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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万大人夸奖,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练字。”

万学正道:“我不能让你白白送我这幅字。我家里有一件笔洗,虽然不是文宝,但曾被一位大学士用过十年之久,多多少少沾染了才气,清洗效果远好于普通的笔洗,正好送与你。”

方运也不客气,道:“那学生却之不恭。”

旁人无比羡慕万学正和方运的关系,他们也极想要方运的墨宝,可毕竟关系没到,莽撞讨要就失了礼数,只能干看着。

万学正似乎想到什么,遗憾地说:“可惜啊,卫大人鬼迷心窍,不然你必然会留在我府文院,不知道会留下多少诗文名篇。将来等你成为大儒或者封圣,这府文院必然会有你的故居和圣迹,我们也会跟着沾光。可惜啊。”

文院的官员们和学子们顿觉胸口发闷,尤其是那些学子,在他们看来方运就算成不了大儒,成为大学士的机会也极大,到时候他们就是方运的同窗,以后就算不能从方运那里得到直接好处,也能让政敌不敢对他们轻举妄动。

可现在倒好,什么机会都没了。

许多人连带恨上了柳子诚。

此刻已近九点,方运向众人告辞。

等方运走了,柳子诚灰溜溜地离开。他来这里的时候,身边跟着二十人,走的时候,身边只剩三个,还包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文宫的管尧源。

一个秀才鄙夷地看着柳子诚的背影,道:“以前都说柳子诚狠辣,但我觉得既然是读书人,做事都应该有底线,所以一直不在乎他的恶名。可今天才明白,他这种人做事是无底线的。”

“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是他和卫院君勾结,可是他很聪明,没有在半圣面前为难方运,也没有暴露任何证据,就没办法抓住他的把柄。剑眉公虽然好杀,可也会讲究证据。卫院君要不是逼得半圣考倒背如流,剑眉公最多是骂他几句,绝不会杀他。”

“不过现在柳子诚再傻也不会动方运了。得一位半圣看重不说,仅仅通过请圣选的价值就不下于圣前秀才,这件事一定会上文报。方运本来在十国已经算是小有名气,请圣选的事一旦见报,他在十国的名声恐怕会超过许多普通的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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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觉得最多一个月他就会和剑眉公齐名。你们仔细想一想。自四月初一以来,他写过《蝶恋花-春景》,又出了《陋室铭》,都是必然上《圣道》的。而《圣道》已经多年没出警句,这句‘宝剑峰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回味无穷,劝学励志,足以让十国卖警句的字画店铺第一时间制作出售,又跟请圣选有关,必然会单独出现在《圣道》上,这等于三文同在。方运连续两个月三文在《圣道》,还不能轰传天下吗?”

“说的也是。”

“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在这个月再做出一首好的诗文,那就是四文同在了,十国文人非得吵翻天。”

“作为一个读书人,我希望他四文甚至五文同在,但作为他的‘差一点同窗’,我真希望他隐忍一年,等明年参加府试,一举夺魁,成为秀才第一。”

“有传闻说他会在本年参加府试。”

“他才学几个月的经义?就算考上秀才,也不能拿到第一,可惜了。”

“是啊,真希望他明年参加府试,万一他能拿到三个甲,那就是方五甲了,十国前所为有的五甲秀才啊。”

“五甲秀才可比双甲童生难百倍,莫要捧杀方运。”

“玩笑,玩笑而已,只是作为大源府人,我希望方运走得更高一点而已。”

方运坐在马车里,心中充满了喜悦,还有一点点的后怕。

“请圣选真是太冲动了,不过却没有错。读书人就是应该无畏无惧,若是这次被柳子诚和卫院君压下去,我的文胆漩涡轻则凝滞不动,重则破碎。现在有了雷鸣圣音灌顶,我成为圣前秀才的可能不仅变大,而且绝对不会根基不稳。”

一直在马车左侧的谈语跳上马车,掀开门帘进入车厢,道:“少爷,您真的要进州文院?”

“怎么,进州文院有什么不好?”

“倒不是不好。州文院每年只收府试前五的秀才,剩下的学生都是举人,因为都会纸上谈兵,所以州文院的学生要经常去灭妖屠蛮。江州不跟蛮族接壤,但三边都跟妖有关,州文院的各班每个季度都会外出杀妖。”

“我只是童生,难道也要杀妖?”

“你进了州文院已经算是破了普通的规矩,若是在杀妖上也要与其他学子不同,别人少不得说闲话。”

“那我就去杀妖。”方运道。

“你连纸上谈兵都不会,去了反而是拖累,别人自然还会说闲话。那州文院里左相一系的人可不少。”

方运道:“既然别人一定说闲话,那我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到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管那些闲话作甚,不过倒是多谢你的提醒。”

不多时,马车在州文院门口停下。

州文院门口有人把守,方运拿出文书,差役立刻恭敬地带着方运向秀才一班走去,一边走一边介绍一班的情况和规矩。

州文院很大,分为很多部分,有官员办公处理政务的地方,有学校宿舍,有考房区域,有食堂区域,有休息活动区,还有练习战诗词的大校场,所以差役建议方运在这几天多走走。

第61章 一班

差役边走边道:“举人十人一班,一年一般收三个班。秀才五人一班,一年只有一个班。秀才和举人都可读三年,三年后必须离开。州文院每年会有一次举人考,凡是考到前五的,将入京城的景国学宫。那里不仅有本国的举子进士,还有他国来游学的举人进士,更有众圣世家的子弟。”

方运一边听差役介绍,一边四处打量州文院。他之前只去过官员办公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学舍区域。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园林,小桥流水,长廊短亭,花香树茂,仿佛完全脱离世间的喧闹,回归自然的安宁。

方运点点头,这才是读书的地方。

两个人沿着鹅卵石路前行,绕过一座假山,看到一个圆拱门,上书“墨香”二字。

“这就是墨香舍,是秀才一班的所在。”

墨香舍是一个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座红顶凉亭,两侧是郁郁葱葱的草木,再向前就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黑瓦白墙。屋子的门敞开着,里面有桌椅和学子。

走了几步,方运听到里面的学子正在说话。

“先生,方运真的要来咱们班?我最喜欢他那首《岁暮》,直指朝堂诸公,大快人心。”

“我最爱那《陋室铭》,已经挂在我的书房,每天早起和晚睡前都朗诵一遍,连我家娘子都会背了。”

方运一愣,但想到古人结婚早,也就释然。

“以后方运就是你们的同窗,他的才名已经传遍十国,你们五个人可不能因他是童生而轻视他。”

“先生,你把我们当成书呆子吗?我们又不像柳子诚跟他有仇,结交他还来不及,怎会轻视他。”

“书呆子才更敬重他,是吧,文呆。”

“方运之才,胜我百倍,我自然无比敬重。”

方运没想到还在门外就被人议论,走到门口后,轻咳一声。

门开着,就见里面一个中年人和五个年轻人齐齐看过来。

差役微微弯腰,道:“讲郎先生,诸位秀才,这位就是方案首。”

“方运见过各位。”方运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从十几岁到三十岁都有的六个人,年龄跨度太大。

那五个秀才学生中有两个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笑着走过来。

两个少年都身穿深蓝色的秀才服,衣领处和袖口都绣着竹叶,和方运衣服上的柳叶有明显的区别。

“方双甲,你总算来了!你那首《岁暮》写的太好了,实乃我读书人的楷模!我叫陆宇,和你同岁,也是十六。”陆宇眉清目秀,是一个娃娃脸,笑起来很喜气。

一旁的小秀才道:“我叫宁志远,今年十七,我最喜欢你的《陋室铭》。”

“陆兄,宁兄。”方运客气地拱手见礼。

讲桌后面的老师和善地道:“我是州文院的讲郎,你以后叫我王先生即可。李云聪,你们三人也介绍一下吧,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同窗了。”

一个浓眉青年站起来,他不苟言笑,向方运一抱拳道:“大源府李云聪,久仰大名。日后柳子诚为难你,算上我。”

“谢过李兄。”

另外两个人也一一介绍,一个叫杜书岱,有些古板,但言辞间毫不掩饰对方运的推崇。另一个叫汤善越,很普通的一个人,笑得很和善。

这五个人是去年府试的前五,其中李云聪是秀才第一,在圣元大陆称之为茂才。

方运记住五个的名字,感觉这五个人都不错,没有一个人因为他的文名大而不服气或质疑,都是真心称赞,这才是十国最正常的文人。

李云聪三人年纪较大,所以不怎么主动,而陆宇和宁志远则对方运非常感兴趣,也不管王先生在那里,主动问方运一些事情。

王先生倒不介意,示意他们继续说。

方运没办法,只好耐心地回答陆宇和宁志远这两个追星族。

李云聪和王先生四人虽然不开口,但对方运的事情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一点没有上课的样子。

几个人稍微熟悉了,宁志远充满期待地问:“我们都听到雷鸣圣音,也听到半圣说你有大才,过了圣选,可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能说说经过吗?”

方运无奈地看了一眼王先生,王先生道:“你别看我,继续说,我也想听。”

众人齐笑。

方运发觉这个班和普通蒙学完全不一样,气氛非常轻松,毕竟府试前五的秀才以后中举的机会很大,将来就和王先生平起平坐,王先生自然不会处处摆出一副老师的架子。

方运慢慢把请圣选的经过说了一遍。

说到卫院君请求半圣考方运圣道大义的时候,六个人全都愤怒,最后说到李文鹰杀死卫院君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杀得好,连王先生都不例外。

等方运说完,李云聪冷哼一声,道:“方运你一定小心,大源府士族都知道柳子诚的恶名,你现在有半圣关注,又有神秘老师,他不会动你,一旦你出一点问题,他必然会痛下杀手。幸好你得罪的是柳子诚,要是得罪柳子智,恐怕已经死了。他们柳家老的老少的少,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谢李兄提醒。”方运道。

陆宇道:“他大哥柳子智虽然果断狠辣,但几乎没有太多的恶名,并不会去做下流事。柳子诚就不一样了,什么卑鄙的事都干的出来。”

方运点点头。

方运说了一个多小时,王先生让众人休息一刻,然后离开。不多时,王先生又走了回来,说是继续教课。

方运本以为会和族学一样换不同的老师讲,可仔细一想,这位王先生是举人,江州一年也不过出三四十个举人,不会有太多举人愿意教学生。

王先生这堂课要讲经义,怕方运听不懂,就问了方运一些有关经义的问题。

方运几乎看遍了所有的经义教材,理论比在场所有秀才都扎实,甚至不弱于举人,回答得头头是道。

王先生一开始只问基础的,可最后却问了一些连秀才都难以回答的问题,方运都能答出来。

五个秀才同窗像看妖怪似的看着方运,他们都是从童生到秀才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最清楚其中的艰辛。

陆宇低声道:“他对经义的掌握比我们都不差,这说明他现在至少能中秀才,就算府试考中前十都不成问题。”

“县试结束离现在还不到一个月,他竟然学到了这么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生而知之?”

王先生越问越高兴,笑道:“好!坐,你请圣言是童生天下第一,诗词也是童生天下第一,这经义就算是得丙下,也能中秀才。更何况你现在的经义最少可得丙上。我就不用特意为你而改变教课内容,至于以后教的策论部分,你可不听,用来自学经义,等考中秀才后再学策论不迟。”

接下来,王先生开始以去年州试的一道经义题“自靖人自献于先王”为例,开始教这些人怎么写经义。

方运知道“自靖,人自献于先王”这句话语出《尚书微子》,直译是:自己决定。每个人要对先王做出贡献。《微子》这一章是说商纣王的长兄微子向父师和水师两人求教,殷商将亡他该怎么办,最后微子选择了逃跑,商朝灭亡后,微子被周武王宽恕,成为宋国的第一位国君。

方运仔细听王先生的讲解,发现王先生在理论方面还不如那些写经义指导书籍的人,但在举例和细节方面要胜过,毕竟一本书能说的有限,而王先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剖析完这道经义题,王先生让六个人用自己的方式破题,最后把试卷教上去,王先生一一为众人点评。

方运前些日子一直在练破题,现在已经小有所得。

王先生点评完前面五人的破题,低头念着方运的试卷:“君子之去就死生,其志在天下国家而不在一身。故其死者非沽名,其生者非避祸,而引身以求去者……”

读完不过几百字的破题,王先生抬头看着方运,许久不语。

一旁的秀才也个个目露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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