连家崛起,连贵妃的儿子成为将来的君王。

在李锦素沉思的这会儿,只听得皇后身边嬷嬷的声音,便见有宫人端了椅子给最前面的几位夫人赐座。

“今日是本宫的生辰,本宫原想着不用大操大办,可是陛下体恤,下旨召了你们进宫。本宫想着,如此也好,借此良机本宫与你们好好说说话。今日看到这么些水灵的孩子,本宫心里欢喜得很。”

陈皇后不过是客气,自是不会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真的热络起来,更是怕皇后娘娘看出自家的女儿。她们带进宫的女儿都是嫡出,千娇万宠养大的,都希望谋个好姻缘,而不是成为一个废子。

大家心里明镜似的,皇后占着正室的名分,后宫说了算的还是贵妃娘娘,她们不动声色,都在看锦宁侯府的老夫人行事。

锦宁侯老夫人当然被赐了坐,谢了恩便坐下了。

既是贺生辰,便有唱礼的环节。

众人要送的礼,在进宫之时皆已登记造册,由礼部专门收着。这会儿只需对着单子唱报,再由一小太监例行展示。

李锦素听着,这些人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皆是听着名头好寓意足,实质上一件价值连城的好东西都没有。

唱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她。

当唱礼太监说出她的名讳时,陈皇后似乎挑了一下眉,“都御史府李家?”

“回娘娘的话,正是都御史府李大人的嫡女李氏锦素送的礼。”

小太监把那幅字展开,呈向皇后娘娘。

陈皇后点头称赞,“好字,不知李氏锦素是哪一位?”

李锦素出了例,行了跪全礼,“皇后娘娘千岁,臣女李氏锦素,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抬起头来。”

李锦素依言,半抬了头。

陈皇后俯视着,眼神慢慢有一丝波澜。看了半晌,指了一指,对身后的嬷嬷道:“留音,你看李大人的这个女儿,长得是不是很像贞娘?”

“奴婢瞧着,确实像佟小姐。”

“是吧,本宫刚才恍惚着,好似再看到了贞娘。一别多年,不想贞娘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本宫记着,与贞娘作诗喝菊花茶的事情仿佛将将过去。”

殿内的众人眼神都起了变化,看向正中间跪地的那位姑娘。

这位都御史府的三姑娘,行为太过放浪。京中众人几乎都听过她的事情。料想皇后娘娘应是听说过的,怎么像是要抬举她?

莫非…

不应该啊。

李锦素半垂着眸,心下微动。

陈皇后和佟氏是好友,这一点为什么她不知道?

她本就有计划,眼下正是好时机,于是伏地叩首,“娘娘,臣女有错。”

“哦,你何错之有?”

“臣女所送寿礼,并非出自臣女之手。臣女另备有一物,是臣女的一片真心。”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锦盒,双手高举。

众人心惊,这姑娘莫不是疯了?或者是在耍什么小花招?而常氏的脸已经黑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孙女在此时犯蠢。

小太监从她手上取走锦盒,先是打开查验,然后交给皇后身边的老嬷嬷。老嬷嬷一看,脸色丕变,将锦盒呈给陈皇后。

陈皇后捏起锦盒中的物件,展开来看。

一看之下,也是惊讶万分。

“这是何意?”

“回娘娘的话,此物件乃是臣女生母的嫁妆单子。”

嫁妆单子?

谁送礼会送人嫁妆单子,夫人们心里狐疑着,都猜不透她要做什么。唯有常氏,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心里祈祷着,这蠢货千万不要干傻事。

“你这孩子,送礼哪有送嫁妆单子的。”陈皇后轻笑着,将单子放回锦盒内。

“皇后娘娘,这并非臣女一人之礼,而是臣女母亲所托。臣女的母族,祖籍沧洲,沧洲去岁遭受旱涝两灾,百姓们好容易熬过寒冬,恰赶上最近倒春寒,听说那地民间多有疾苦。前几日,臣女母亲托梦,言辞恳切,哀求臣女无论如何要替沧洲父老做些事情。臣女想着,这些嫁妆乃是母亲之物,合该用在沧洲百姓身上。然而臣女一介后宅闺阁女子,不知如何行事,也不敢抛头露面。是以借皇后娘娘生辰的名义,成全臣女的一片孝心。”

说完,她伏地叩了三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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