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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奇笑笑,心道,昭庆殿的贤妃才“坏”不了,真要气坏的怕是昭阳殿里徐国夫人那个老太婆!京城里又要多一家“贵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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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国夫人当然要生气的,她还在宫里没走,正在昭阳殿里看女儿哭。
杜皇后难过得直掉泪:“圣人极少这样的。”少年夫妻,总是有些情份的,只是这情份越来越薄。开始是凌贤妃得宠,现在连不声不响的梁才人都能叫圣人为她出头了。杜皇后还是认为:“阿娘,您对梁氏和气些吧。本来不算什么的人,反而是你将他们提到了圣人面前了。他们不争气,京城人笑话,与我们何干?”
“这还是怪了我了吗?”徐国夫人更生气了,“我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你吗?这件事,必然是贤妃那个贱婢从中挑唆!十几年了,梁才人在圣人面前晃来晃去,儿子都养这么大了,也没见册什么婕妤!一定是她!”
“阿娘,您冷静些,”杜皇后连自己的难过都不能顾,先得安抚母亲,“您手上口上越狠,就衬得她越可怜,反而是帮了她。还有梁才人的事,也是一样的。”
徐国夫人恼了:“我是你亲娘,我会害你吗?我狠了,就不用你狠了,我要是不管这些人,你自己上阵收拾?圣人当年既说出让我帮忙的话来,我不管,还等着他找别人来帮你管吗?君无戏言,谁叫他说了呢?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还有,那梁家,你小瞧是要吃苦头的。位子就那么多,有一个人上来,就要有一个人下去。梁家上来了,你想下去吗?你想杜家下去,还是想你舅舅家下去呢?”
杜皇后一惊:“那……那怎么办?圣人现在应该是不想生事的。”
“你才是六宫之主!你不是皇后吗?不应该贤德吗?给延嘉殿安排宫女宦官过去,看着姓梁的!她在掖庭里住,能有什么合用的人?”
第25章 奇货可居
徐国夫人的办法还挺不错的, 她虽然脾气不好,一旦要安排事情的时候,都还能做到有条有理,尤其是后宅、后宫相关的事情,更是很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昔年皇帝也是看中这位岳母素来有整顿闺阁“风气肃然”这优点, 才肯请她帮忙的。
杜皇后听徐国夫人将主意一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掐着指头数了数利弊, 于公,于私都合适。
不过杜皇后心里还是有点小酸。仁孝太子的母亲李淑妃,因为出身不算低,还生下了长子, 杜皇后能够接受她位置高一些。像凌贤妃,杜皇后就一千一万个不能接受她出身卑贱而登高位!
相较之下,梁婕妤就在两者之间,做到婕妤, 杜皇后认为她素质不够。比一比凌贤妃,又认为梁婕妤是可以忍受的。
当下,杜皇后还真的认真物色起人选来了。得相貌周正的, 性情也不能是尖酸刻薄的,宫女、宦官都要有, 好兼顾各种事物。办事得伶俐周到,梁婕妤自己就闷闷的, 再配一群闷葫芦, 吃了凌贤妃的亏也不知道叫唤, 那就不好了。
杜皇后左挑右挑,挑了李吉做宦官的头儿,又挑了个叫君华的宫女头儿,两个人各带几个机灵的手下,排作两队,直接开到延嘉殿去了。临行前,杜皇后对李吉和君华道:“你们两个要用心侍候婕妤,婕妤是太子的生母,不可以被人轻视,婕妤那里有什么事情过来告诉我,我好为她打算。”
李吉与君华跪在地上,答道:“唯娘娘之命是从。”
杜皇后摆手道:“好了,就这样吧。去帮婕妤好好收拾收拾,总在别人那里住着像什么话呢?”
徐国夫人冷笑道:“你们两个好好提醒婕妤,谁才是皇后!别拜错了庙门。”
李吉与君华对望一眼,一齐对徐国夫人行了个礼。
徐国夫人常训得人不敢说话,对此不以为意:“行了,时候不早了,去吧!”
此时,梁婕妤还在昭庆殿里住着呢。
梁婕妤并不想住在昭庆殿里,十几年的宫廷生活让她明白了自己有多少本事,左右逢源是不要想了的,拉拢凌贤妃的本事她也是没有的,跟杜皇后叫板的能耐就更缺了。凌贤妃这么一弄,又把她给夹中间去了。
凌贤妃照顾人,又是真照顾,梁婕妤怀胎生子的时候都没享过现在这样的福,且还不用被徐国夫人嘲讽刻薄。但是,梁婕妤知道,皇帝去昭阳殿找人,八成是凌贤妃在搞鬼。再者说,延嘉殿里现在上上下下都换成了凌贤妃的人,梁婕妤想当不知道都难。
凌贤妃正笑吟吟地请她吃水果,一面拿小银叉子叉着块果肉,一面说:“都洒扫好啦,就差些布置,须得请示皇后娘娘,等这些办好了,梁姐姐你的礼服也该得了,对了,还有车马仪仗……”
梁婕妤将哑巴,到最后才嗫嚅出一句:“娘娘受累了。”
“不累不累,梁姐姐以后也要自己学着处置这些事情了呢。往后不在掖庭里住,自己掌管自己的地方了。哎,梁姐姐使唤的人还不够吧?这样,咱先凑足了人数,梁姐姐先用着。等有合意了,或者这些不合意了,再慢慢撤换,先将眼前的这件大喜事给办妥,姐姐看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梁婕妤入宫十几年,已见识过无数的坑,知道这并不是问她的意见,而是告诉她,最好说:“挺好挺好,娘娘吩咐就好。”
是皇帝让凌贤妃“照顾”她的,不管贤妃是善还是恶,她都只能受着。
凌贤妃满意了,心里也有点由得意而生出的恨铁不成钢: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木呢?!就是因为你这样,你儿子都做了太子,皇后母女俩还拿你当奴婢看!敢不敢爽气些?!
想到了“太子”凌贤妃便想到了为自己的儿子求太子之位而不可得的伤心事,也沉默了。梁婕妤是个安静的人,在昭阳殿曾经有三天三夜没说过话的成绩。两人默默对坐,不一会儿凌贤妃回过味儿:“瓜都锈了,换新的来。”
梁婕妤心里怪舍不得的,正月里有鲜瓜果,多稀罕的。她木惯了,可惜也没表现出来,依旧呆坐着。
凌贤妃觉得气氛太安静了,正想另起个话头,先前她打发去送梁玉的那个宦官又飞奔过来,悄悄跑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那边,派了人到延嘉殿去……”
她这边只管嘀咕,梁婕妤眼皮不带翻一下的,坐得安静如泥塑一般。凌贤妃的脸渐渐不好看了起来,又慢慢缓了下去,笑着对梁婕妤道:“徐国夫人真是关怀梁姐姐呢!”
梁婕妤听到徐国夫人,忍不住抖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啥?”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
凌贤妃叹道:“这不,打了一架。”
昭阳殿的人自认为奉了皇后的命令就可以接管延嘉殿,昭庆殿派去的人却不肯轻易将地盘让出来,两下说拧了,新仇旧恨,先是说理,越说越僵,就变成了吵。越吵越上火,两边的宦官居然殴斗了起来。
凌贤妃道:“说不得,还得咱们过去。梁姐姐与我同行可好?也看看延嘉殿布置得合不合意,只怕姐姐不想去,皇后也要相招的,不如自己去了。”
如果不去,不定贤妃又要背后做什么,梁婕妤推辞不得,只得点头。凌贤妃邀请梁婕妤与自己同坐一辇,梁婕妤再三推辞,还是被她拉了上去。梁婕妤只敢坐半个身子,又被凌贤妃按住了:“梁姐姐真是好叫人生气,你已是婕妤了,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呢?就是为了太子,也该拿出点架式来。”
梁婕妤心说,你别坑我就行了。慢慢坐正了。
一路上,凌贤妃也不说杜皇后的坏话,只问梁婕妤有什么为难的地方:“现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我便与梁姐姐说句实话,这件事恐怕是徐国夫人的主意,皇后娘娘是个贤良的人,可一旦徐国夫人出了主意,姐姐怕是要小心了,姐姐身边,可得有几个得力的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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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婕妤闷声不吭,眼看延嘉殿就在眼前了,才说一句:“我也不知道,我也没理过事。只别叫我全看着生脸就行。”
凌贤妃再要说话,延嘉殿又到了,梁婕妤麻利地下了步辇,转身来扶凌贤妃,凌贤妃手差点递出去,忙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延嘉殿里打得正热闹,凌贤妃还是有些威严的,喝止了双方:“成何体统?传宫正来!”宫正是掌赏罚的,一听到这个词,两下都停了手。昭庆殿是贤妃的人,哭委屈:“奴婢们正做着活计,他们闯进来就打人。”
李吉等人背后有皇后,也不肯示弱:“奴婢等奉掖庭局的调,这些野猫居然敢占屋子。”
两下还没理出个胜负,昭阳殿杜皇后传了令来——听说殴斗了,你们都过来!
凌贤妃死死拉着梁婕妤与她一同去两仪殿。什么杜皇后,完儿蛋去吧!皇后能大过皇帝?姓赵的那个老虔婆,有种再跟圣人闹一场试试!圣人已经很厌烦这个老东西了!
梁婕妤想跑,但是没跑掉,只能硬着头皮进了两仪殿。
桓琚原以为安排得非常周到了,杜皇后那里有徐国夫人陪着,母女两人凑一堆生气、骂人,免得祸害别人。梁婕妤没见过大世面,叫凌贤妃帮着。凌贤妃呢,得给她留条后路。
完美!
结果打了起来。
桓琚一听始末,便知道内情,不外乎杜皇后在徐国夫人的撺掇之下,想继续控制梁婕妤嘛。心道,昭阳殿真是不让人省心!正要发话,杜皇后得到消息,带着徐国夫人,娘儿俩也赶过来了。
进了两仪殿,杜皇后落落大方地上来与桓琚并肩,凌贤妃委屈巴巴,只能在下面站着,一只手还是死死拉着梁婕妤不放,仿佛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梁婕妤只觉得快要被凌贤妃拖到水里淹死了!
徐国夫人站在女儿的下首,一双眼睛狠狠盯着凌、梁二人,看得桓琚一阵的不舒服。那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心爱的女人,一个是太子的生母,桓琚心里的天平有点歪了。没好气地问杜皇后道:“你又来干什么?看殴斗?”
杜皇后正色道:“圣人这话说岔了。哪位英主围观奴婢殴斗取乐的呢?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奴婢殴斗,有宫正处置。宫中人事调度,是掖庭局的职责,贤妃,你不经掖庭局而调度宫女宦官,你可知错?”
凌贤妃抬起头来,泪珠儿要掉不掉的看着皇帝:“妾知错。”
桓琚冷笑道:“皇后倒是谨遵法度,细枝末节清楚得很!”
一旁徐国夫人听出话不对来了,也严肃地说:“圣人,皇后向来逾矩之处,圣人对皇后似有不满之意,皇后错在何处,还请圣人明示!”
桓琚这才看了徐国夫人一眼,又转回来盯着杜皇后:“奴婢殴斗,有宫正处置。宫中人事调度,是掖庭局的职责。以太子的母亲为奴婢,你就是这么‘不逾矩’的?你使唤,她也使唤的吗?”一指指着徐国夫人。
梁婕妤吓得跪了下去,一只手还被凌贤妃死死攥着,几乎要拖成个仙人指路的姿势。梁婕妤心里将凌贤妃祖十八代都骂了一回,一个音都不敢往外蹦。
杜皇后心头一寒,忙请罪:“是妾的过失!”徐国夫人看情势不对,居然没有再插话。桓琚权衡了一下情势,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是给延嘉殿选人,梁婕妤,你说怎么办呢?”
梁婕妤声如蚊蚋:“妾,妾,只要原本脸熟的几个人,看着安心。旁的……不是有掖庭局么?”你们谁能争到掖庭局,那是你们的本事,别拿老娘作筏子!她很想自己也能跟母亲似的跳起来掀摊儿,叫人不敢小瞧,终究还是忍下了。
桓琚笑了:“那就这样吧。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梁婕妤被塞了一口苦黄连,被凌贤妃又给带回昭庆殿了,背后徐国夫人的目光能把她剔得只剩个骨头架子。而杜皇后失望、指控的眼神也同样的令人吃不消,皇后是个好皇后,除了纵容徐国夫人,没别的毛病了。
儿子在东宫,梁婕妤眼前一个依靠都没有,开始怀念起自己的娘家人来了。
【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梁婕妤低头摸了摸左腕,一圈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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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还不知道梁婕妤在宫里又受了一回夹板气,还被昭阳殿又记了一笔大的。留在永乐坊的人老实窝着,心已经飞了。空气里弥漫着兴奋喜悦,心里盘算着到了新宅自己能分到多大的屋子,心爱的东西要怎么收拾,怎么带到大房子里去。人人见面都是微笑,梁四郎甚至对媳妇说:“我下手没轻重,你还疼不?”
梁满仓父女俩则在宋奇的护送之下,到了长乐坊。
长乐坊这处宅子,宋奇动身去梁府之前就挑好下令动手打扫了。这处宅子称得上深宅大院,将梁家人往里面一关,就不像老宅那么容易被人探听到不着调的言论。闭门教上俩月,也就能应付差使了,想来圣人也不会要求俩月功夫就能让梁家脱胎换骨像是世家那样风雅的。
宋奇亲自引路:“梁翁、三姨,这边请。”
府邸很大!
梁满仓见过萧府,梁玉见过袁府,这个府邸比那两家也只差一点。够了!父女俩都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并不敢就跟萧、袁二府比了。宋奇一面走,一面介绍:“这里是厅事,这是前堂,这是花厅,这就是图上的书房……”
他说着,随从有眼色地从袋里将图轴取出来,方便宋奇介绍。一面介绍,宋奇一面根据刚才看到的梁家的情况又作了些调整,看得梁氏父女都点头。
宋奇又问:“不知二位还有什么要指正的么?”
梁满仓道:“咳咳,挺好,挺好,是吧?玉?哎……这么大地方,种花可惜了。”
宋奇缓声解释:“老翁以后不必为瓜菜愁忧,若是喜欢,可以栽几架葡萄。城外庄园自有瓜菜粮米产出。城内地方狭小,不如城外种的好。”
梁满仓满意了,梁玉又说话了:“别处我说不上话,我住的地方,劳烦给辟间书房。我要两间卧房,都是一样一样的。能给单垒个灶么?”
宋奇笑道:“好。”
梁满仓不乐意了:“你干啥?要单过啊?”
“不是说了,要请个先生么?跟我住,给她单立灶,想怎么着怎么着,花用从扣下来的钱里出。”
梁满仓不吱声了。
宋奇依旧微笑,问道:“三姨是要单请一个西席?”
梁玉道:“想找个先生教我读书。”
宋奇为了确认梁家的状态,又问了一句:“三姨想要什么样的先生呢?是教府上小娘子,还是三姨自己有什么用?”
梁玉道:“京城里的事情您肯定比我明白,正想请教您。我想找一个能教我读经史、讲道理的女先生,这样的人多不多,好不好请?”
宋奇心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全家就这一个有门籍的了,圣人的眼睛,毒!
很认真地道:“想来寻常识字的妇人是入不了三姨法眼的。要通晓经史的女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是想请,难。她们多半是名门闺秀,出阁后也嫁与当世豪族,都是母女、姑姪相传,并不会理会外人。又有一种,是犯官家眷,这等人,一是人少,二是多半没入掖庭,流落在外的也不多。”
梁玉道:“要是我就想要这样的呢?”
宋奇便给她出了个主意:“下官可代三姨放出风声去,愿者上钩。等到人来了,三姨再看合不合意,如何?”
“好,”梁玉很快下了决定,“那就有劳您啦。”
宋奇连说不敢,又问梁满仓还有什么要改的,梁满仓踌躇道:“就怕搬起来不利落。”
宋奇道:“只管包在下官身上。”
“那就指望你哩。”
看完新宅,宋奇给梁满仓又定出了搬迁的计划,新府调整一下刚才提到的细节,趁这功夫,梁家老宅打包行李。三天之后,这边完工,那边装车。梁满苍担心的“财不露白”问题,宋奇也婉转地告诉他,他那点钱,在京城算寒酸的。皇帝为了让他不要太寒酸,以后还有一些赏赐。
梁满仓很好说话,完全执行了宋奇的计划,这让宋奇生出了与当初陆谊等人一样的想法:梁家虽然村气十足,但是当家人还算明白,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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