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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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明许不吭声,静静蹲了一会儿才站起,神色已恢复冰封般的沉静,望着山坡下的路说:“如果他把车开到这里,很轻松就能把樊佳带去任何地方。所以我们在附近,一直找不到樊佳。现在的问题是,谁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

然而,周荣峰、张薇等人,对于这条密道的存在,反应都很茫然。不是慌乱,不是掩饰,而是一致的一头雾水的茫然。

这其实有点在尤明许意料之中,因为如果早知密道,当时樊佳逃跑失踪,他们就不会在楼里大张旗鼓而一无所获。必然去密道拦截,夺下证据。现在又怎么会身在牢狱。

但是瞧那条密道的状况,必然是有人刻意掩饰,甚至还打扫维护过。

尤明许想了想,去翻阅资料,发现分金宝公司是两年前搬到这个办公地点的。

“当时谁负责的装修?”尤明许问。

张薇答:“是我。”

尤明许略一沉思:“还有谁做你的帮手?”

张薇一怔,答:“还有陈昭辞。”

就在这时,许梦山带来了别的信息。

这两天尤明许都很少见他,他一找来,才发现这平时斯文的青年,已胡子拉碴,两个大黑眼圈,眼睛里全是血丝。其实他的性格与尤明许有些相似,不会很听话。一旦认定的事,就会一口咬住不肯放手。似乎从樊佳“卧底”开始,他就不太待见陈昭辞。如今樊佳失踪,陈昭辞逃脱,他更是咬着这人不放,都快把陈昭辞的祖宗八代都翻出来了。

“知道我查出了什么吗?”许梦山冷笑道,“陈昭辞身上的故事,还挺多的。”

————

樊佳在一片黑暗中醒来。首先感到的是阴冷、潮湿,还有股滞闷发霉的气味。那感觉,就像被埋在了地底下。

周围真的一点光也没有,她想爬起来,感觉手臂和双腿牵动了什么长而结实的东西。她后知后觉发现手腕脚踝麻木疼痛,被绑住了。她顺着那长长的东西摸了摸,感觉是粗绳。

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黑暗中突然传来剧烈的响动,是樊佳疯了般在撕扯绳索。可是那人绑得太紧,还有一根套在她的脖子上,动作稍微大点,就被箍得快要窒息了。

这样徒劳地挣扎了十来分钟,樊佳整个人颓下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泥土的气息更加清晰飘过来,她的眼泪掉下来,黑暗中只有低低的啜泣声。

哭了一阵子,她猛地睁开眼,开始对着黑暗大吼:“放我出去!你他吗是谁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然我不会饶过你——”

等嘶吼也没力气了,她也不哭了,躺着不动,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还在微微颤抖。没错她是个刑警,但参加工作才两年。她跟着他们出过现场,见过几次尸体,也看到过穷凶极恶的罪犯那冷漠的面容。她怀着一腔热情,还有一往无前的英雄主义,请缨来做这次的“鱼饵”。可现在所遭受的一切,是她无从预知和想象的。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勇敢要勇敢,像尤姐一样。尤姐上次在西藏遇到更加丧心病狂的连环杀手,不仅安全脱身,还把对方给抓捕归案。她也可以。她也一定可以。

她慢慢镇定下来,如自己所期望的,恢复沉着勇敢。又这样在黑暗中呆了大概半个小时,头顶传来隐约的窸窣响动。她睁大眼,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然后是沉甸甸拖动的声音,听着像石头。光线一下子落进来,其实并不耀眼,却令樊佳用手挡住眼睛,慢慢才适应。

头顶上方,大约2米高处,有一排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洞口不过一尺半见方。灯光是橘黄色的,照亮洞口下方一小片地面。樊佳得以看清,地面是水泥的,但并不平整,似乎已有些年头。周围模模糊糊,似刷了白色油漆,四四方方的,不超过10平米。

樊佳站起,直到身上的绳索绷到最紧,都快呼吸不过来,离那洞口还有一米多的距离。她往后退了一步,大口大口喘着气,抬头看着洞口铁栏杆。

有人坐在那里,露出小半个身子。她看到那人的黑色外套和牛仔裤,看不到脸。此外,铁栏杆之外,她看到了一小片天花板和灯泡,还有窗户一角,玻璃外有日光。它们都很旧,很破。也就是说,她被关在一间屋子的地下。凭经验就能判断,这里有多隐蔽。樊佳的心更沉了。

定了定神,她喊道:“你想怎么样?”

那人放下一只手,按在了铁栏杆上。那是只瘦长白净的手,从黑色袖口露出来。樊佳一直盯着。

“我想把你关起来。”那人说,“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

那嗓音实在太熟悉,令樊佳整个人如遭电击,心口一阵冷一阵热。可他讲话的语气,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带着几分亲昵,却又是缓慢而无情的。

第108章

一声轻响,洞顶坐着那人,丢了个东西下来,滚到樊佳脚边。她拿起一看,是用塑料袋装着的两个包子,还冒着热气。

“饿了吗?”他嗓音柔和,“现在只有这个。我就到路口买的,不敢走远。警察现在到处在找我。”

樊佳不出声,很快把包子吃干净。而后下意识抬头,吓得全身一抖。因为陈昭辞就趴在洞口上,那张脸隔着铁栏杆,清晰可见。他看起来似乎还是平时那木讷内敛的模样。

可樊佳知道,他完全不是看起来的这样。他会手持摄像机,录下公司众人玩弄一个少女的视频。他也会在她就要逃出升天时,毫不留情地将她拽进黑暗里。甚至他有办法躲过所有人视线,现在把她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里。

陈昭辞望着她,目光清澈,有些依恋。就这么安安静静望了好一阵子,只令她头皮发麻。

可在这时,在樊佳心中,比恐惧更强烈的,是对真相的渴望。也正因有这份渴望,令她可以战胜恐惧。她说:“我看到周荣峰电脑上的视频了,刘伊莎是意外死的,和你没有关系。后来,是不是他们把尸体装进箱子里,丢到了河边?”

陈昭辞盯着她,答:“是他们丢给我处理的。人玩死了,都不想负责,丢给我。”

樊佳说:“你可以不做啊。难道他们还能逼你?”

陈昭辞笑笑答:“不做?要是尸体被发现,我也脱不了身。而且……说到底,是刘伊莎自找的。陪他们睡一觉,抵一个月利息,这是她自己同意的。她和你不一样。这么堕落,这么贱的女孩。她活该!”

尽管樊佳经验还少,也隐约感觉出,陈昭辞的态度有些过激了。福至心灵般,她脱口问道:“其他人呢?其他欠钱的女孩,她们是同样堕落了,还是没有屈服?”

陈昭辞轻哼一声说:“大部分,都自甘堕落。在她们看来,为钱睡觉,似乎是件很轻松的事。可以不顾廉耻、背叛恋人,有的甚至还一而再再二三!还有的是不愿意,可是很蠢,被下了药,最后还不是就范。只有你,你是唯一一个,打伤了周荣峰,还逃出来的。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说得很平静,像平常那样沉稳、条理分明。可樊佳看着他的样子,却莫名打了个寒战。

她还没跟心理变态者真正接触过。顾天成被捕后,樊佳也只是参与审讯。况且顾天成当时整个人都是颓的,看着和别的罪犯没啥两样。樊佳有些慌乱地在心里想:陈昭辞这样,是不太正常吧?以前她在警校学过一点犯罪心理学,对于变态者,要从他的行为分析,掌握他的心理,才能反败为胜!

他说她是独一无二的。

他骂那些女孩堕落,背叛恋人。

他说逃不出来的还是蠢。

然后他就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她给带到这里来了。能让尤明许等人现在都没找到她,可见他精于此道,反刑侦能力很强。

樊佳:“我……如果是独一无二的,赵菲儿算什么?她不是你的独一无二吗?”

如果殷逢此刻也在场,一定会心而笑,因为樊佳问了个绝佳的、且令人措手不及的问题。

樊佳紧盯着陈昭辞的脸。

然而他的反应让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情绪反应,只蹙了一下眉:“你说谁?”

“赵菲儿。一年前被杀,同样是你们公司的客户,被装在箱子里的女孩。”

陈昭辞望着樊佳:“我确实模仿过那个案子,处理刘伊莎的尸体。可我连赵菲儿都没见过,她生前也不是我的客户。你以为她是我杀的?在你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没杀过人!”说完他一掌拍在了铁栏杆上,拍得哐当作响。

不知道为什么,樊佳觉得他的反应是可信的。

如果陈昭辞不是杀死赵菲儿的真凶……

那他把她绑架来干什么!

樊佳本来是个泼辣爽利性子,认清这一点事实后,突然心中就不怵陈昭辞了。她重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叉腰,抬头问道:“说说吧,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陈昭辞也是一愣,惊讶于她突然的生机勃勃,盯了她几秒钟,却又笑了,淡淡地说:“一开始是想救你,怕你落到他们手里。哪里晓得你是警察,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樊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已露出变态端倪的家伙,本意是要救她?可似乎是说得过去的。而这人时而偏激,时而清醒理智,有点棘手。

然而樊佳的斗志一旦燃起,就会变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点,和同组的那两个家伙,甚至跟老丁带的整个刑警队的人,都是相似的。她心念一转,又问道:“你以前的爱人,就是这样被校园贷给害了的吗?”

女孩温和清晰的一句话,落在陈昭辞耳朵里,却如同雷声炸裂。他看着她清澈的圆圆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女孩,躺在血泊里,睁着那双懵懂如孩童的眼睛,一直望着他。从此望进他的每一个梦境,他的灵魂深处去。

——

妈妈是在陈昭辞很小的时候过世的,她长什么样,他早就记不清了。

只记得当时狭窄的家里,来了很多人。棺材就放在客厅里,上方悬着张黑白遗照。也因为葬礼,家里买了些平时很稀罕的糖。有一包就放在棺材上方的桌子上。

陈昭辞很想吃,可是很多人在交谈,在抹眼泪。无人管他。最后他终于等到一个父亲落单的时间,扯着大人的袖子说:“爸爸我要吃糖!”父亲抬起头,看起来就像头野兽,眼眶通红全是血丝,还有浓重的酒气。父亲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骂道:“没良心的小畜生!”

他才一点大,被打翻在地,旁边有人在劝父亲,有人在看他。陈昭辞嘴一扁,开始嚎啕大哭,结果招来父亲更加狠的一顿毒打。

……

从此陈昭辞讨厌葬礼,也讨厌葬礼上的一切,所有人。

第109章

即便母亲过世,父子相依为命,父亲酗酒、暴力的性子,也没有任何改变。其实父亲的工作挺不错的,市政府职工,在建设拆迁口工作。家里宽敞的三居室住着,父亲出手给陈昭辞钱也爽快。但小小的孩子,性子却越来越沉默,时常独来独往,一个人出去买饭吃,买作业本,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在地摊上买衣服回来穿。

陈昭辞在家里就像是个隐形人。尤其是父亲喝醉回来时,他会把房间门关得紧紧的,缩在角落里看书。即便这样,有时候父亲还会闯进来,给他一顿毒打。

陈昭辞从小的成绩就不好不坏,但绝对是老师眼中的乖小孩。学习认真、做事勤快,老师说什么都听,从小就懂事了。同学有什么困难,他也会帮助,心很细。算不上风云人物,但也是大家都不讨厌的。

七岁那年,父亲又找了个。起初没领证,两人常在家里鬼混。那女人也是个好酒贪财爱慕虚荣的货,且颇不要脸。父亲又时常醉醺醺的,有时候陈昭辞放学回来,撞见了,那两个也毫不羞耻,父亲只骂道:“滚进去!”然后继续折腾,而那女人,却只是用被子盖住自己,然后风情万种的一捋头发,在陈昭辞眼中,像是炫耀,又像是淫贱的勾引。

等陈昭辞上了初中,呆在家里的时间就很少了。父亲也不在意,他和那个女人领证了,女人怀了孕。对于爱自己远胜过爱子女的父母来说,一个木讷、前妻留下的、并不太优秀的儿子,尽管心中偶尔会有歉疚,但总归是多余的。父亲心中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前妻死得早,死得好,否则现在怎么会遇到如此志同道合又风情万种的女人。

却没想过,发妻陪你共甘共苦,一起攒下这单位房子的首付。后来的,爱玩乐甚于家庭,看准的就是这日益增值的一套房子,还有政府工作的男人身份。吹了多少枕头风,于是男人越来越不待见“看起来怪里怪气的窝囊长子”。

可这一切,陈昭辞都看得清楚。在许许多多独自一人的时光里,他读很多书。读历史,读政治,读社会学。也读心理学,读经济。他不见得都能读懂,又也许读课外书太多,令他高考也不过考了个三本怀城大学。但他的内心是充盈的,想要和父亲的人生不同,想要大展宏图。

怀城地处湘西要道,打过日本鬼子,国共争夺过,建国后还剿过土匪。战争留下的防空洞、密道一共十九处。当然,随着城市经济建设不断推进,还有年老失修倒塌的,现在还能找到并且使用的,不过八处。所有这些,陈昭辞都曾经在父亲带回来的文件上看到过。他对那一段段战争传奇也很感兴趣,那八处,他每一处都去看过。几乎从小就熟悉得跟自家后院一样。他从小就是个愿意藏着秘密藏着心事的孩子,那几处地道,就是他在这偌大城市里的秘密花园,只属于他一个人。

进入大学后,陈昭辞给大家的印象,和中学时没有差别。木讷、羞涩、良善,你不会有多喜欢他,但你绝对不会对他设防。此外多年的阅读,令他身上多了股书卷气。他几乎不太会和女生相处,更不懂讨人欢心,遇上对他有意的,往往只会后退。所以一直单身。

直至大三,他遇到了邻校大一的祝芯雅。

祝芯雅读的是财经专科大学,男女比例是1比9。都说怀城财专的女孩漂亮的多,胆大的也多。学校门口时常停着各色社会车辆。相比之下,怀城大学的女学生们,多少显得灰头土脸。

陈昭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到祝芯雅的。他不过勤工俭学,去过财专几次。那个姑娘就跟上了他。祝芯雅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娇小却玲珑的身材,总是化着与年龄不符的艳丽妆容,成绩一塌糊涂,朋友满天下,一笑是很大声的“哈哈哈——”她却偏偏对这清秀书生一见钟情,立志要追到他。

起初陈昭辞也是一味的躲。她却有韧性得很,早上送早饭,晚上来男生宿舍楼下散步,引来无数男声口哨侧目。而她一捋头发,得意又傲慢,反而对着陈昭辞的宿舍窗口,吹起了口哨。

舍友们都打趣,陈昭辞却只是皱眉:“我不喜欢这样的女孩。”

陈昭辞以为她没多长时间,就能消停。哪知道一个月过去,她是消停了。毕竟是个女孩子,不能总在男生宿舍楼下丢脸。可短信电话却从来不断。

早晨发:“昭辞,今天又有高数课,我真不想去上。听不懂。”

中午发:“我中饭只吃了一两饭,我要减肥。腰胖了半寸。”

晚上发:“昭辞,要想我哦。但是不准想黄色镜头!”附带一张自拍照。

次日一早,陈昭辞黑着脸洗床单。

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真正开始的呢?应该是三个月后的那个早晨,祝芯雅重感冒,几天没去上课,连给陈昭辞发短信骚扰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当陈昭辞提着一个热水瓶,出现在她们宿舍时,几乎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祝芯雅有气无力指着他:“你……你……”

陈昭辞红着脸,语气却僵硬:“多喝热水,喝粥,别吃辣的。好好休息。”

……

再后来,在外人眼里,这两人的关系,像是掉了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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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财专女生宿舍楼下,多了一道不起眼的安静身影。他开始给她送早饭,接送她上下课,一起去食堂吃饭,两人形影不离。大多数看到的,都是祝芯雅如同得逞的小狐狸,翘起高高的尾巴,每天挽着陈昭辞的手,招摇过市。

对此,大多数人认为,两人性格差异太大。且祝芯雅尽管这一次恋爱搞得轰轰烈烈的,但之前换男友如同换衣裳,非富即贵。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能天天吃小白菜?

可他们没看到的是,花前月下,深夜寂静,男孩抱着女孩,耳鬓厮磨,喃喃低语,两个人都难以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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