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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晌午时慕容姑娘已经把药亲自端过来了,我去给您热热。”

“把药倒掉。”

叶莲灯淡淡开口,语调冰凉,眉间像是结了厚厚的冰霜,好似刹那间换了一个人。

碧儿毫不迟疑。

“是。”

晚宴设在御花园附近的霁云阁中,离叶莲灯所住的漪澜殿不远。

一连几天,她心里都烦躁不安,想一个人走走。

为防止宫女多事禀告宁绝,她找了好些个借口、费了好多口舌才把一众宫女服服帖帖地忽悠开。

独自寻了条偏僻的小路,她游荡散漫地前往霁云阁。

有丝竹咿呀声幽幽浅浅传入她耳中,左不过是些打磨修饰过的靡靡之音,浮华的欢愉里总是藏着深深的寂寞。

高阁重重,她无悲无喜地打量着,任由这幽冷深宫禁锢她自由。

这座城里,不见明月的暗夜时分,无时无刻不在酝酿着腥风血雨,纵使白日里人人嬉笑怒骂,一举一动都在相互算计,到了夜里卸去一身防备与伪装,却常常在半夜惊醒,燃起一盏暖色的灯方可入眠。

这是个杀人的宫城,自她失足她进来以后,昔日的奔走江湖的豪情恣意也一点点地在被消磨杀死。

这密闭的宫闱,在夜里的寒风呼啸中静默哭泣,激起深宫白骨、无名孤魂,皆载着满腹怨诽,飞入这宫墙上空,怒号着、嘶吼着吟唱一座城的悲歌。

活死人,白骨城——这就是深宫。

遍地都是宁绝这样的怪物。

再待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澜炽。

她站在离霁云阁十米远的地方,隐在薄暮时分的夜色里,深深凝望高楼上的璀璨。

常常有别人的记忆穿堂而入,好像多年前,那个她曾从一个地方拼命逃出来,也曾像如此仰望一座高阁上的繁华灯火,流光熠熠…

失神间,腰间忽然一紧,身后有人!

她讨厌任何人的触碰!

即刻抽出袖间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朝身后刺去。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短刃刺了个空,她将信将疑地回过头一看,身后竟空无一人。

反复环顾四周,只剩时有时无的鸟唱虫鸣。

像极了澜炽梦里彷徨的转身,令她心头一阵剧痛。

难以言喻的失落、深藏脑海的悲伤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似要将她吞没。

禅寂说梦中所见皆是她的心魔,可为何这幻相竟是这般真实?

方才,好像真的有人站在身后,真实到她甚至感受到了手背上温凉的触感。

种种错觉,勾起梦里见到的栩栩如生的过往,和那个与她无关的哭得撕心裂肺少年。

又来纠缠了,来自澜炽充满怨念的陌生记忆。

既完整又破碎,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变成锋刃和利网,令她无法触及。

叶莲灯愤愤纂紧拳头,无声地压抑着不该由她承受的痛苦。

但是下一刻,她震悚地睁大了眼睛。

手里有东西!摊开手,只见上面静静躺着一枚玉质的同心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是个修文狂魔,对自己的知识文笔很不满意,改来改去只能到这个水平了,55555求轻喷~

第6章 伍 夜宴(上)

叶莲灯到的时候,宁绝正打算派人去找她。

她本该和宁绝一同安排这次的宴席,以东道主的身份早早过来,但是来自各国的高官贵胄已经来了一多半,她才款款而来。

“澜炽王妃可算来了,摄政王当真对您是宠爱有加,金屋藏娇不让您早些露面啊。”一个满脸横肉、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说到。

“本宫脾气不好,做事常常不知分寸,还是晚一些来得好,免得给王爷添麻烦。”叶莲灯冷冷回道,目光再凉凉一扫,索性彻底坐实了那“悍妇”之称,不在理会那人咬牙切齿的模样。

走到宁绝身边坐下时,本就嘈杂的大殿上又添了一分热闹。

不知是谁的妻妾和旁人议论道:

“别去惹那王妃,摄政王独宠她一人,性子泼辣牙尖嘴利,惹了她准没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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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来历,听说邺王对此一直讳莫如深。”

“她真是不中用,五年了,连个孩子都没生下。”

……

叶莲灯和宁绝二人都是不俗的练家子,耳力极好,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全都一句不落地听入耳中。

只是这些话她早就听惯了,再懒得流露任何表情。

“阿姝怎么没有来?”叶莲灯问。

“阿姝”是宁绝小四岁的胞妹宁姝,年二十有三,是顺承帝的小公主。

顺承帝只有一位王后,十年前就已经去了,他也再未立后,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宁绝兄妹身上。

是以,宁姝从小就在父兄的宠爱下长大,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加上叶莲灯只大她一岁,做了这冒牌王妃后,她也就比较喜欢和温柔单纯的宁姝相处。

宁绝眼神闪烁了一瞬,温柔笑道:

“刚才差人去问了,说是昨日酱肘子吃多了正在闹肚子,要过一会儿才能来。”

叶莲灯凉凉地看着宁绝:“你的妹妹从不吃油腻的东西。”

“……”宁绝略显尴尬地笑笑。

“为什么不让她来?”

“冤枉啊,是她自己不想来。”宁绝作无辜状。

不对劲,宁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妹妹的饮食习惯。

以他的老谋深算,就算要撒谎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谎言。

为什么要骗她?

难道他已经察觉了她和宁姝的计谋?

一旁的宁绝瞧她心不在焉,举起一杯酒,嬉笑道:“王妃怎的心不在焉,来和本王喝一杯如何?”

他话音刚落,叶莲灯已利落地举起杯盏,和他的猛力杯盏一撞,仰头一口饮尽。

宁绝愣了愣,无奈一笑,将杯中酒也一口倒入喉中。

叶莲灯又连续喝了好几杯,终于停下了。

宁绝深沉地盯着叶莲灯,叶莲灯则失神迷离地盯着茫茫夜色。

举杯又是一大口,不多时,再三杯已下肚。

她看起来醉醺醺的。

口里微不可查地念了一句诗忽然,“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她转过头来醉了一般向宁绝问道:

“宁绝…你老婆究竟去哪儿啦?我去把她给你找回来,我凭什么替她在宫里受罪……但她为什么要离开你,是不是你太坏了?嗯?”

她的眼神有脉脉秋光荡漾,一双清浅的眸子似有魔力,可摄人心魂。

她的酒量不好,三两杯便可轻易地灌醉她。

大多数人醉了之后会胡言乱语,她和旁人不同,醉了之后的动作则和平日里的作风截然相反,往往格外温婉可人。

他顺势将她搂入怀中,温言道:“莲灯,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子。即便有些事瞒着你,也是为你好。”

“嗯?”

她醉得厉害了,也不想醒来,稀里糊涂地回应他。

宁绝忽然想到了什么,把她的头埋进自己怀里,在她耳畔极其温柔地许下一句谶言:“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我,只要活在我知道的地方便好。”

……

叶莲灯醉得快,醒得也快。

不多时,她睁开眼睛,从宁绝怀里坐起,照旧一把推开他。

满堂的宾客见了动静,好笑地瞅向她这一方。

“我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

时间不够,还要等。

她不再理他,兀自整了整衣衫,手枕几案,瞟了一眼大殿中央。

几位红纱覆面的红衣美人身姿妙曼,正翩翩起舞。几人长绫一甩,竟甩出一个寿字。

众人皆拍手叫好,个个赞不绝口。

只有坐在最高处的顺承帝咿咿呀呀着瞪大了眼睛,既像是满眼刻毒的怨愤,又像是激动得喜不自胜。

可这些都与她无关,她现在只需要等,等一个离宫的机会。

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同心坠。

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变故呢?

今日的晚宴由宁绝一手操办,许多权贵想借此机会拉拢他,那么对他这个出类拔萃的年轻摄政王来说则是一次巩固势力的良机——

晋国、北周、东洛三个势力不小的邻国都派了使臣前来祝寿,就连昔日分裂的月掣和稹剌两个北边的大部落今日也难得的一同出席宴会。

离他们最近的对桌一直是空着的,有个人迟迟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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