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1)
甄兮如今说不出话来,便只好保持沉默,静静地坐在那儿。
孟怀安早从马嬷嬷那儿听说了韩琇的状况,只不过他怀疑她是装的。他记起还在风和院时,她学兮表姐,还是能学得几分相像的。
孟怀安轻笑一声:“此刻是不是想将我大卸八块?你来给我做妾,便再也不可能肖想我那位堂哥。恨我吗?”
甄兮微微动容,虽说怀安的声音含着笑意,可她觉得有些心疼。
这是她照顾相处了一整年的少年,她如今意外地活着,明明在他面前却不肯告诉他真相,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残忍。
相比较而言,他对她的那点儿感情,在生死面前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甄兮虽然右手不能动,无法说话也不能视物,但她还有左手,她知道怀安在看着她,便摸到桌面,沾上刚才被她滴落桌面的茶水,摸索到还干燥的桌面,凭着感觉慢慢写下一个“兮”字,好在这个字笔画少,并不困难。若让她写个甄字,她就直接放弃了。
只是甄兮才刚写完,还没来得及指自己,突然听到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怀安并不平稳的声音说:“你不配提及兮表姐!”
甄兮“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动着嘴唇无声地说:“我就是你的兮表姐。”
可同样的口型可以有太多的发音,她说完后没听到孟怀安有任何反应,便知道这行不通。
孟怀安将桌上的茶壶茶杯全部扫落地面,一闭眼看到的还是甄兮死时那苍白的面容。
明明她总是笑着的,可他却越来越难想起她的美丽笑颜,那张苍白容颜总是强势地插入他的回忆,让他每一次都无法逃避兮表姐已逝的事实。
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憎恶害死兮表姐的韩琇。
可杀了她对于如今有表哥当靠山的他来说太过容易,他怎么能轻易让她死去?不狠狠地折磨她,他怎么能满足?
再开口时,孟怀安的语气又带上了笑意,他就好像在跟甄兮宣布一个好消息似的,语气轻快地说:“你放心,我会让大夫将你治好的,不然无法听到你痛苦的哭喊,无法看到你绝望的眼神,那多没意思呀?”
甄兮的面色这回真的有些变了。
虽然只能听到孟怀安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她通过他的声音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他现在一定是笑着的,神情甚至有些天真无辜,仿佛分毫不知自己说出的话有多残酷。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怀安。
她所认识的怀安,明明是羞涩腼腆的,拥有着敏感却善良的心,即使是麻雀这样小的生命,都极为爱惜,那时候即便他有低落难过的时候,可大多数时候,他向她展现的都是积极向上的情绪。
她的死,果真对他有这样足以改变他性情的影响?还是说,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从前他惯会伪装,如今不过是展现本性?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甄兮知道至少他对她的依恋是真实的。
甄兮穿越之前对世界便已了无牵挂,穿书后她同样并不惧怕、甚至是期盼着死亡,然而到底因长久的陪伴而对孟怀安生出了牵挂之情。
她不忍心看着怀安变成如今的模样。
那个会脸红,会乖巧地叫她“兮表姐”的少年,她怎么忍心看着他被仇恨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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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兮听声音勉强判断出孟怀安的方位,起身后抬着左手快步往前,没想到竟真的碰到了人。
然而没等她显露在他掌心写字的意图,她的手被大力甩开,随之而来的是孟怀安厌恶的声音:“别碰我!”
孟怀安没留力气,甄兮没能站稳,摔倒时下意识用左手撑着地面,却因突如其来的剧痛而蓦地收回手,随即整个人摔倒在地,支撑的左手臂上又是几处剧痛。
甄兮疼得白了脸,她知道那是碎瓷器。
两只手都受了伤,她想起起不来,只得狼狈地躺在地上。
她感觉到孟怀安在她跟前蹲下,只是没有拉她起来的意思。
“很痛吧?”孟怀安轻笑着,葱白的指尖用力戳了戳还嵌在甄兮左手掌心的小片碎瓷片,见她面露痛苦之色,这才满意地收回手,吃吃地笑道,“可是你猜兮表姐当时有多痛?”
甄兮疼得身体轻颤,她很想告诉他,之前死的时候,其实她没觉得多痛。她最痛的时候是她父亲拿刀砍进她身体的时候,是她母亲因替她挡刀而失去生命之时,那之后再没有痛苦能赶得上那时候的痛。
看着韩琇在自己面前显露的痛苦模样,孟怀安起先是有些畅快的,可很快便觉得还不够。
他似是好奇地问道:“如今可是后悔没吊死在家中?死了便一了百了,哪用受这番痛苦。”
甄兮自然没法回答。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如此恨你,为何还要纳了你?你乖乖地过来,可是幻想着有朝一日我会不再恨你,放了你……甚至爱上你?”
孟怀安闲聊似的,语速很慢,也不管甄兮是不是在痛苦中挣扎,不如说,见她受着**痛苦的同时,还要承受他的精神攻击,他感觉更痛快。
他开心地笑了两声:“可连我那堂兄都瞧不上你,你怎么会以为我会爱上你这个害死兮表姐的仇人?”
别说了怀安,说这些,你明明自己也很痛苦。
甄兮忍痛微微侧头,“看”向孟怀安,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孟怀安一直盯着甄兮,自然注意到了这点,他只以为她是怕了,倾身贴近她,嘴角高高扬起,清澈的双眼中溢满了疯狂:“不要怕呀,我又不会杀了你……怎么,还想着我那堂兄来救你不成?你害死了我的兮表姐,让我与她天人永隔,此生再不能相见,我又怎会让你们双宿双栖?可我也不会杀你,没让我快活够,你怎么能死呢?总要教你尝尝比兮表姐当时所受更烈百倍的苦呐。”
甄兮听得心里难受,她所喜爱珍视的少年,不该是这样的。
可她现在却没办法告诉他,她就是他的兮表姐,她死而复生了。
先前孟怀安向瞿琰提请求时只是想先将人弄到身边来,至于如何折磨她,只有个隐约的想法,可如今他想清楚了。
韩琇喜欢孟怀彬,可孟怀彬却喜欢兮表姐,她是因此对兮表姐产生了嫉恨。既如此……
“你不是一直在学兮表姐么?这么想当兮表姐,我便满足你可好?从今日起,我给你一个当兮表姐替身的资格,你一定很欢喜吧。”孟怀安笑眯眯地说。
甄兮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这样啊怀安,如此最终痛苦的只会是你。
“不乐意啊?”孟怀安微微皱眉,似是为难地想了想,才微笑道,“那这样好不好?你演得像,我便不会将你的弟弟带到你面前,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
甄兮闭上了本就看不到的双眼。
若是一日前,怀安说这样的话,她只会当他说笑,可如今……她莫名觉得,他真的会这么做。
“你不摇头,我便当你答应了。”孟怀安笑问道,“你喜欢香草还是青儿?你想要哪个,我都替你要来。”
甄兮没什么反应。
孟怀安自顾自地说:“那就两个都要吧,想来侯府不会拒绝。侯府连你都不肯袒护,又哪会在意两个丫鬟的去留。”
他顿了顿又道:“我离开前烧了风和院,希望她们不要怕我才好。”
烧了风和院?
甄兮微微抬起的头显露了她对这个信息的在意,孟怀安故作惊讶道:“你没听说么?昨夜兮表姐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先烧了风和院,再去寻踪院打算与侯爷同归于尽,可惜的是被拦住了,后来我表哥及时寻了来,救我于棍棒之下。你看,只差一点,我便会被乱棍打死,而你也不用受今日之苦。”
孟怀安说的,是甄兮先前没从孟君芝口中听到的事。
她的死,确实来得突然,但她死时并没有太过牵挂,她认为怀安只要低调过上几日,便足以等到他表哥。
可他,竟然想陪她一起死!
这一刻,甄兮又是后怕,又是愤怒。
他怎么能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她将他从被炮灰的命运中解救出来,不是为了让他殉情的!
强烈的情绪让甄兮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她望向孟怀安,虽看不到他,脑中却已勾勒出他那熟悉的容貌。
他明明答应她要好好活下去的。
甄兮无意识的拳头紧握令掌心的碎瓷片刺得更深,孟怀安认为她是受了自己语言的刺激,愉悦地眯起双眼,叹气道:“何必自残呢?又没人会心疼你。”他笑着从甄兮掌心将碎瓷片取出来,“你看,你父亲为了自己的名声,明知你来此会受到怎样的折磨,却连反抗都不敢,直接将你送了来。而你那个母亲呢?听马嬷嬷说看着很是疼爱你的样子,可她根本不爱你呀,不然怎么能狠下心不帮你呢?真是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就跟当初的我一样。可我遇到了兮表姐,而你呢?”
他说着,瞬间变了脸色,将碎瓷片狠狠压回甄兮的掌心,在她因痛苦而肌肉轻颤时冷冷地说:“而你,杀了我的兮表姐。”
说完这句话,孟怀安感觉一直压抑着的痛苦似乎减少了那么一点,便打算今日到此为止了。
临出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韩琇依然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她侧脸对着门,不知在想什么,没有他想象中的绝望与恐惧,只是安静地躺在那儿,好像很难过。
难过么?
难过就对了,而今后的每一日,她都会更难过。
孟怀安离开时,脚步也比来时轻快了几分。
甄兮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马嬷嬷带着丫鬟进来。
她们扶起甄兮的动作很粗鲁,将碎瓷片从甄兮几处伤口清除时根本没管她痛不痛,潦草地检查一遍后便将她的左手也包扎了起来。
她彻底成了个废人。
到了饭点,甄兮面前放了一个碗,有人往她左手塞了双筷子。
只听马嬷嬷道:“韩小姐,饭总不至于也要我们喂吧?”
甄兮没搭理她,右手轻轻碰在碗沿固定加定位,忍着痛用左手拿筷子去扒拉自己面前的碗。
周围一阵哄笑声。
甄兮当没听到,在哄笑声中费力地尝试了会儿实在没法夹起饭菜后,她将筷子放下,放弃再尝试。
马嬷嬷似乎也嘲笑够了,径直往甄兮手里塞了个勺子。
那勺子对如今的甄兮来说比拿筷子简单无数倍,她一向坚韧,此时也没赌气的想法,忍着并不明显的痛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米饭。
看不见无疑增加了给自己喂饭的难度,她要很小心才能不把勺子往鼻子上送。
多吃饭补充能量才能早点养好身体。甄兮希望眼睛和喉咙的问题都能顺利缓解,至少要让她能好好跟怀安沟通。
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如今的甄兮已调整好了情绪。她刚穿来第一次时,因在现代的事而整整在床上哭了两天,但如今她穿了第二次,当初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早没了最初的效果,她已可以想起和谈论那些事而不会崩溃。
一顿饭的时间,足够甄兮想好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她不知道怀安为什么会变成这副她不认识的模样,但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看着他毁了自己。
她要边养伤边抓住一切机会与怀安交流,早些让他知道,她还活着。
至于那之后的事,只能等之后再说了。而要让怀安相信她,以她目前这个身份来说,无疑是顶级难度。
但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她总要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bobbidiboo童鞋,32143934童鞋和桂圆童鞋的地雷,亲亲你们~
☆、第一日
甄兮知道当一个眼瞎口哑手残的残疾人日子一定不好过, 但显然她才刚陷入此境地不久, 这“不好过”是一点点展现在她面前的。
吃饭时的困难已让她手忙脚乱,之后的艰难接踵而来。
首先是上厕所的问题, 她两只手都伤了,再加之看不到,只能由丫鬟带着去恭房, 裤子腰带是人家帮着解的, 也是人家帮着脱的, 她知道躲不过,只能用面无表情来武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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