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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点头,“宫里御药房有个扬州选上来的御医,叫周兴祖,最得皇帝器重,每月养心殿请脉必是他。他医术高超,从他手上治好的疑难杂症不老少,回头打发他上你府里去,叫他瞧一瞧,总要去了病根儿才好。”

这一说,激出嘤鸣一身冷汗来。只觉手脚都麻了,还得硬挺住不至失仪,呵着腰说:“奴才何德何能,让老佛爷为奴才的病费心。周太医是为主子们瞧病的,奴才人微福薄,不敢劳动。”

太皇太后却和皇太后相视一笑,曼声道:“你福泽深厚得很,仔细作养身子,将来好日子长着呢。”

至于后来是怎么走出慈宁宫的,嘤鸣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人飘飘的,像离了魂似的,见到福晋第一句话就是“额涅,怎么办呢”,把福晋吓了一大跳。

作者有话要说:  1老爷儿:太阳。

第7章 惊蛰(3)

看这态势,确实是不大好。宫里人说话都意味深长,不完全点破,让你且费思量,且要琢磨。

京里的王公大臣们,哪个和御药房的太医没有私交?这些太医们虽在宫里当值,宫外也有家小宅邸。像哪位王爷吃坏了肚子,哪家哥儿姐儿伤风咳嗽,总免不了要麻烦他们。所以太医值上给皇帝后妃们瞧病,下了值私人的时间,应邀过府观观气色、诊个脉,都是常事。

然而别人是如此,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周兴祖。周兴祖在太医院的职位不高,却深得皇帝器重,养心殿日常的请脉都由他负责,可以说他只为皇帝瞧病,是皇帝一个人的专属御医。如今太皇太后竟要差遣他来给嘤鸣治病根儿,这说明了什么?还有那句“你福泽深厚得很”,这话从太皇太后嘴里说出来,又是何等分量!

家里人都呆坐着,不知如何是好。纳公爷和诸军机商议完了大行皇后奉安事宜,回到家里一看,一个个雨水浇淋的泥胎模样,踟蹰着边摘帽子边问出了什么事儿,“别不是厚朴又作恶了吧!”

在他眼里家中一向太平,但凡有事,必是二小子闯了祸。

侧福晋觉得他们父子上辈子一定是仇人,厚朴确实人嫌狗不待见,但什么事儿都赖他,有点不大厚道。

她呆呆起身,呆呆接过纳公爷的官帽搁在帽筒上。福晋把今天宫里发生的事娓娓道明了,她就直瞧着纳辛,看他能不能解读出别的意思,哪怕暂安大家的心也好。结果纳公爷比她还慌,半天右拳击左掌,唉地一声长叹:“满砸!”不过他担心的并不是闺女要进宫,往后要过囚犯一样的日子,甚至可能走上大行皇后的老路。他担心的是称病的事会不会被戳穿,毕竟装病装一时还可以,装一辈子根本是异想天开。

侧福晋冲他哭了,“爷,我在您家二十年,兢兢业业的伺候您,从不敢偷奸耍滑,您怎么对我的孩子这么不上心呢。嘤鸣不是您养的吗?皇后娘娘前车之鉴还热乎着呢,您一抹头就忘了?这是把我的孩子往铡刀底下送,您看不出来啊?”

纳公爷惨然听侧福晋说完,又惨然地说:“我能有什么法子?既然太皇太后都召见了,可不板上钉钉了嘛。依着我说,就算真进了宫也没什么,各人头上半边天,皇上不待见薛尚章的闺女,未见得不待见我纳辛的闺女。”

这话连福晋都听不下去了,“薛家这会儿引荐,是存着好心的吗?明明白白说了是干闺女,您没听真周?”

这下纳公爷没话说了,在圈椅里呆坐半天,最后想到一个胆大包天的辙,“横竖我在军机处常能见皇上,回头寻个机会在他跟前露露口风,就说嘤鸣许了人家,等日子一到就办喜事。”

这回无话可说的轮到福晋了,她冲侧福晋干瞪眼,“你瞧瞧……”

和皇帝去说,我家姑娘不能跟您,您另寻主儿?这么说,拿堂堂一国之君当什么?皇帝至多一笑,说后宫的事儿全凭老佛爷做主,然后呢?小鞋管叫你穿个满够,接下来就等着丢官夺爵,回家吃咸菜帮子去吧。

反正这件事成了悬在全家头顶上的利剑,碍于皇后大丧未出服,宫里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侧福晋终究担心,便使了银子,辗转打听慈宁宫其后有没有再召见其他官眷,得到的结果是没有。慈宁宫二把手,还狗摇尾巴地朝她打千儿,“给您道喜呀。”

喜从何来呢,真是坏得不能再坏了,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纳辛和薛尚章穿一条裤子!侧福晋在家熬油似的等了七天,第八天直去了果勇公府,拜访果勇公福晋。

薛福晋知道她为什么事而来,见了也分外热络,牵着她的手说:“我这程子真是忙昏了头,原想着要去府上一趟的,竟未抽出空来。”

侧福晋说话还得尽量委婉着,说家里遭逢骤变,请公爷和福晋千万节哀。又兜了半天的圈子,才问起那天太皇太后召见的事儿,忡忡道:“孩子回来一说,我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我想着皇后娘娘方才大行,总不至于这个当口上相看人的……自然,都是我这做娘的瞎猜,拿不定主意,只好上您这儿来打听,究竟是怎么个说法儿,您给透个底吧。”

薛福晋却说太皇太后的召见,她本也不知情,是后来有人来请,她进慈宁宫没多会儿嘤鸣就到了,才知道太皇太后有心叫她进去问话。

“朝政大事不是咱们后院妇人能议论的,但你我两家交好,宫里头早有耳闻。咱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是这么个想头儿,皇后没了,嘤鸣要是能进宫,咱们两家的富贵岂不可永保?”

侧福晋的心都凉了,她打算得这么细致,还敢说事先不知情?

“福晋,咱们都是自己人,嘤鸣也是您瞧着长大的,您往常可疼她。皇后大行前召嘤鸣进宫,姐儿俩什么心里话都说……您瞧,您还觉得嘤鸣进宫是好事儿?”

薛福晋一口咬定是好事,“有了前头这事,嘤鸣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深知,满朝文武的眼睛都看着呢。”说着两眼盈满了泪,一字一句道,“深知是为嘤鸣打前锋的,她能保嘤鸣步步高升。嘤鸣是你的闺女,可在我看来,她也是我的闺女。做额涅的,哪个不盼着孩子好?你不愿意她俯视苍生,母仪天下?”

侧福晋急得没辙,“可……可她已经许了人家了,您没往上报?”

薛福晋却笑起来,“又没成亲,小定罢了,退了就是了。这世上还有谁尊贵得过万岁爷?消息一出,只怕用不着你们费心,海家自会上门退亲的。”

侧福晋站在那里,连哭都哭不出来。宫里要查一个姑娘的根底,不费吹灰之力。嘤鸣许了镇国将军府的事儿,九成里头已经知道了,还宣召她,全是因为薛尚章掌管了六旗兵马,太皇太后暂且不得不容忍他。等将来这六旗人马收缴了怎么办?皇帝不再念薛家早年的大功,又该怎么办?

这是拿别人的孩子填窟窿啊,侧福晋缓缓摇头,“福晋,我可太恨您了……真的,太恨您了……”

恨也没用,薛福晋说:“我是为了咱们大家。只要咱们的孩子是皇后,咱们就有一重保障,你现在不信,将来自然会明白的。”

侧福晋什么主意也没讨着,失魂落魄回了家。到家淌眼抹泪,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嘤鸣坐在她床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懂得薛福晋的用意。这些年两家捆绑得越来越紧密,薛深知在后位上,自会保住齐家;换个个儿齐嘤鸣在后位上,也不能不保薛家。

她轻拍了拍侧福晋身上的被褥,说:“奶奶别哭了,事儿还没坏得那样呢。皇后娘娘才崩的,皇上百日之内绝不会选秀,也不会册立继后。只要宫里没有明确的示下,咱们满了三十日就和海家把事办了。我去和海银台说,过了礼就成,不用大肆张扬,两家一处吃了喜宴,这个婚就算结成了,您看好不好?”

侧福晋一琢磨,倒也成,“这么着向宫里表明态度,咱们不和薛家沆瀣一气,也好叫皇上放轻对你阿玛的防备。就是太委屈你,好好的明媒正娶,遮遮掩掩的办了,怕叫婆家低看你。”

嘤鸣笑着说不会,“他们该过的礼,一样也不能少。皇后新丧,百日内不得取乐的规矩大家都懂。”

话虽这么说,但很少有人家抢在这三个月内办喜事的。除非实在等不得了,譬如家里有爷辈父辈眼看不好,怕丁忧再等三年。抑或是姑娘有了身子,拖下去怕肚子掩不住等等,总之都不是好事。

嘤鸣素来不为自己争取什么,唯独这回,她想替自己的后半生拼一拼。深知在宫里落了那样的下场,她点滴看在眼里,那不是个好去处。既然如此,就不能坐以待毙,多等一日便多一日风险,必须赶在宫里有所动作前,把这事商定。

侧福晋想了又想,“还是明儿和福晋商量一回,咱们下拜帖,把辅国将军和福晋请到府里,咱们明着来商议这件事儿。”

嘤鸣却摇头,“日子是我和海银台过的,他若赞同,就回去筹备;若是不赞同,咱们别弄得烽火狼烟的,把海家牵连进来。”

其实打心眼里说,两家大人坐下来商定,于她既有尊贵,又有体面。可人心究竟怎么长,谁也说不准。福晋固然疼爱,但绝不像对自己女儿那么无私。退一万步说,把她送进宫,对齐家有益无害。她个人过得好与不好,只有自己和亲生母亲关心罢了。

她去见了海银台,没上茶寮,也没去他府上。小厮奉命候在他下值的必经之路,看见他过来,上前扎地打千儿,说:“三爷,我们家姑娘让奴才传个话,请三爷移步相见。”

祁人家的姑娘大多豪爽,很多事也是敢作敢当,但嘤鸣和那些姑娘不一样。海银台心里希望是她,又料着不能是她,便摇头道:“我忙得很,你回你主子一声,就说实在不得闲,请她见谅。”

这下小厮急了,嗳了声说:“三爷,您不问问是哪家姑娘,这就着急要走?”

海银台没法儿,蹙眉说:“你传话不报身家,怎么当的差事?”

这么一来小厮笑了,这本是他家姑娘特意吩咐的,瞧瞧未来的姑爷是不是什么人都肯见。如今可瞧出来了,海三爷为人正派得很,和他家姑娘正相称。便又插秧打了一千儿,“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该死。奴才是直义公府的,奉我家二姑娘的令儿,请三爷借一步说话。”

海银台听说是她,脸上一霎雨过天晴了,匆匆顺着小厮的指引赶去见她,远远儿便看见烟柳成阵的堤岸上,有人打着一把牙色的伞,慢慢地,细细地徘徊。她是个不急不躁的脾气,待人也是不紧不慢的温存,能舍下面子来找他,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怕自己气喘吁吁的模样惹她笑话,站定脚缓了缓,才上前叫了声“妹妹”。

她听见了,转过身来,茶白的春袍外罩一件淡松烟的琵琶襟坎肩,那容色在素锦的映衬下,比外面三月的春光还要温暖。

第8章 惊蛰(4)

天正晴,柳树抽出了新芽,长长的丝绦染上淡淡的翠色,随风轻拂过她的伞面。她没有说话,眉眼弯弯望着他,他在那片凝视里,产生一种微醺的错觉。

定了亲的两个人,半生不熟,因亲事在那里,心里装着满足,装着稳妥,相见时候格外熨帖。似乎也不需要急于表明相思和情谊,只需对望着,千言万语脉脉一笑,已然尽够了。

这样大好的春光里,高声恐惊天上人。相顾无言,似乎又显木讷,他有些手足无措,低低道:“我奉旨为大行皇后预备殡宫,昨儿才回京的。本来想去见一见你,衙门里堆积的差事又太多,都是要现办的,没能抽出工夫来。今儿恰好差不多了,本打算回去换身衣裳,就去府上求见,没想到你先来了……”

嘤鸣说是,“皇后的事儿一出,宫里各衙门都不得闲,你忙我知道。我是瞧着今儿天气好,带丫头出来踏个青,恰好走到这里,便想见你一面。”

海银台脸上升起一点红晕来,那句想见你一面,叫他心头一热。

他是个沟壑山川里行走的人,除了闷头制作烫样,余下的大半时间都在山野间丈量和计算。他见过的姑娘不多,因此一不小心容易脸红。他是个万事讲究效率的人,从没想过为婚姻大肆筛选合适的人选,遇上这个已经极好,就一门心思地等着她垂青他,等着迎娶她过门。

倾慕的姑娘主动来瞧他,这让他受宠若惊,但隐约又觉得不单是来见一见那么简单。斟酌了再三不好相问,便笑着指指前面,“这条长堤通琼府花园,那园子是前朝一位翰林的私宅。后来家里没落了,又舍不得把园子出让,干脆凿了围墙供人游玩。妹妹去过那里么?”

嘤鸣说没有,“我不常出门,琼府花园倒是听说过,一直没有机会去瞧瞧。”

海银台抿唇一笑,他笑起来总带着腼腆的味道,是现在世故的大爷们脸上看不到的,“那正好,我陪妹妹走走。”

嘤鸣点了点头,回身吩咐鹿格:“你去车里,把我的斗篷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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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格会意了,忙呵腰道是,其实主子这么吩咐并不是当真要斗篷,只是拿这个借口先支开她,有些话好私下和海三爷谈。

两个人并肩走在长长的堤岸上,枝头有新芽,地上草皮也渐渐吐了绿,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总叫人有起死回生之感。

嘤鸣微微偏过头,眼梢瞥见他负手而行,一身晚波蓝的便服,衬得人如松柏一样。

话到嘴边,不好开口,她犹豫着,恰在这时他伸手来接她的伞。姑娘的伞比男人的伞要精细很多,不管是伞面还是伞骨。他握上她刚才握过的地方,凹凸有致的海棠花伞柄上,还留着淡淡的温度。他说:“下回我替你做把新的吧,更轻便些,拿着也更趁手。”

嘤鸣听了莞尔,似乎没什么可客套的,便说好。低头往前挪步,路上有几颗石子都数得清清楚楚。现在倒有些后悔直愣愣来找他了,自己亲自和对方谈婚嫁,确实不大好意思。

还是他寻了话题解困,温声说:“皇后归天,你心里很难过吧?人生在世,总要不断经历相逢和离别,不因相逢狂喜,不因离别落泪,都是对自己的保护。”

嘤鸣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倒和她处世的态度不谋而合。可自保虽是自保了,总欠缺不顾一切的力量和勇气。她笑着望向远处的烟柳,“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果能做到,必是因为感情不够深。”

他沉默下来,垂眼说是,“过会儿咱们也要分别,单是想想,心里就开始不大好受了。”

嘤鸣有些慌,这算是头一回听见男人说这样缠绵的话,虽老大的难为情,但私底下还是欢喜的。

他呢,说完自己也愣住了,半天没再开口。只是紧紧握住那伞柄,下意识放缓步子,一步一步跟随着她。

花园就在前面不远,大邺朝的花树留到现在有百余年了,梨树和乌桕长得又高又大。梨花谢了,乌桕便该开花了。纤细的嫩叶上伸出触角一样的花簇,不美但倔强,倔强地等待接下来的烈火满树。

“孝慧皇后曾是我的闺中密友,齐家和薛家更是世交,这些你都知道吧?”嘤鸣停下步子,转过身看着他。

海银台说知道,答得平静,也答得笃定。

嘤鸣觉得继续兜圈子,恐怕到最后也达成不了今天的目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橫下心说:“我大哥哥驻守在吉林乌拉城,好几年没回京了。上年递了请安折子,皇上准他今年四月回京述职……”

“述职不过停留四五天,再想回京至少要等三年。”他十分顺理成章地接了她的话,“咱们的事,就趁着他在京里的时候办了吧。”

这人这样通透,倒叫嘤鸣愣住了。她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至少得向他暗示一回,他才能明白她的意思。结果他没有让她废半分力,甚至没有让她感觉到半点尴尬,把这种急于成婚的迫切,一揽子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男人总要更主动些,不能等着人家姑娘把话递到你跟前。他专注地凝视她,一本正经说:“家里人难得齐全,成亲是大事,个个都来做个见证才算圆满。只是不知道我这么冒昧,会不会让府上为难。如今皇后新丧,三月内不得奏乐鸣锣,倘或这会子你过门,我怕让你受委屈。”

嘤鸣脸红起来,原本是有备而来的,真引得他说出这些话,她又不知怎么应对才好。手绢绞成了麻绳,一圈圈勒住指尖,她垂首说:“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我一向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还有一个月,你这头来得及筹备么?”

海银台说来得及,“就算不吃不睡,也非来得及不可。”说完心乱起来,忽然发现还有那么多事没办。时间越是紧,礼数越要周全。他停下步子仔细思量,花园也逛不下去了,喃喃说,“那我这就回去禀告父母,今天立刻开始预备……对,先得瞧好日子,把大定过了,过了才好说话……还有屋子,屋子也要修葺一下……”

嘤鸣看他乱了方寸,一头笑着,一头觉得慰心。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朝中局势诡谲,皇后的死破开了一个口子,有人想出来,有人想进去。现在娶了她,是救她于水火,让她彻底从这个泥沼里脱身。这一娶也没有对抗皇帝之嫌,反而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让他不必在皇权和婚姻之间两难,从大局上看,简直救驾有功。

只是这斯文人,乱起来也像没头苍蝇。瞅她一眼,少年似的笑了笑,“我真是太高兴了……”

嘤鸣也觉得很高兴,京里府门间的圈子看似很大,实则很小。适婚年龄的年轻男女就那么多,要从中找到一个不负重托的人,非常难。他们两个算是比较有幸的,合适的年纪,门当户对,脾气也相投。如此就不必再犹豫了,把礼过了,省了多少烦心事。

海银台送她回去,她在车内坐着,他策马伴在车外。到了大门前下马来,替她掀起帘子,抬起一臂供她搀扶。那只手就在她面前,石青的箭袖下是细洁有力的五指。她虚虚搭上去,如果不出意外,这种温情会一直延续下去吧!

嘤鸣请他进府坐坐,他说不了,“我今儿没准备,空手而来不像话。等回头具了拜帖,到时候郑重登门,才不至于辱没了你。”

她掖着手,含笑点头,“那你回去吧。”盈盈望向他,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他看得有些怔,哦了声却没挪步,“我看着你进去。”

大街上依依惜别叫人笑话,鹿格上前来扶她,她收回视线,提裙迈进了门槛。

头一回为自己争取,这么大的主张,回到院子里坐定了,心头还砰砰跳。屋里丫头来来去去伺候她盥手换衣裳,她倒还沉得住气,等人散了,想起海银台刚才的模样,忽然忍不住笑了。

鹿格自然是门儿清的,挨过来问她:“主子,想起什么好事儿了?”

嘤鸣不理她,“什么好事儿也没有。”

鹿格笑着揶揄:“主子这话可叫人信不实,这么好的姑爷,打着灯笼也难找,您还说没什么好事儿?”

嘤鸣只是笑,好事儿是不能说破的,说破了就不灵验了。

看看香炉里,软烟渐次淡下去,香要燃完了,她起身坐到书案前,让松格取香拓来。揭开盖儿,拿圆灰押把香灰压平,前阵子新得了一罐上好的沉水,今天有兴致开了封,打一炉香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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