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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大人这话,咱们家担当不起。”席向晚回身朝他一礼,淡淡道,“如今我父亲也病得卧床不起,只盼着一家人平平安安不再给别人、给自己添麻烦,就对得起祖宗们在天之灵了。”

她说完,转头对门房道,“我将大夫请来了,快引大夫去看看父亲。”

被堵在门口根本无人问津的席存学:“……”

他本就心高气傲的性子,被门房和席向晚接连甩了脸,再不想留下去,上马就满腹怨怼地回了席府,将情况添油加醋地给席明德说了一遍,描绘成了自己低声下气道歉却被席向晚趾高气昂地拒之门外。

席明德当下就和席存学同气连枝了,“那便不请!圣上都说了不管臣子家中私事,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还是我能撑!”

席存林倒是真病了,不过只是小小风寒,大夫主要是注意着齐氏腹中胎儿才来的。

席向晚让大夫将家中几人都问了平安脉后,才放心将人送走,顺势又让人给席老夫人送信说明情况,让老人家不必担忧,而后才回了王家,压根没让席存学来了一趟求见的消息传到府里,就轻轻松松地给打发了。

只是不知道,席明德这次派了颗不中用的棋子,铩羽而归,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樊子期又一次出现了——虽说,席向晚也一直在等着他不死心地再次出现。

她身上一定有什么是樊子期想要得到的,才能令他如此锲而不舍。

这一次,替樊子期说亲的人终于健康地拜访了席老夫人,直接向她说了樊子期求娶席向晚的意愿。

其实这时候席府和大房之间的情况微妙,算是分家又不算分家,去哪儿都有些尴尬,本是不该上门提亲的,可说媒的人是汴京城中另一位侯夫人,和席老夫人的地位不相上下,她便直接去找了席老夫人。

“樊家的嫡长孙如今在汴京城里也是声名鹊起,人人交口称赞,想必你也是听过的。”金阳侯夫人道,“能在这时候来提亲,实属真心诚意,并非贪图的是和樊家联姻的利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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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老夫人笑道,“岭南樊家家大业大,有什么可图席府这点东西的。”

席府再早个几十年或许能和樊家比肩,可如今一个上坡路一个下坡路,早就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早几日樊大公子就已经寻了陶家老夫人想提亲,只是……”金阳侯夫人摇了摇头,“她病重,来不了,这才花了些时候又找到了我。要我说,如今放眼整个汴京城,也不会有比樊大公子更好的夫婿了,这是你家丫头的福气,别家姑娘不知道艳羡成什么样呢。”

席老夫人笑着喝了口茶,不置可否,“樊大公子确实是个有才的,我也听闻过一二。”

可晚丫头不喜欢,她就不会逼着晚丫头嫁。

“若是你点了头,我便直接传信给樊家,接下来约个时间合……”

“这恐怕……现在并不方便。”席老夫人微微蹙眉道,“席府现在……这你也不是不知道。晚丫头回来之前,亲事是不方便谈的了。我家丫头心硬得很,她的夫婿,我得问过她的意愿才成。”

金阳侯夫人一愣。她被樊子期说动上门来席府提亲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这亲事成不了的可能。

要知道樊子期如今可是汴京城里大半没定亲的姑娘都心心念念相嫁的如意郎君了!他说自己一见倾心了席向晚,那对席府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事,席老夫人竟回绝了?

“你……”金阳侯夫人正了脸色,“是不是早有相中的孙女婿?”

“尚未。”席老夫人摇摇头道,“樊大公子自是顶好的对象,这我也知道。可你看如今席府自己乱糟糟的,家丑都外扬了,丫头的婚事自然也不得不推一推。”

“可樊大公子的求亲,或许只有这一回,拒了,便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金阳侯夫人劝道。

席老夫人沉吟半晌,还是摇了摇头,“那便再寻一门亲事。说到底……”她幽幽叹了口气,“我也舍不得晚丫头远嫁去岭南。”

金阳侯夫人见她已下了决定,遗憾地摇摇头,“要不是我家孙女儿都已经嫁完了……谁让樊大公子对你家的丫头偏偏情根深种呢?”

第83章

席向晚从席老夫人那儿知道樊子期找了人上门提亲的同时, 席明德也同一时间得知了一样的消息。

“拒了?”席明德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我拒了。”席老夫人淡然道,“晚丫头一家子人都搬出去了,嫁娶也不该由我点头的。樊家若有这个心, 自然会去找晚丫头的父母。”

席明德气得心肺都一道颤抖起来, “妇人之见!”

樊家啊!民间都说那是“第二个皇帝”的樊家!要是能跟樊家联姻, 席明德的三个孙女儿一个嫁得比一个好, 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光是一个樊家能带来的利益,就已经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了!

席明德想到打了水票的金钱权势,心疼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才将气给喘匀了, 不再理会席老夫人, 转身大步就离开了她的院落,匆匆道,“来人!给我备车!”

“老爷, 去哪儿?”席远跑着跟在一旁问道。

席明德咬牙切齿,“去找那不孝子!”

席明德不能眼睁睁让和樊家结亲的机会白白从指缝中溜走,而他也不能恬不知耻地将已经赶出家门、削去族谱的孙女儿再当成自家人去攀亲戚。

所以席明德只有一条路可走——他必须按下自己眼高于顶的自尊心, 放下架子,亲自去找到大儿子一家,将他劝回来,然后再以大家长的身份将席向晚许给樊子期。

至于席向晚嫁出去之后,他可以等个几年, 再寻席存林的错。

经过前段时间的事情,席明德心中更是确信自己不会将爵位留给大儿子这个忤逆子继承。

更可恨的是,他觉得自己做得没错,现在却不得不去找大儿子低头,这令自视甚高的席明德险些在半路的马车上就气得厥了过去。

不过席明德也是纵横官场这么多年的人,虽然如今他没早年英明了,但冷静下来时该狠下心的还是能狠的。

等到了席元衡府邸前的时候,他已经是一脸悲痛悔恨,老眼含泪,行将就木地被席远扶着下了车,狠狠心一弯膝盖就跪在了门前,哭嚎道,“儿啊,父亲求求你了,你就回家吧!”

好巧不巧,席元衡虽点卯去了还没回来,席元坤却今日休沐,正好家中有他一个能主事的。

听见席明德居然跪在门口大哭起来,席元坤合上了手中的书,沉吟半晌,转头吩咐道,“派个人去通知阿晚,再到回春堂请大夫过来。”

“是。”小厮应了声,拉了个下人很快从侧门溜了出去,一个往王家走,一个往回春堂走。

席向晚听闻席明德这豁出去的一下子,噗嗤一声笑了。

“姑娘要去看看?”李妈妈笑问。

席向晚点头,“这么难得的戏码,当然要去看看的。”

席明德向来强调自己只跪天地君亲师,大约是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被逼到对儿子儿媳妇下跪的这一天吧?

虽说这一跪是别有用心,可席明德这会儿心中肯定是气得快要呕血,席向晚想想就快活。

樊子期倒是在这件事上起了一点小小的作用。

席明德在孙子的府邸前长跪不起的场景很快吸引了一群人。门房将门大开着他也不肯进去,护院们来扶人他也不肯起来,就是一门心思非要席存林来见他才肯动弹。

席元衡的府邸毕竟小,卧病在床的席存林很快便听见了外头的骚动,他疑惑道,“外边什么声音,怎么吵吵嚷嚷的?”

“我去看看。”席元坤道,“您身子不好,先躺着吧。”

他说着,起身往外走去,朝门口立着的下人们抛了个眼色。

说实在的,大房的夫妻俩都是耳根子软的,四个娃儿倒是心一个比一个黑,席向晚原本是最像母亲的那一个,重生回来一趟后也变得比哥哥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席明德想用这区区一跪,就拿孝道来拿捏大房一系?

他大约自以为这牺牲已经很大了,可席元坤却不屑一顾。

他边不紧不慢地走向门口,边问身旁人道,“我还起来还算憔悴么?”

“是。”

“那就好。”席元坤伸手道,“那东西拿来。”

小厮取出一枚药丸似的东西递到席元坤掌心里,他看也不看地就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后便咽了下去。

那药丸味道极其怪异,又辣又苦又麻,席元坤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了,他清秀的面庞微微扭曲,赶紧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见到席明德还跪在门口,紧走慢走两步,在门槛里头就照着席明德方位对称地跪了下去,毫不犹豫地磕了个头。

席明德一愣,没见过这么不按牌理出牌的——这时候,席元坤不是应该立刻过来将他扶起来吗?

然后他才能接着演下去啊!

席元坤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被撞红之后,才抬头眼含热泪道,“不孝子孙给祖……给席大人请安了。”

他本就身体孱弱,和席向晚如出一辙的苍白面孔上涌着病态的红晕,看起来比对面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席明德要可怜多了。

席明德还没反应过来,席元坤就接着往下道,“自从被逐出席府后,父亲日日训斥我们不可再犯他当日之错,孙儿……我谨记在心,永生不敢忘。正如席大人那日所说,是我们一家人令席府受尽嘲笑,理当受到惩罚,因此无颜再见您老人家。”

席元坤说着,极其难受地皱起了眉,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咳嗽了两声。

身旁小厮立刻极有眼色地上前扶住了席元坤,“三爷,您这几日忧愁交加,大夫本就说了思虑过重要静养,您快起来歇着吧!”

“不,席大人还跪着,我这被逐出家门的人不能再靠近他,至少也要代已经起不来床的父亲陪他一道跪在这里以尽孝道!”席元坤断然拒绝,“你一旁去,不要再说了!”

小厮急道,“可您昨日也病得……”

他这话还没说完,席元坤突然弯腰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滩鲜血,门外围观的人都吓得叫了起来。

席元坤吐了一口接一口的鲜血,那黑红的血泊里似乎还有破碎的几片脏器,连同血液沾在他月白色长衫上,显得惊心动魄。

小厮扶住往他身上歪倒的席元坤,吓得大喊起来,“来人啊!三爷又晕过去了!大夫呢?大夫今日怎么还不来?”

“安静些!”少女的声音自门口响了起来,她轻斥道,“大呼小叫什么,大夫在这儿呢。”

席向晚堪堪赶到,她跳下马车,熟视无睹地从席明德身旁经过,从另一边扶住了席元坤,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新衣裙被他的血液沾得到处都是,“三哥?”

席元坤稍稍睁开眼睛,和席向晚交换了个眼神,而后一歪头就晕了过去。

回春堂的大夫匆匆忙忙挤开人群,急得满头是汗,“快把病人送到里屋去!不是早就说过他伤心忧愁过度,这几日要好好静养着,怎么让人跪在这种凉冰冰的地板上,他的身体受得了吗!”

小厮连声应着,跟下人合力将席元坤扶走,原地只剩下了席向晚和地上大滩刚才席元坤呕出来的血。

席向晚跟着走了两步,席明德见她好像根本没看见自己,忍不住出声道,“晚丫头。”

席向晚这才停下了脚步。

她扭过头来时,席明德方才见到少女的脸上也沾了一块鲜血,更是衬得她肤色白皙似红梅装点过的雪景。

“席大人。”她眼含悲切道,“我父亲从被您从席府赶出来的那一日便病倒了,如今日日靠汤药吊着命,母亲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回来就差点再度失去他,三哥从小身体就不好,这几日忙里忙外也大病一场,席大人若觉得这对我们全家的报应还不够,想跪在此处,那好,我如今是家中最健全的人了,我陪您跪,您想跪多久就跪多久,左右大不了府里再多一个人缠绵病榻罢了!”

她说着,一提裙摆竟是毫不犹豫地回到门前,照着席元坤那捧血就要跪下去。

席明德眼皮子一跳,连忙边爬起来边阻止道,“愣着干什么,快扶住你家姑娘!”

碧兰翻了个白眼,心道“要你吩咐?”,手上动作极快地和李妈妈一左一右扶住了席向晚。

李妈妈抹着眼泪劝道,“姑娘,如今府中只有您一个能拿主意的了,王家也……您可千万不能也病倒了啊!”

席明德脑子里嗡的一声,心想这怎么越听越不对——明明他这屈辱地一跪之后,席存林就该忙不迭地出来将他扶起,认错,而后同意立刻搬回席府的;怎么如今反倒是他这一跪,大房众人如今一派凄凄惨惨都是他给害的了?

他们真过得有这么凄惨吗……?

这个念头从席明德脑中一闪而过,可他没来得及深思,就听见身旁百姓们窃窃私语起来,眼睛还一个个盯着他,那显然都不是什么好话。

席向晚和席元坤生得一个赛一个地好看,两个人联手卖一场惨,有多少人会不买账呢?

席明德已经站了起来,席向晚又在门槛那头一步不让地和他对峙,好像只要他再跪下去,她也会跟着跪似的架势,让席明德脑袋生疼。

他一时想不出对策,只好摆摆手,虚伪道,“那便罢了,只要你们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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