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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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气蓬勃的精神。

无论是孩童、女子还是男人,甚至连老人都面色红润,眼神明亮,有着强大的感染力,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宗伟雄发现,这里所有人的节奏非常快,走得快,交易得快,方方面都比庆国快那么一点。

若是在以前,宗伟雄必然会认为景国之人利欲熏心,但在前不久,他阅读过一个态度中立的启国之人在论榜上发布的景国见闻,其中几段话让他思索良久。

“景国人衰落的时候,所有国家都嘲笑景国人愚昧懒惰,认为他们耽于享乐,不思上进。但让我奇怪的是,现在景国人奋发图强,努力做事,在方方面面都进步,但之前那些嘲笑攻击景国的人,又继续嘲笑,说景国人太过于功利,进步得太快,失去了太多,应该慢下来,停下来,等一等自己的良心。”

“我当时还不太理解这些人的意图,但抵达景国后,我才明白,他们嘲笑景国人愚昧懒惰的时候,是真的觉得景国人愚昧懒惰,但是他们嘲笑景国人功利的时候,却是源自恐惧,是源自敌意,因为他们并不想看到景国强大,所以想尽办法来否定景国的进步。”

“我还发现,许多景国人也认同外人的说法。当年落后时认同别人的说法,那是谦逊,是自省,当景国在不断进步的时候,继续认同那些否定景国的言语,那便是自卑。一个人,不清楚自己国家应该做什么很正常,但若是支持自己国家的敌人,那便是真正的愚昧,这样的景国人,还活在当年那个落后的景国,已经配不上现在的景国。正如同方虚圣说过的一句话,一个人是否足够清醒,不是看能否自省,不是看能否谦卑,不是看能否自信,而是看是否有正确的判断力。”

宗伟雄身为进士,虽然敌视方运与景国,甚至此次来景国之前发誓,一定要找到景国的把柄,但此刻不仅没有嘲笑景国人的功利,反而在心中默默称赞这一切。

在不违法的前提下,用自己的头脑和汗水来获得一切,都值得称颂和鼓励,是理当宣扬的美德,是在推动人族进步的伟大行为。

宗伟雄离开大街,陆续进入一些酒楼茶肆,探听民间舆情。

宗伟雄发现,宁安城混杂各国的行商,许多繁华地段的酒楼热闹是热闹,但并不讨论景国事务。

于是,宗伟雄找了一处不算繁华的地段,看到一座茶楼中上座不到一半,但都是景国口音在闲聊国事,便步入其中,点了一壶茶,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聆听那些人的话。

宗伟雄发现,方运在景国民间拥有极高的威信,甚至超过了半圣陈观海,过半的民众完全不在乎什么对错黑白,只要涉及方运的话题,完全猛夸方运,哪怕是部分在变法中受损的人,也心悦诚服称赞方运,认为方运做的事对景国有利。

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认为方运做得不够完美,这些人中,最不满意的便是方运提高女子地位,这让许多男人无法接受。

但另一方面,景国所有的女子明里暗里都无比支持方运,因为方运做了太多维护女人利益的事。

虽然现在景国女子的地位远远不如男子,但已经有明显的提高。

尤其在密州、江州和象州三地,一些女子一旦遭遇家暴等事情,若是高呼方运之名要去告状,许多男人经常会因此停手。

民心最脆弱,但也最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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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伟雄正听着众人闲谈,坐在门边的一个老人突然叹息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当年的宁安女子多么守妇道,现在倒好,竟然和男子一样抛头露面。”

“老人家说的对,我那婆娘三十多的人,竟然也说要去工坊做工,她在家里难道不能纺织编织吗?”

“最可怕的那些年轻的女孩,好好的女红不做,跑去工坊劳作,何苦呢?”

这时候,一个身穿粗布衫的青年人笑道:“诸位此言差矣,往大了说,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到处都缺好的工人,女人为国做事,怎么就不行了?往小了说,女子自食其力,多赚钱补贴家用,这是勤俭持家,为什么要反对?”

“我们不是反对她们做工,是反对她们抛头露面。”那老人道。

“那么,请诸位告诉我,哪条法律不准女子抛头露面?”青年人笑着问。

“这跟法律无关,跟规矩有关,女人就不应该抛头露面。”那老人道。

青年人道:“妖蛮也说,人族只能当人奴。”

“你这是什么混帐话?这是一码事吗?女人听男人的天经地义。”老人呵斥道。

“这要看您是把女人当人,还是当物品。至少在我看来,你们唯一比妖蛮优秀的地方是,不吃女人。”

第2487章 惧内

“不吃女人”四个字如同锥子扎进在场许多男人的心里。

那老人如同炸毛的公鸡怒道:“年轻人,说话要动动脑子。女人吃我们的,穿我们的,自然就要听男人的。”

“请问令堂哺育您的时候,您当时是怎么想的?”青年人反问。

“放肆,年纪轻轻的,有这么跟老人说话的吗?”老人怒道。

“现在咱们讨论女人,不涉及其他,请您有点长辈的样子。”那青年人毫不客气反击。

一个富家翁模样的人笑嘻嘻道:“两位莫吵。这个事情很简单,这世间啊,往往是不讲道理的,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方虚圣那么厉害,当年不还是向柳山低头?现在不还是要被礼殿管着?所以,等哪一天女人和男人一样强了,那女人就不用听男人的了。”

青年人道:“您说的对。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景国和人族给了女人变强的机会,许多男人还在阻止,这就有点过分了。”

“人族还在进步嘛,现在不行,过些年也就不一样了,何必为这种事争吵,伤了和气?”那富家翁笑道。

宗伟雄这时候张口道:“三纲五常中,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男人为何不能管女人?”

青年人道:“这话是汉时董仲舒董圣之言,孔圣未曾说过,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今人不必盲从古人。”

“呦,你是把自己比作董圣喽?”那老人道。

青年人笑着道:“若将来出现一个能与董圣齐名的大人物,要让女子地位赶上男人,那你们是从是不从?”

老人道:“要是半圣这样做,我们还能说什么?纵然有怨气,也只能听着。不管别人家怎么样,反正在我们家,就是男人说的算!”

宗伟雄道:“据我所知,宁安城中,女子的地位似乎不断提高,现在许多女子遇到事,已经不再忍受,而是去衙门告官。宁安城的衙门也有些意思,审案的时候,完全把女子当男子来看,所以最后女子往往胜诉。”

老人恼怒道:“宁安城现在已经乱了纲常!女人想翻天?我看早得很!那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宗伟雄笑道:“我听说,这都是方虚圣的意思。”

酒楼顿时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那老人小声嘟囔道:“方虚圣是个惧内的,却牵连我们,真是让人……”

酒楼中有几人差点笑出声,可又不敢真正笑,因为宁安城家家户户都说方运惧内,还流传不少段子。

一个身穿童生袍的人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女子做工的一个好处?”

“能有好处?都是小胳膊小腿的,能做什么!”那老人道。

年轻童生道:“宁安之战后,宁安的男人明显减少,一些重体力的工作急需男工,报酬增加,于是许多男工改做重体力的工作。随后,一些不太耗费体力的工作开始缺人。在方虚圣的政令之下,许多女子出面,开始做那些较轻巧的工作,这才让宁安城不至于出现大问题。我也是听几个好友讨论才发现这个问题,因此推断出,若是更多的女子加入工坊,接替一部分男人的工作,那么,更多的男人可以从事其他的工作,更多的男人可以当兵上阵杀敌。这对人族有多少好处,想必诸位都能看到。”

茶楼中的许多人沉默不语,也有少部分人轻轻点头。

“理越辩越明,不错,我现在才明白,方虚圣提高女子地位,不仅仅是出于同情心,必然有这方面的考量。若是将来每个女子都能像男人一样,那人族必然会更加强大。”宗伟雄道。

“你这个外地人,倒是挺关心我们宁安的。”老人辩不过青年人和童生,转而看向宗伟雄。

宗伟雄笑道:“我是外地来做生意的,当然要关心宁安。我发现,自从四通八达的水道建立后,宁安城就越来越热闹了。今天走了一路,发现这里的人好像都只认钱,这风气好像跟其他国家不一样。”

那老人立刻露出鄙视的目光,道:“只要来路正经,认钱怎么了?当年我们景国穷的时候,其他国家之人没少嘲笑我们没钱,按理说,你们现在应该夸奖我们有钱了,怎么开始嘲笑我们只认钱?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当年你们也只认钱?”

宗伟雄面露尴尬之色,没想到老人竟然剑指自己,忙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个道理我懂。我不反对宁安人赚钱,但现在好像风气有些过于爱财。”

老人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反驳,那青年人笑道:“这位外乡人说的是,万事过犹不及,穷不好,太看重钱也不好。其实这件事的核心,并不在钱本身,而是在于你怎么想。”

“哦?还请小哥说说其中的道理。”宗伟雄笑道。

青年人道:“钱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东西,是个死物,咱们赚钱的方式不同,花钱的方式也不同,对钱的看法同样不同。我举个例子,两个财主同样有钱,一个为富不仁,但只字不谈钱,还装成一点没钱的样子;第二个财主,乐善好施,不仅经常谈钱,还称赞自己会赚钱,同时带动乡亲父老赚钱。你说,看重钱的第二个财主好,还是第一个财主好?”

“实话实说,的确是第二个财主好。”宗伟雄道。

“我们再举个例子,两个人都喜欢说自己有钱,都喜欢偶尔炫耀一番,一个是真有钱,一个是假有钱,除此之外,别的都一样,甚至都对你还不错,都没得罪你,两人若都是你的熟人,你会更讨厌谁?”青年人问。

宗伟雄犹豫数息,无奈道:“我的确更讨厌没有钱却喜欢装有钱的。”

青年人道:“你看到了吧,从你的角度来说,你若是不看重钱,你会讨厌装有钱的吗?所以,你也是在意钱的。从另一个角度看,两个人只是喜欢炫耀,也没违法犯罪,关键是没害别人,为什么我们对两个人的看法不同?显而易见,你讨厌的原因不是钱,而是讨厌那人的性格,就算把钱换成其他,你还是会讨厌,比如,知识,学问,文位,你能说这追求这些不好吗?”

“有道理。”宗伟雄道。

第2488章 杂家出手

青年人继续笑道:“这件事的重点是,你眼里只看到钱,但在我们宁安人眼里,钱只是一件普通的工具,我们在乎的不是钱,在乎的是能不能让老婆吃饱穿暖,在乎的是能不能让孩子好好读书,在乎的是能不能让父母年老了不用操劳,在乎的是亲戚朋友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顺心,这些,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我们有时候也用钱衡量一些事物,但我们不是为了比谁好欺负谁,我们只是不想过的比别人差!所以,说我们宁安人钻进钱眼儿里的,不是因为我们宁安人道德多么不堪,而是你们想攻击我们宁安人,否定我们的努力和进步而已。当年景国人也犯过同样的错误,也指责富裕的庆国奢侈浪费利欲熏心,所以,我们宁安人不做这种事。”

宗伟雄盯着那青年人,称赞道:“宁安不愧是卧虎藏龙之地,普通青年人就有如此见地。”

“这不是什么见地,这是我们宁安人都知道的事,诸位父老乡亲,你们说是不是?”青年人问。

“当然!”众多宁安人骄傲地回应。

宗伟雄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自信的光芒。

宗伟雄沉默片刻,才道:“宁安果然不一般,我来对了。”

老人笑眯眯地道:“不错,孺子可教!等你在宁安多住一阵,就会明白,咱们宁安才是全人族最好的地方!”

“低调,低调,还有个圣院。”一人笑道。

众人哄堂大笑。

宗伟雄沉思许久,起身付了钱,扫视茶楼,发现那个童生还在,那个青年人已经消失不见,随后微微皱眉,却记不起那青年人的模样,便不再在意,离开茶楼。

不多时,那童生离了茶楼,还未到家,就见自己婆娘在门口东张西望,看到他后兴奋地提着裙子跑过来。

童生宠溺地看了妻子一眼,道:“慢点,有什么好事让你笑成这般模样?”

“县里来了个大官,说是宁安县即将升为府,县衙在招贤纳士,有亭长举荐你,便给你下了聘书。我不识字,他还念给我听,说你的俸禄等同从九品,若是立功可升官,还不耽误你科举。这可是大喜事!”

“是吗?我看看县里的文书。”童生急忙接过县衙文书,细细阅读。

不远处的街坊邻居看着那童生,心生羡慕,知道这个平时不起眼的童生有出息了。

宗伟雄继续考察宁安县,越是了解经过现状,他内心越是复杂。

之前在他看来,方运纵然在许多方面都有建树,但不可能是全才,论榜上或景国宣扬的那些,无非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的,在景国最阴暗的地方,必然有重重黑幕。

但是,经过连日的访查,宗伟雄发现,方运下达的政令或许有争议,或许没有起到很好的效果,甚至在短期有一些负面的效果,但是若用长远和发展的眼光看,方运的所有政令都非常正确。

宗伟雄甚至细细推演方运那些变法和政令,发现一切近乎完美,几乎在全方面改造景国。而且宁安城的一切也证明,方运的革新是可行的。

“是旧礼重要,还是有益于人族的革新重要?”

宗伟雄想了许久,突然想起方运之前的尊礼复古,愣了许久,汗如雨下。

“尊礼复古之时,他便已经预料到今日之事吗?”

宗伟雄长长叹了一口气,万万没想到,方运竟然早早设下一个巨大的圈套。

读书人可以没有良心,但有良心的读书人,不能违背良心。

宗伟雄在礼殿之时,便以处事公正、维护礼法为己任,随着深入了解方运和宁安,他竟渐渐觉得方运的革新不仅没有违背礼法,反而对人族大有益处。

但是,这不是礼殿想要的结果。

于是,宗伟雄在良知和礼殿之间摇摆不定,最终想起方运的尊礼复古,蓦然发现,方运假意尊礼复古,并禁止乱复古礼,实则已经树立起一个坚不可摧的丰碑。

宗伟雄之前认为方运乱复古礼是错的,是乱弹琴,并赞同方运之后的禁止乱复古礼,那么,现在他的处境实际与方运当时有巧妙的相似之处。

支持礼殿,就等于乱复古礼,支持良知,就等于正视古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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