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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不是还没下圣旨吗?总有转圜的余地。”萧阮笑了笑。

萧陈氏握住了萧阮的手,无奈地道:“我知道了,下次皇后再提,我就装糊涂。只是……这下要得罪皇后娘娘了,这可如何是好?”

萧阮上前抱住了萧陈氏的胳膊,撒娇着晃了晃:“多谢母亲了,要连累母亲忧心我的事情,是我的过错。”

萧陈氏哭笑不得,长出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行了,既然你不愿意,我替你挡着,实在挡不住了,还有你祖母,左右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总也要你称心满意了才行。”她说着说着,又发起了愁,“你呀,怎么就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勋贵世家三妻四妾乃是平常,后宅勾心斗角更是普通,你若是纠结于这两条,这日后还怎么找夫君人了?”

“母亲不就找到了?”萧阮俏皮地笑了笑。

萧陈氏的脸有点烫,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顽皮!”

回到房里,萧阮的心神有些恍惚。

窗外的芍药开出了花骨朵,分外娇艳,她定定地看了很久,胸口的浊气渐渐消失了。

看来,要和周卫熹撇清关系,不是藏拙这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了,幸好,她早有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一连几日春光正好,每逢此时,萧家都会阖家出游,去龙潜寺用斋饭,今年也不例外。

龙潜寺坐落在京城的东部,背靠龙亭山,和皇城只隔了数里,是皇家祈福、听禅的所在。平常,龙潜寺也对寻常百姓开放,香火鼎盛,和育王寺一内一外,成为京畿地区最为知名的寺庙。

龙潜寺最出名的,除了皇家的盛会,还有寺庙里的素斋,相传高祖刚刚建朝时,慕名乔装到龙潜寺游玩,当时的主持秉真大师一眼就看穿了高祖的身份,奉上了一桌素斋,吃得高祖龙心大悦,许诺答应秉真大师的一个要求。

秉真大师慈悲为怀,向高祖讨了特赦前朝臣子的皇命,高祖履行了承诺,不仅特赦了数百名囚犯,还特意在龙亭山放生了一群白鹤,成就了一段佳话,至此,龙潜寺的素斋名扬天下。

不过,这素斋并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到的。一年之中,龙潜寺对素斋有定数,除了菩萨的各种生辰,其余能分出来对外预订的也就十几次,尤其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京中的勋贵世家都会到寺庙中祈福放生,素斋更是一席难求。

萧钊和寺内的主持有旧,因此,每年都提早大半年就把素斋定下,这才得以一享口福。

一大早,全家人便都收拾停当热热闹闹地出了门。马车行至龙潜寺一里开外,便停了下来,进入龙潜寺要步行通过一条弯弯曲曲的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很多香客无缘素斋,便只好在外面的餐馆茶坊中填饱肚子。

萧阮扶着周荇宜下了马车,往里走去,萧钊陪在另一边,兴致勃勃地回想着当年,周荇宜的神色淡淡的,不过也时不时地应上一声,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一些。

再往后一看,萧秦氏和她的子女规规矩矩地跟在了最后面。自从那日在全家面前被怒叱了一番后,萧秦氏再也不敢往周荇宜和萧钊跟前凑了。

刚刚走到寺门口,门内有几名僧人快步迎了出来,冲着周荇宜双掌合十:“大长公主,久违了。”

周荇宜微微一笑:“多谢念空禅师挂念,龙潜寺在你手里越发香火鼎盛了,可喜可贺。”

“如履薄冰,只盼能为天子分忧、为万民祈福。”念空禅师宣了一声佛号。

“这位是……萧二姑娘?”念空禅师看了一眼萧阮。

周荇宜点了点头:“正是我的长孙女萧阮,日后还要请禅师多多扶助。”

萧阮躬身见礼。

念空禅师凝神看了两眼,眼中露出了诧异之色,正要说话,身后萧珏拉着萧茹挤了上来,忙不迭地自我介绍:“念空禅师,我也是祖母的孙女,我排行第三叫萧珏,她是我的四妹萧茹。”

“珏儿……”萧陈氏忍不住在后面叫了她一声。

长辈说话,哪有小辈插嘴的份儿,就连她和萧翊也只能跟在后面听着,萧珏这样出去,实在没有半点世家贵女的风范。

周荇宜扫了萧珏一眼,没有说话。念空禅师颇有涵养,想说的话被打断了也没什么异样,一一问候了两句,随后,把一行人请进了寺里。

念空禅师陪了片刻便有事先告退了,有僧人领着萧家人一路进香、放生、祈福,花了一个来时辰,最后被引到了用素斋的斋房中。

斋房是一排小平房,共有七八间,都满了。

萧家人一进去,正好便和隔壁宁国公府的撞了个满怀,一时之间,两家女眷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尴尬。

宁国公世子夫人的小姑是宫里头的梅贵妃,而萧陈氏的表姐是皇后,贵妃和皇后不和已久,这两人平常总也难免在言语上有些龃龉,但面子上却还过得去。去年秋,萧陈氏和萧秦氏一起去萧家一位叔祖母家赴宴,撞上了宁国公世子夫人,也不知怎么的,萧秦氏和宁国公世子夫人吵了起来,一个嘲讽宁国公世子夫人生不出儿子,不得不将丈夫的外室子收在自己的膝下,为他人作嫁衣裳;一个讽刺萧秦氏鸠占鹊巢,落地的草鸡也想当凤凰……这下好了,两家各自都颜面扫地,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哎呀,这不是大长公主吗?”宁国公世子夫人轻呼一声,快步上前见礼。

周荇宜认得她,微笑着道:“一别经年,你还是一样的年轻貌美。”

“哪里哪里,”宁国公世子夫人笑着道,“大长公主回来了就好,你不在的时候,小人得志、鸠占鹊巢,好些地方都乌烟瘴气的,都让人没眼看了,你赶紧得来刹刹这股子歪风。”

跟在后面的萧秦氏脸色一变。

宁国公世子夫人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心里得意,又热情地招呼,“这位是萧二姑娘吧,大长公主亲自教养长大的,到底和旁的人不一样,”宁国公世子夫人继续挤兑,“姿容绝色、气质清雅,真是不同凡响。”

萧陈氏的脸色也变了。

萧阮不得不上前见礼。

宁国公世子夫人又朝后喊了一声:“呈青,快来见过大长公主和萧太傅。”

人影一闪,慕呈青慢吞吞地从后面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上前对着长辈们各鞠了一躬。

眼前的青年长身玉立、清隽优雅,周荇宜不由得眼前一亮:“呈青?是临安居士的弟子慕呈青吗?”

“正是。”

周荇宜转头看向萧阮:“阮儿,他可算得上是你的师兄呢。”

萧阮盈盈一笑:“慕师兄。”

慕呈青愣了一下,狐疑地打量着她:“你是……”

“我姓萧名阮,有幸曾在柳先生座下求学一年。”

眼前的少女娇柔清丽,笑容轻浅,慕呈青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忽然怔了一下,高兴地道:“我知道了,你也是萧尔沅的亲戚,他还好吗?回江南了吗?他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后面的萧亦珩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萧阮抿唇笑了:“萧尔沅早就走了,他总爱夸夸其谈、胡搅蛮缠,我们家里人都讨厌他的很,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慕呈青愕然:“你……你这女子好生无礼!居然如此背后说人长短,我看他比你好上千倍百倍,你才是胡搅蛮缠之辈!”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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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宁国公世子夫人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她可以对萧秦氏冷嘲热讽,可以挤兑萧陈氏,但却万万不能对大长公主最疼爱的长孙女说三道四的。

她慌忙呵斥:“呈青,你这是什么话,快向萧二姑娘道歉。”

慕呈青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

看来,是打算为了那位莫须有的萧尔沅得罪嫡母和大长公主了。

才只不过和慕呈青相处了两日,就能得他如此青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维护,萧阮忍不住心里感动,不想再戏弄他了,连忙道:“夫人别怪他,是我刚才先出言无状的。”

周荇宜是知道萧阮化名的,当然不怪罪慕呈青,反倒饶有兴趣地多看了两眼,乐呵呵地道:“算了算了,出来吃斋,求个平安顺遂。只是这位慕家哥儿,你是不是成日里挑灯夜读圣贤书,这眼神有些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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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呈青有点莫名其妙:“没有啊,我的眼睛很好。”

周荇宜笑而不语,转头戳了一下萧阮的额头,嗔怪着道:“胡闹。”

萧阮抿着唇笑了。

这一出意外,宁国公世子夫人再也没心思闲聊告状了,连连告罪后辞别,两家人去了各自的斋房。

素斋十分美味,分量也刚刚好,一家人吃得尽兴,饭毕,小沙弥上了茶,茶色清冽、香气扑鼻,正是最新上市的明前龙井。

“大长公主,”小沙弥恭谨地问道,“念空禅师邀请你去禅房一叙佛理。”

“祖母,我陪你去吧。”萧珏见机得快,几步就到了周荇宜身旁去扶她起来。

还没等周荇宜拒绝,小沙弥为难地道:“这……师傅说了,只请大长公主一人,若是萧二姑娘有兴趣,也可同去。”

萧珏的脸顿时一白。

周荇宜拍了拍她的手:“珏儿就在这里陪陪你祖父吧,我去去就来。阮儿,念空禅师的佛理难得一听,一起过去吧。”

萧珏咬着唇,眼睁睁地看着萧阮过来取代了她的位置出门去了。

以前她没有和大长公主一起出行过,最多便是陪着萧陈氏一起去参加王公贵胄的宴席,席间的宾客一般都家世相当,客客气气的。今天她才真切地体会到了大长公主是什么身份,感受到了站在周荇宜身旁的殊荣。

那可是念空禅师,专门为天子祈福、宣讲佛理的高僧,传说他一年中一半时间都会在外云游修行,回到寺庙也几乎是隐身清修,就连皇子们要见,也不一定见得到。

刚才念空禅师一身袈裟到寺庙外相迎时,她清楚地看到了四周信徒、香客们艳羡的表情,其中不乏高门贵勋。

一路走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这位念空禅师盛名在外,她瞅个机会请他看相解签,有大长公主在,念空禅师一定会说些吉祥话,到时候她到外面一渲染,把自己说成个福泽绵绵、旺夫多子的命格,这样和皇后娘娘的话一对应,必定能让皇后娘娘对她刮目相看。

太子已经十八了,太子妃迟迟没有定,若是能落在她的头上,大长公主算得了什么?萧阮以后还不得对她俯首帖耳?萧家还不得靠她光耀门楣?

然而,现在这个主意落了空。

她的眼圈一红,垂眸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萧亦珩就在她身旁,尴尬地劝慰:“佛理有什么好听的,我担保你听了两句就要打瞌睡。”

萧陈氏有点心疼:“是啊,都是些听不懂的机锋,没什么好听的。”

“唉,”萧秦氏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其实,多一个人陪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多耗一份脸面,大长公主真要带着珏儿,想必念空禅师也不会拒绝。”

萧珏一听越发难过了,嘴一扁,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你这话不对,佛家人自有佛家人的机缘,这种事情强求不来,”萧钊肃然道,“珏儿你也不用想太多,你看,连我都不能得其门而入,又何况是你呢?”

萧珏委屈地道:“我只是想多陪陪祖母,祖母离开十年,我一直未能承欢膝下,现在想要多尽尽孝心,可不知道为什么,祖母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别说是我了,就连家里每一个人,祖母她都不喜欢,难道只有二姐才是她的亲人吗?我们其他人就不能得到她的一点儿疼爱吗?”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的确,自从周荇宜回来之后,萧翊、萧陈氏他们都想着要多尽孝心,但周荇宜却一直很淡漠,没有半点久别重逢的喜悦和依恋,甚至从一开始就免了他们的晨昏定省,就连长孙萧亦珩也不例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爱之情。

平常的时候,大长公主也几乎都呆在房里,偶尔出来碰见了,邀她出去散心也总是得来一句“我乏了”的推托之词。

斋房中一下子静默了下来。

萧钊其实对此也很不解,只好勉强解释:“你祖母就是这个脾气的,并不是不喜欢……”

一阵啜泣声传来,萧钊转头一看,萧秦氏抹起了眼泪。

“你怎么了?”他头疼地问。

“我……我知道大长公主为何不喜欢府里的人……”萧秦氏哽咽着道,“她是讨厌我,讨厌和我有关的一切,你们和我相处了十年,她也就不喜欢你们了,都是我的错,表哥,我不该留下来的,我还是走了吧,就让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地走了吧……”

她泪如雨下,疾步朝外走去。

萧炳大惊失色,赶紧去拽她却扑了个空:“母亲你这是要去哪里!”

萧三夫人慌乱地叫了起来:“父亲,父亲这可如何是好?母亲陪了你这么多年,贴心照顾,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亲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一时之间,斋房里哭的哭、劝的劝,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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