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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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昏迷着,脑后一片血迹,趴着一动不动。尤明许是直接摔倒在他身旁的,看了两眼后,伸手把他的头抱住,抱在怀里,晕死过去。

——

天蒙蒙亮时,大批警力包围了这座小院。当他们看到相拥昏迷的女警和顾问时,大吃一惊。还有一旁被打成重伤的邓氏父子,刚刚醒转,就被戴上了手铐。

樊佳的尸体被抬出小院。

许多警察失声痛哭。

同时在小院的各种黑暗深处,邓母的衣柜里、屠宰房的暗角里、院内土地之下,被发现的,还有几件女孩衣物、首饰、挎包,以及不止一具人骨残骸。

许梦山跑到那覆着白布的担架旁,只看了一眼,人就定住。过了一会儿,他转身,恍恍惚惚往巷外走。彼时已有不少群众在外围看热闹,许梦山拨开人群,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茫然四顾,只见清晨的太阳渐渐升起。他原地蹲下,捂住了自己的脸,失声痛哭。

这就是警察这个职业吗?这就是一名刑警的人生吗?

也许现在的和平年代,只有很少很少的战友,会不幸牺牲。

当我牺牲时,请勿要哭泣,勿要孱弱,勿要怀念。。

因为我心犹在,宛如朝霞。

第123章

尤明许醒来时,看到的是灰白天花板,和旁边挂着的输液瓶。搭档许梦山不在,床尾守着的,是队里另一个警察。

尤明许挣扎着想坐起,感觉到背部一阵剧痛。同事赶紧走过来说:“别动,还缠着绷带呢。”他面露喜色,赶紧摇铃叫护士。

医生和护士很快来了,尤明许静默片刻,问:“樊佳……”

同事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低声说:“遗体告别会定在三天后,她的家人已经到了。”

尤明许沉默着,用手按住眼睛,但眼泪还是流下来。

同事也擦了眼泪,哽咽说:“会追认为烈士,会记功。”说完自个儿苦笑了一下。

尤明许也扯了扯嘴角,颤声说:“好,好。”

两人都静默了一阵,医生护士也检查完了,说完医嘱。她身上的伤看着可怖,喉部青紫受损,背部也是淤紫大片,小伤不计其数,但还好都不算严重,过几天就能出院休养。

尤明许问:“殷逢呢?”

同事说:“他在隔壁病房。”顿了顿说:“还没醒。”

尤明许拔了输液管,扶墙艰难走到殷逢病房门口时,身后跟着的护士和同事,都很无奈,可怎么拦都拦不住。

陈枫在病房里,眼下一圈黑,神色有些憔悴,看到尤明许,连忙迎上:“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不要紧吧?”

尤明许看着床上那人,他的头部缠着厚厚纱布,脸白得像纸,躺那儿一动不动。

“他什么情况?”尤明许的嗓子跟车碾过似的。差点被人勒死,她这喉咙,起码十天半月才能好。

陈枫顿了顿,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撞击之后,是他曾经头部的那块淤血,有消散的迹象,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将来能恢复记忆和心智;坏消息是,说不定情况会变得更糟,毕竟脑部的事,谁也说不准。脑溢血?或者心智受损更严重,也有可能。”

尤明许沉默片刻,苦笑:“心智受损更严重,变成2、3岁吗?比现在还要幼稚?”

陈枫叹了口气,说:“也许不会的。尤小姐,其实我真的很感激你。殷老师跟着你的这段时间,你没觉得他即使没有恢复记忆,心智也在一点点成长吗?是你给了他动力和鼓励。现在他又遭了一次罪,我恳求你,能够继续照顾他。拜托了。”

尤明许说:“不用你说,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

陈枫微笑:“我想那是他心甘情愿的。医生说他这两天应该能醒,我就在隔壁房间,有什么事你叫我。”

尤明许点头,陈枫退了出去,还把护士都带出去,关上房门。

尤明许蹒跚着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苍白的俊脸,只觉得有些削瘦了。她伸手摸上去,摸他的脸,他的眉目、鼻梁,嘴唇,缓缓流连。

然后她又想起了樊佳,还有许梦山。昏睡刚醒的脑子,还是晕沉沉。可心底却像闷了很大一块石头进去,坚硬的,插进血肉肺腑里。那痛不是锐利的,而是一阵阵,缓缓的,逐渐加强。她脑子里又闪过樊佳躺在屠宰室里的样子,眼泪簌簌而下。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并且她知道这份痛苦哪怕今后会减轻,也会伴随一生,永藏心中。她低低哽咽着,望着殷逢,那痛楚令她盲目地想要去做什么,去寻求些什么。

而她隐隐知道,自己想要寻求的,只有他能给予。

于是她低头,不管他还昏迷着,就茫然地吻着他。

冰凉的,没有半点温度的唇,令尤明许的心更冷。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在那屠宰室里,殷逢傻得不能再傻,朝她扑来挡锤的样子。他是连命都不要了吗?她已经失去樊佳了,绝不能……

他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然后嘴也张开了。尤明许的心也跟着剧颤,然后就感觉到他的舌头贴了上来。她猛地睁开眼,果然看到那黑溜溜的眼睛,正睁得大大地望着自己。

尤明许心中悲喜交加,难以自抑。她再一次伸手覆住那清澈的眼睛,和第一次吻他时一样。然后吻得更激烈疯狂。他这时也反应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令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他的嘴角漫出的却是笑容。

直至尤明许抽了口凉气,背上的伤疼得实在无法坚持了,殷逢连忙松开她。尤明许扶着腰,慢慢直起身体,只是眼睛还盯着他。

他伤在头部,身上没事,撑着床坐起来,眼珠转了转,问:“这是……我跑到邓家帮你的奖励吗?”

尤明许这时什么都不愿去想,只看着他的眼睛,答:“不是。”

他拉过她的一只手握着:“那是什么呢?”

尤明许答:“以后都没有奖励了。”

他霍然抬头看着她,人有点僵。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从生死关头爬了回来。

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最亲密的战友。

因为我明白了,再也不能失去你。

尤明许看着他,眼眶微热,答:“尤英俊,以后我是你的了。还要什么奖励?想亲就亲,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殷逢呆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一把把她抱进怀里。尤明许笑了,很甜,也很苦。却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潮澎拜,她明白自己对他到底压抑太久了。可他这时又像小孩得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一声不吭,抱得好紧。尤明许吃痛,哼了一声,他才赶紧松开:“你没事吧?”

“没事,小伤。”

可他一副爱不释手又手足无措的模样,不能紧紧抱着,还是攥紧她的手,然后头抵上来,贴着她的额头:“我的?真的是我的?阿许你、你是警察,讲话要算话的!再也不许反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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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尤明许哑着嗓子说,“警察说过的话,一口吐沫一个钉,绝不反悔。”。

他的嘴巴完全合不拢了,小心翼翼搂着她的腰,尤明许的心寂静而响亮地跳着,以往两人就算偶尔意乱情迷,也是女上男下,她压着他。此时他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搂她,哪怕穿着病号服也显得高大挺拔,她倒成了小鸟依人那个。

第124章

他低头看着她,嘴唇似有似无贴在她额间,问:“你今天怎么突然……突然肯了?我真的……高兴得快要死掉了,阿许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尤明许听着心里发酸,摸摸他的脸,答:“傻瓜,你救了我的命,以后这条命就是你的。以前总是你追着我,以后不用追了。我等你。”

他却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原来是为了报恩……”突然低头在她脸上一顿亲,嗓音暗哑:“不管是为什么,反正是我的了,不准反悔!都要算数!”

他都说两次“不准反悔”了,尤明许心里又有点泛苦,心想他到底多害怕自己又把他给踹了。她想拍他的头,那满头的绷带又下不去手,于是轻捏他的下巴,说:“不是报恩。不是为了那个。”

他抬眼看着她:“那是为了什么?”

那清湛的眼,却忽然令尤明许无法直视。

尤明许不答反问:“你呢?非要是你的,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吗?

殷逢尽管头还有点痛,看着眼前人,脑子里却闪过很多画面:西藏初遇,他懵懵懂懂从睡袋爬出,看到的是一双干净温和的眼睛;他赖在楼道里,她黑着脸走出来,放他进入她的生活;眼前一片黑暗,只能感觉到她柔软的手掌,她的吻覆盖下来,覆盖住他的一切;还有她和搭档窝囊地蹲在楼道里,抽着烟,哭都哭不出来,而他只能隔着玻璃,凝望着她。

是从什么时候起,原本战战兢兢抗拒这世界的他,什么都不怕了,死也不怕?

只因为有了她。

那句话,就这么自己冒了出来,他的眼眶湿了,说:“阿许,因为我爱你。我特别爱你。”

尤明许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

今日决意把自己交给他,也就做好了以后也许会粉身碎骨的准备,再没有回头路。他却说了这句话。

他是真的已经懂得爱情了。她明白。

她的鼻子阵阵发酸,那原本压抑下去,当不存在的泪意,居然又被他惹了出来。忽然间觉得,他像个孩子,可她也是。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这样相依为命的感觉,从此她将铭记于心。

她说:“哦,真的啊?”

殷逢点头:“不是喜欢,不是依赖,不是别的。换个人不可以,这世上别的人都不可以。我只爱你,崇拜你,我愿意为你而死,只要你爱我。只要你也爱我。”

尤明许的眼泪掉下来,一把擦干。她伸手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殷逢的心中早已欢喜无比,也心疼无比,两人就这么依偎拥抱着。

半晌,听到她低喃:“尤英俊,以后……我们慢慢来,过好每一天。我只有你了……”

——

这是一个秋意浓重的清晨。数名警察,穿戴着整齐的警帽警服,已经来到殡仪馆内。

尤明许也来了,因身上的伤,她走路还有些缓慢,背却挺得很直,和一群警察站在一起。殷逢立在她身侧,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像个真正成熟稳重的男人。

时间到了。

省局局长、丁雄伟也赶来了,和怀城局长、市领导走在最前面,神色肃穆。尤明许看着丁雄伟那从来冷冽的眼睛,也红了一圈,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

遗体告别。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默哀。

在场的大多是七尺男儿,人群里传出压抑的哽咽声。尤明许盯着自己脚尖,泪水簌簌落下,几乎无法抬头看前方的遗容。过了一会儿,殷逢红着眼,伸手抱住她,她把脸埋进去,于是所有哭声都堵在了他的胸膛里。

许梦山和尤明许不同,没有躲在最后几排,而是站在亲属身后的第一排。整个人看着跟座沉默的冰山似的,也没有哭出声,只是陪着樊佳的父母,一直站在那里。

人生中的许多重要改变,或者我们脱胎换骨般的成长。我们从此在很多时候变得更沉默,也更坚定。这些,都是在一夜之间到来的。只是有时,代价过于沉重。沉重得令我们从此,毕生钝痛。

一直把樊佳的骨灰和她的父母送上车,众警察们才返回各自岗位。邓耀父子案还有大把后续工作要做。陈昭辞也没有抓到。逝去的已经逝去,哪怕再悲痛,他们甚至都不能停下太久,只能继续朝前走。

尤明许伤势未愈,丁雄伟勒令她再休息两天,再来报道。但她不想再呆在医院里,索性回招待所养伤,每天都在看新录入的口供和补充来的资料。

这天从殡仪馆回到招待所,尤明许确实已经累极,背部的伤隐隐作痛,她进屋就躺下。殷逢寸步不离的跟进来,他头部的绷带已经拆了,只留下几块纱布。他没受别的伤,几乎已康复如常。

两人在一块的事,殷逢第一时间就告诉了陈枫。陈枫惊讶之余,也替他们高兴。现在这种时候,陈枫自然不会跟进来,火速退回自己房间。

殷逢走到床边,看尤明许躺那儿,警帽摘了,警服还没脱,脸色有些白,整个人英挺中还透着一丝脆弱,看得他喜欢又心疼。他把两个手臂按在她身侧,不知为何,自从在一起了,他就很喜欢各种把她给“包起来”的姿势,问:“你累了吗?”

尤明许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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