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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男哥把李一马那里要来的纸币递给她:“你去买就是。对了,找零别忘了给我啊。”

李一马的这部奔驰款式普通,加上是黑色,在视觉上没有什么冲击力,被喷上“cash only”这两个词儿后,整部车看上去就有点不伦不类起来。结果拉开车门,一坐进去,发现内饰的豪华感超出想象,车内可见之处均被金属与皮革所覆盖,座椅包裹性很强,当踩下油门时,其动力在瞬间爆发,听觉上都是一种享受。

美男哥要听歌,随手打开音响,环绕立体声立刻充满整个车内。更不用说,若不是看到迎面而来的街边风景,人在其中,都几乎感受不到车身的震动。

在金不换看来,虽然人一个两个不咋地,但车却是好车。

半途当中,把美男哥放下来,然后载李一马去了前人事女孩子新开的店铺,到了目的地,金不换自然是不愿去凑那个热闹的,就等在车内,看李一马独自下了车。

一个小时后,李一马终于从开业典礼脱身,回到车上后,告诉她去胶州路,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又半小时,到达胶州路,找到停车的小区,车子停好,又顺着马路往前走了大约两三分钟,来到了一家专卖复古自行车的中古店。店铺开在一家像是仓库一样的建筑内,店内的装修风格飘着一股浓浓的复古工业风,四周货架上摆放着各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自行车零部件。

第33章 paradise

自行车店的店主也是年轻人,大约同李一马很熟,见到他,先过来握了个手,互相问候几句后,才开始说正事:“前阵子刚淘到一辆七十年代的老凤凰,花了半个月时间改装了一下,感觉你可能有兴趣,所以第一个打电话给你。”

“单车呢。”

店主于是喊徒弟从工作间推出一辆高大的直梁大杠单车出来,单车被做成了复古颜色,看不出具体新旧,但在行走间,车轮和链条发出那种清脆的摩擦声响令人愉悦,即便不懂单车的人,也能知道,这种车子骑上去感觉必定不赖。

李一马接手过来,仔细查看每一处零件,一面问:“价格多少?”

店主说:“五万八。”

李一马沉吟:“价格有点偏贵了。我上次定制的一辆奥地利ktm,配置相当不错,也不过才八万多点。”

“这辆车的坐垫用的是英国的brooks,还不错了。主要还是六七十年代的老凤凰现在几乎绝迹,卖一辆少一辆。这辆还是我费了老大劲才说服朋友让给我的,当年是我朋友的爸爸骑着去纺织厂上班的,你想想看,几十年前纺织厂工人的座驾,如今到了自己手里,骑上去,那种感觉,就是穿越啊。说实话,我都有点舍不得出。”

李一马又仔细看了一看,沉吟说:“家里已经有两款样式差不多的了,我再考虑考虑吧。”

店主有些惋惜的样子:“现在老凤凰不好找,错过就不会再有。这辆问价的人很多的,有个客户非常感兴趣,已经讲定了明天中午过来看,反正我先帮你保留着,你尽量在明天中午之前给我回复。如果你确定要,那我总归优先给你。”

从中古自行车店内出来,回到上车的地方,金不换看看时间还早,问:“现在回公司吗?”

他想了一下,说:“我下午没什么事情,就不回去了。对了,送我去下附近酒店,和平饭店和香格里拉都可以。”

“干嘛?”

他看了看她,有点嫌她话多的意思,不过还是回答:“需要一个人静思下。”

她“嗤”一声笑出来:“静思这辆单车到底要不要入手?确定要了,好方便在明天中午之前赶过来?”

他嗯一声,算是默认了。

“如果最后不要的话,香格里拉住宿一晚,购车成本不是更加上去?”

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苏打水,拧开,喝下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告诉她说:“我们不在乎。”

“哦,忘了你们是有钱人,你们不在乎性价比,只在乎乐不乐意,不好意思哈。”从屁股口袋摸出香烟盒来,抽出一支,咬在嘴里,“马上送你过去就是,再帮你要间总统套房什么的。”

他皱眉,伸手过来,把她牙齿间咬着的烟支拿掉,老远的丢到人行道上的垃圾桶内去了:“不许在我车上抽烟。”回头一看,她手上还有打火机一只,不有分说,一把夺过来,随手塞到自己牛仔裤兜里去了。

车子驶出几百米,坐在后排的李一马忽然开口:“放《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来听。”

金不换在专心看正前方,一下子没听清:“什么?”

他意识到她英文不好,可能没听懂,于是换成中文:“《乡村路带我回家》,美国一首很有名的乡村歌曲,电影异形的背景音乐,电影里面,大卫正是用这首曲子去引诱契约号上的船员的。”

“哦,这首歌我知道的,不过马上到酒店了,还有一公里不到点,听不完的。”

“听过?喜欢吗?”

她极快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回过头去,说:“不仅仅是听过,还会唱。”

“哦,挺好,来否如何?”言罢,忽觉不妥,却忍不住低声闷笑。

她听见,马上着恼,干脆把车子靠边,停下,转头和他理论:“有这么好笑么?虽然我英语说不来,但是英文歌却会唱很多,而且唱得非常不赖!”

“多才多艺,很好。”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笑总止不住。

“那是,相当多才多艺!”

“要不唱来听听?”

她这时就从鼻子里冷冷的笑了一声出来:“茶水小妹和打招呼部长也就算了,再加上卖唱的话,价格可就不止六千五了。”

他一哂,没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顺顺气,重新发动车辆,他则保持沉默,仰头以极其舒适的姿势靠在后座上闭目小憩,在抵达酒店之前,听他又在后排说:“前面路口停一下。”

前面十字街口有家711。她慢慢靠边,车停稳,他开车门下去,一手撑在人行道栏杆上,抬腿一跃而过,大步进了711店内。一分钟后,人出来时,手上拿着两罐咖啡。

他走近前来,敲敲副驾驶座的车窗玻璃,她放下车窗,他递进一罐咖啡,她一眼瞥过去:“给错了。”

他低头一看,笑了起来:“把含糖的给你了。”重新把无糖的那罐递给她。

把李一马送到香格里拉,金不换驱车前往镇宁路菜市场,转到卖蔬菜的摊头上,一路上低着头,跟做贼似的,但这个时间点,菜场人流不多,她那高挑身材又太过惹眼,一现身,立马被她舅妈带鱼西施的一双桃花眼给扫描到了。

带鱼西施不顾当中还隔着三四个摊头,在那边扯着嗓子喊:“金不换,你来买菜啊?怎么不来照顾照顾小舅妈的生意!”

她胡乱挑了一大朵西蓝花,钱给人家,接过找零,都不看她舅妈一眼,扬长去了。带鱼西施喊:“喂!姓金的,姓金的!”眼见喊不回来了,便骂,“一家门,都没个好东西,册那!”

有老阿姨在她的摊头上翻翻捡捡,把带鱼拎起来一条条的检查身材和牙口,一条条的看完,擦擦手,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带鱼西施气得骂:“买不起就不要来摸!被你这脏手一摸,鱼鳞都掉了,品相不好,还叫我怎么卖!穷鬼么,门口菜叶子捡几片回家烧烧么就好来!”

老阿姨自知理亏,拎着红绿塑料袋一路小跑去了。

两条掉鳞的不新鲜带鱼直到菜场快到下傍晚时才卖掉,媚眼不知道抛出去多少,才三文不值二文地卖给一个为她美色所迷惑的退休老阿叔。

菜场收摊出了菜场大门时,外面竟然在下雨,怕浪费电话费,就没打电话给阿三头,旁边蔬菜铺随意买了两个拌菜,跟老板多要了一个塑料袋,套在头上跑回家。一到家中,发现死男人竟然在家,正躺在他老娘的床上看滑稽戏,不过看伊摆在门槛旁一双开口皮鞋上的新鲜泥水,应该是刚进门没多久。

她换上拖鞋,才跨进房间一步,就发现房间布局好像有点变化,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反正早上出去的时候明明不是现在这样。再仔细瞅,才察觉是吃饭台子旁边堆积的破烂增加了一圈,比早上多了几只点心盒子和一捆纸板箱,以及饮料瓶若干。不用问也知道,金老太今天又去小区垃圾堆里捡破烂回来了。

她一天生意做下来,累到没力气去吵架,手上东西一丢,去灶台上取了一瓶黄酒过来,为自己倒了一杯,就着带回来的熟菜,自斟自酌了起来。

阿三头滑稽戏看得入迷,突然听见动静,一回头,见是老婆,吓得赶紧跳下床,向她请安问好:“老婆你回来啦,今天生意好不好?你人累不累?”

“出门了?去哪里了?”

“刚想和你说,今天我去久光百货地下超市逛了一天,刚刚回来。”其实超市是下午才去,一整个上午都去打牌去了,当然这个不能和老婆说,一说就要发疯。

“又跑去试吃了?省下那点小钱,还不够来回交通费!”

“什么话?我乘地铁难道不会闸机下钻进钻出?要什么交通费啦?我出门从来都不花一分钱的好伐!”又颇为遗憾地讲,“今天是进口水果节,试吃到很多进口水果,可惜没办法给你打包一点带回来。”

带鱼西施懒得理他。他继续讲,这回听着美滋滋的:“我水果试吃好,去旁边麦当劳坐了一会儿,研究了一会股票,几个快递员小伙子也在吃饭,他们买的一包薯条一直没动,我随口问他们还要不要,不要就给我,你猜怎么着?他们干脆又帮我买了一杯饮料。现在的外地人,素质也提高上去了。”

带鱼西施都不看他一眼,专心喝自己的古越龙山。阿三头看老婆面色终于缓和稍许,这才敢凑近前来,谄媚问:“老婆,今天生意怎么样?赚到多少?零花钱能不能给一点?老娘退休工资要下周一才能发下来。”

他不提老娘还好,一听老娘两个字,再看他凑到近前来的那张同他老娘一模一样的讨债面孔,带鱼西施就莫名生气,用筷子指着一屋子的破烂:“这么小的半间房,人都挤不下,还要堆这些东西,塑料袋子,纸板箱子!光挤也就算了,还臭!这日子怎么过啊!这个地方,就是猪住也委屈!”

“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是谁惹你生气了?别骂呀。”

“偏要骂,戇比样子!戇比样子!戇比样子!”

第34章 paradise

阿三头被老婆一骂,忙讲:“哎呀,你别嚷嚷呀,要是看不惯,等明天老娘出去,我不会偷偷扔点出去么?”

金老太这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开始发声了:“谁敢动我一个宝贝瓶子,我明天就把全长宁区的垃圾都捡回家!”

带鱼西施筷子一丢:“听听,听听!明天扔,她后天再给你捡回来!这个屋子里,我最想扔掉的是你老娘,你要扔就扔她!”

“声音小点,小点。晚饭想吃点什么,我叫老娘去做。”

“三句话离不开你老娘!你自己是死人么?哪天你老娘死了?你还怎么活,你是不是去地下陪她!”把男人骂的哑口无言,不敢再发一声后,带鱼西施继续絮絮叨叨抱怨,“我在外累死累活,你倒好,不是赌钱,就是挺尸,要不就跑到哪家超市去试吃。你这种男人,还不如死了算了,活着都浪费空气!”

“好好的,说什么呢?我死了,你可怎么办?我放心不下你呀!”

“滚你娘比,屁话少讲,去把盆里我昨天泡的衣服洗掉。等下叫你老娘做点笋烧肉来吃吃!”

一声令下,阿三头赶紧跑去洗衣服。

金老太年纪大了,肠胃功能不好,常年便秘,本来都是去公共厕所蹲的,现在年纪大了,腿脚渐渐无力了,蹲不动了,只好改在家里上马桶。本来已经在墙角一块帘子隔出来的空间内无声发力了很久,正到紧要关头,听见儿子动静,急的赶紧拎裤子跳起来,叫喊:“阿三头,你给我放下来!男做女工,越做越穷!不能做,不能做!”

带鱼西施刚刚光顾着生男人气了,都没看见金老太是从哪旮旯蹦出来的,虽然是三五不时就能听到的言论,但还是听一次气一次。所以这次一听,还是气得咬牙直笑:“啊哟,老娘捡破烂,儿子丧劳吃低保,我当你们金家已经是长宁区首贫,原来还能再穷一点!”

金老太兀自喊:“阿三头,女人的贴身内衣你不能洗,晦气!不吉利!你只管回床上去休息!”

带鱼西施将手上筷子一摔,斜着眼睛看眼前这个;老太太:“老棺材,拎不清!我同你港,等到你哪天卧床不起时,看我不耳光伺候,哪天心情不好,再给你一碗热汤热水灌下去!”

金老太把宝贝儿子喊回来,回头与儿媳道:“我老了,还有人灌一口热汤热水。你老了,只怕连灌都没人去灌。”

这话戳心又戳肺,带鱼西施当时就给气哭了,黄酒瓶子往门外一摔,溅起一地碎玻璃渣子后,再左右看看,从门后抄起一把闲置生锈的杀鱼刀,要和金老太的宝贝儿子同归于尽。

阿三头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钻到床底下,躲在床底下同婆娘交涉:“你看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回回受气都要来杀我!这算什么事!”

带鱼西施刚刚是气昏了头,闻言转头去找金老太算账,金老太丝毫不慌,从兜里掏出一把药丸,撒到嘴里,干吃了起来。

看到老太太手中药丸,手爪子在触碰到老太太的衣服前一秒及时撤回。

这老太太退休工资比他们夫妻两个的收入加起来都高,带鱼西施混乱的头脑尚存一丝理智,于是转手就去掀床,怒气冲冲喊:“反正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主,这个家只能有一个女主人,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阿三头低声下气劝:“好老婆,你别忘了,这是过世的老头子留给咱老娘的房子,不是咱们两个的家。”

带鱼西施那个干瘦身材,床她哪里掀得起来,就跟那蚍蜉撼树似的,累死,床也没动一下,气得一挺身,往地板上一躺:“你个没卵用的缩男人!戇驴!一辈子只能靠别人,你枉为人哪!”

阿三头灰头土脸,依旧苦劝:“一盆衣服罢了,你不闹的话,我等会就不能偷偷给你洗掉了?至于么?”又去埋怨金老太道,“老娘,你下回少讲两句,天天这样闹,你儿子身体吃不消呀!”

带鱼西施在屋子里打着滚的哭,一面哭,一面还要继续挥舞杀鱼刀,阿三头怕自家婆娘误伤着老娘,于是又劝金老太说,“老娘呀,你先出去避一避,别给碰着了,伤到哪里,你儿子也不忍心。”

金老太角落里找出自己的纱巾,扎在头上,然后从门后拿起自己的拐杖,慢慢出门去了。

阿三头一看她像是要出远门的架势,心中当时一空,也不怕刀砍了,从床底下钻出来,喊道:“老娘,老娘!”

他老娘回头说:“阿三头啊,你老娘先去亲戚家散散心,你快回去吧,外面下着雨,闷热,你身体吃不消!”

带鱼西施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伊退休工资卡呢?带走了吗!”

阿三头讲:“没,还在我皮夹子里。”

带鱼西施不信:“你去拿来我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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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回头把钱夹子找出来,打开给婆娘看,“看到伐?老娘这么疼我,怎么会带走工资卡?”

带鱼西施重新往地上一挺:“你个缩男人,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才眼瞎跟了你!我的命,就像那黄连水,娘个比,苦透苦透哇!”

金老太拄着拐杖穿过镇宁路,等她一步一步走进江苏路的小弄堂时,雨终于停下了。小弄堂里面有几个放学早的小学生在追逐小皮球嬉笑玩耍,小皮球滚到金老太脚下,金老太弯腰捡起:“这个小皮球不错,借给阿太玩一玩。”

小皮球的主人跑来,结结巴巴求金老太:“阿太,这是我的呀,你还给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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