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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苏玉容出门了,去了朝山。

已经到了夏日炎炎的时候,朝山上山林繁盛,倒是也凉快些,她坐在一处隐秘的林子里,拿着团扇轻轻的摇着风,阿瑜和阿云无聊在摘野花,没多久,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玉容在那脚步声靠近后回头去看,笑了笑:“方表哥。”

沈由方接到他小厮送来的话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来之前还特意换了一身衣裳,此刻看着她一身浅黄,像只娇俏的黄鹂一样在树影之间,他心跳扑通扑通的,脸颊也略略发烫:“表妹。”

“坐。”苏玉容指着方才让阿瑜清理好的一块石头,看着他坐了下来,笑道:“表哥,此次我能顺利和离,还要多谢你援手之恩。”

沈由方看着她的笑容,都紧张的不行,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里都是黏腻的汗水,强撑着表情自然的说:“能帮着表妹脱离苦海,我心里也高兴。”

苏玉容笑笑,看着他年轻文气的面容,心里有些忍俊不禁,到底是年轻人呀,心里有一点点的情绪,几乎都不能隐藏好,不像是那个无耻的老混蛋那样,装模作样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把她骗的团团转!

想到封于修的下一瞬,她唇角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后才恢复自然,看着沈由方那双暗含激动的双眼笑说:“表哥费心帮我这一次,我心里很是感激,想着要报答表哥的话,送一些金玉之类的也太俗气。想来想去,记得表哥爱下棋,就在我爹的藏书阁里翻了一本棋谱,送给表哥作为答谢。”

送金玉之物,对读书人很是不尊重,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得委屈老爷子一回。

她说完,阿瑜就将那本棱角已经有些磨损的书拿了过来苏玉容亲自接过来,递给了沈由方。

沈由方心跳突突的接下来,当即就翻了翻,过了片刻才诧异道:“这棋谱是令尊亲手所绘?”

苏玉容点点头:“是啊,这可是我爹研究了半生棋艺的心得和棋谱,世上再无第二本了,表哥对这个礼物,可还喜欢?”

沈由方顿时就摇头,将棋谱递了过来:“表妹,这个太贵重了!是令尊费尽心思才研究出来的,我能看一看就是我的福气了,怎么能据为己有?”

而且若是他猜的不错,这本书一定是表妹从苏老太爷书房里偷出来的!这样贵重的书籍,老太爷怕是藏着掖着都不为过,怎么舍得送人?

而且依照表妹的性子,她怎么敢将自己帮着她和离的事情告诉苏老太爷?

所以这本棋谱他一定不能收,不然害了表妹回家挨罚!

苏玉容看着他那个害怕的样子,无奈的笑:“有什么不敢收的,我给你了你就拿着,不用担心我爹发现,他现在天天教我那几个侄孙忙的不行,都没空翻这个了!”

沈由方倔强的摇摇头:“反正这本书我一定不能要!表妹还是赶紧拿回去吧!”

苏玉容想着,这个欠的人情太大,若是不拿出点有诚意的东西来还这个人情,那以后想起来,在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所以想了想就说:“那要不这样,这本书表哥你拿回去临摹下来,倒时候再把原本送回来?”

沈由方长了长嘴,正要在次拒绝,苏玉容就笑着说:“表哥不要拒绝了,若是再拒绝,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回报表哥能还了这个大人情了!”

还人情……沈由方瞬间明白了她送给这一本棋谱的目的,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说到底也是自己愿意帮忙……想通了她的意思,沈由方只能无奈笑笑:“那我会尽快将书还给表妹的。”

“不着急,表哥慢慢看。”

沈由方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也怕苏玉容看出他的不对劲儿来,就低头翻书,苏玉容出来的时间也不久了,若是再不回去家里大嫂子一定会拷问,就站起身来冲他笑着说:“表哥,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沈由方闻言也立即站起来,看着她一双清亮的眼眸,紧张的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还是问了句:“表妹此次成功和离,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苏玉容知道他问这个的意思,摇着扇子笑了笑,“没什么打算啊,就一个人过呗,嫁人什么的,我是不想了,为人妻子要服侍好丈夫,操持好家事,还要日日给婆母晨昏定省,这些事儿啊太累了,我经历过一次就不想经历第二次了,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天天睡到自然醒没人来叫我,多舒服啊。”

沈由方一听,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看着她缓缓离去的背影心中失落:她这是变相的在拒绝呢,她是不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意……

可是就算她没有看透自己的心意又如何,在家时,母亲没少当着自己的面说她不好,更不会容许自己和她有任何关系的……

马车上,阿瑜一脸无语的看着苏玉容:“小姐,您把老太爷的棋谱偷出来,回头老太爷找不到,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苏玉容却一点也不害怕,笑笑说:“我跟廷宁打过招呼了,叫他背了这个锅,顶多也就是挨爹几尺子罢了,他一个男子汉,扛得住的。”

阿瑜和阿云闻言无语的对看一眼:小姐真舍得坑廷宁公子!一点也不像亲姑姑!像后的!

作者有话要说:男猪是不会换的,但虐他是必须的。

要让他尝一遍得不到,放不下,痛彻心扉的滋味。

第53章

和离后的日子对于苏玉容来说,那叫一个舒心惬意,虽然说在家里住着总是挨爹爹白眼,二哥的啰嗦,但好在嫂子们和地下这些侄儿侄媳都不嫌弃她,一家人还是和乐融融的。

可是在家里住着,三五不时的总有亲戚上门来,想方设法的来寻问她究竟是因何和离,都是自家亲近的亲戚,苏玉也不好甩脸子不回答,总是想法子避过去,可是时间久了总会烦躁,就跟爹说了一声又搬回了庄子去住。

日子已经到了夏季,庄子上自从黄昏开始,蚊虫就多了,苏玉容和所有的世家小姐一样最害怕那些虫蛇之类的东西,隔三差五的就让阿瑜她们给房子四周洒雄黄,生怕睡到半夜的时候,帐子里钻进一条蛇来。

蚊虫也多,但好在乡下熏蚊子的草多的是,晚上点了在屋子里放着,睡觉的时候蚊虫就跑的差不多了。

这一日从午后,天气就阴沉沉的,看着像是要刮大风下暴雨的样子,管事夫妻俩从午后就开始收拾院子里晒着的干菜药材,检查屋顶和窝棚,不结实的地方急忙再加固一下。

果然将天黑时,就开始吹大风了,阴沉沉的天乌云低的像是要压下来一样,让人的心情都有些压抑的难受,肯定要打雷的。

苏玉容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早就坐在了屋里,点亮了烛火,饭菜也没吃几口,就上了床,拿着扇子轻轻摇晃,突然,外头天边呗一道光亮撕裂成了两半,她急忙丢了扇子捂住耳朵。

下一刻,‘咔嚓’一声巨雷,响破天际,她吓得紧紧闭着眼,许等雷声落了许久才放下手。

阿瑜和阿云在外间,吹了蜡烛在小声的嘀咕着说话,雷声过去以后,阿云朝里头喊:“小姐,要不要奴婢进去陪您?”

苏玉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了,你们睡吧,我没事。”

说完这个话,还隐约听见阿瑜嘀咕道:“小姐现在真是长大了,连打雷都不怕了……”

她真的汗颜,她不是不怕,只是好像经历过死亡,已经没那么害怕了而已……但还是会在下一个雷声来临的时候,慌张的捂住耳朵。

京城的伯爵府,夜幕雨帘之中,封于修一身单衣站在大开的窗口,看着天空中震慑人心的闪电,听着那巨震的雷声,看着北方,眼眸里暗光浮浮沉沉,打雷了……也不知道她在庄子上怕不怕,阿瑜知不知道陪着她……

呆呆的站了许久,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别多想了封于修,苏玉容以后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不需要你的关心,不需要。

窗外的雷声没有持续多久就停下来,大雨还在下,他关好了窗子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睡,可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前世最后的那段时光。

他被她打,被她折磨,被她喂恶心的虫子,能看着她笑,看见她哭,那时候她还在他身边。

如今……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了……

次日封于修休沐在家,一早封玉兰就回来看望母亲,母女两个在屋里说私房话,说了一阵子话题自然到了封于修身上。

封夫人哀叹道:“如今和离月余,京中的传言总算是消退了下去。这一回啊,于修可算是受委屈了,好好的人,被外头说成那样难听,心里不知道该有多苦……”

封玉兰长相有五分像母亲,本是好容貌,可或许是日子过的不太顺心的缘故,眉间总是带着一缕严肃。

“母亲放心吧,如今传言已消退,于修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的。”封玉兰说着,又摇头:“只是现在他身边没个贴心伺候的人,心里若真有什么苦话也没人可说,想想也的确是委屈他了!”

封夫人没敢将苏玉容红杏出墙的事情告诉女儿,女儿的性子也不是能藏事儿的,嘴巴有时候也快,所以根本不敢告诉她,只藏在自己心里,如今听女儿这么一说,她倒是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不过这一次她是不敢再下一任儿媳进门前再给儿子提妾了,上次苏玉容给的教训够惨痛了!

想了想就说:“那要不给于修安排几个通房?”

儿子刚刚及冠时,她就打算给孩子安排通房伺候的,可是那个时候家里老头子实在严厉,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习文学武最为要紧,最忌讳的是分心和女色,死活都不许给儿子准备通房,为此她还和丈夫吵了一架。

可是老伯爷为人强势,自己决定的事情,不许她改变,所以封于修成婚前,也真是可怜的没有碰过女人,后来苏玉容骄纵,她实在是怕这个儿媳太过压制儿子,才在丈夫不在家的时候,慌张给儿子提了妾室,谁成想……后面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

封玉兰对此表示同意:“通房是得安排几个,不然于修这日子,就跟和尚似的,也太清苦了。”

封夫人就点点头:“那回头就在府里挑两个拔尖儿的出来先服侍着……”

几天过后,这一日封于修下值回来,换了衣裳就去了封夫人的院子请安顺便用饭,晚饭过后,封夫人使了个眼色,秋叶就笑笑从屋里领出来两个貌美身条极好的丫头出来,封于修正在低着头喝茶。

封夫人清了清嗓子,封于修这才抬起双眸,一眼就看见了母亲身后站着的两个丫头,顿时,英俊的眉头微微蹙起来,薄唇紧抿着没吭声。

封夫人笑了笑,看着儿子的表情不知道是喜不喜欢就说:“于修,娘给你准备了两个伺候的丫头,容貌品行都不错,你带回在身边服侍,娘也能少操心些。”

封于修闻言,缓缓的将茶杯放下了,英俊的眉眼瞬间冷肃了,深吸口气才抬眸看着封夫人:“母亲,我不需要,您留着自个儿使唤吧。况且我现在住前院,父亲说过前院不可有女侍出现,母亲应该没忘吧?”

封夫人闻言叹口气:“我还不是怕你身边每个贴心的,委屈了你……”

封于修闻言冷嘲一笑:“我不委屈,更不需要,多谢母亲,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

封夫人见他倔强的样子,无奈的叹气,心里堵得慌,儿子如今这个样子,都怪那个不知廉耻的苏玉容!

日子一天一天像小河的流水一样无声淌过,苏玉容在庄子上的房子里,桌上摆着冰盆,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吃着刚从盆里拿出来的西瓜。

阿瑜和阿云也在吃,阿云还哼哼着:“这天气越来越热了,我方才出去拿西瓜,走在外头的石头上,好像鞋底都要烧起来了!”

苏玉容闻言笑笑:“咱们好歹有冰,也不用出去晒,你看看刘娘子她们,这么热的天还不是得天天下地务农,所以啊,知足吧。”

“奴婢没有不知足,就是觉得老天爷该下场雨了,不然地里的庄稼怕是都要旱了。”

“也是啊,都十来天没下雨了……”

黄昏的时候,起风了,外面还挺凉快的,半夜的时候就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一早起来,天地间都是清凉舒爽的,苏玉容在院子里凉快了一会儿,还没吃早饭呢,家里来人送信让她回京去,说是侄女儿静婉的儿子要过周岁生辰了,叫她回去参加周岁宴。

苏玉容不想在这些人多的场合露面,肯定有很多人来问东问西,明嘲暗讽,可这是亲侄孙的周岁宴,她不去实在是说不过去,就只能叹口气,让阿瑜她们收拾东西回京。

到了家,大嫂已经叫人给她屋子收拾干净,还放了足够的冰,一进屋就一股凉爽扑面而来,静妍丫头在屋里等着,见她回来端一碗冰过的绿豆汤过来,笑着说:“小姑姑,这回回家来,多住几日好不好?要不然镇日这府里就我一个姑娘,除了那几个小豆丁,我连个玩伴也没有,着实太无聊了!母亲天天都让我学看账本,学规矩,也不许我跟着你去庄子上住几日,真真要闷死我了!”

苏玉容和了汤放下碗,脱了鞋踩在地板上,这才无奈的笑着说:“你啊你,来年都要说亲的年纪了,自然要有很多东西学,可别怪你母亲严厉,想当年小姑姑那样任性,都还被你祖母祖父天天盯着学这些呢!”

静妍闻言无奈的叹口气:“也是,我一个庶出的,母亲不嫌弃我亲自教导,我可不能不知好歹白费母亲的心血……那小姑姑,这一回宗儿过周岁,你备了什么礼?”

“我是个俗人,没准备什么讨巧的,就叫人打了一头小金虎给他玩儿罢……”

六天后,苏玉容跟着家人一起去参加侄孙的周岁宴,静婉嫁给了户部侍郎嫡次子谭永进,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了,侄女婿是个开朗善于言谈之人,对静婉极好,靠着家里的关系去了鸿胪寺任职,官职不高,但胜在不用勾心斗角,也挺自在。

侄女静婉样貌随了二哥,脸盘圆润,看着就是一个福气相,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更是可爱娇人,她比苏玉容大两岁,出嫁三年了,已经有了当家主母大气度风范。

距离开席还早着,苏玉容不想在这儿呆着听那些长舌妇偷偷摸摸的说东说西,就起身去了园子里,想找个树荫底下坐着,可还没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前头的亭子里就传来一声明显的嘲讽:“呦,这不是咱们京城里前阵子,最出名的大红人,苏玉容嘛!”

齐佳郡主!

第54章

齐佳郡主,是当今太子的嫡出女儿,比她还大一岁,从前是京中最高贵,最风光,最傲气,最刻薄的贵女表率,她苏玉容那些小性子在这个心情不好就可打断人腿的郡主面前,那都是小菜一碟。

可现在,嫁给了自己的亲表哥,却在吵架时候一棍子将本就病弱的丈夫打成傻子之后,她也成为了全京城的笑柄,身份高贵又如何?还不是得守着一个不能动的傻子过日子?

可这个郡主也是个胆大妄为的,守着她傻子表哥没一年,就暗中下毒杀死亲夫,后来太子倒台被废,她的事情才被人捅出来,下场嘛……自然是死路一条。

可是现在她居然还来嘲讽自己?呵呵……真够可笑的,她的名声又比自己好到了哪儿去!

“玉容见过郡主。”苏玉容此刻无比后悔,为何非要出来,在屋子里听着长舌妇的闲谈议论也比遇上这个疯子强!而且人家是郡主,身份高贵,她开罪不得,不然随便一顶犯上不尊的帽子扣下来,就够她喝一壶了!

齐佳郡主冷冷哼了一声,抱着怀里的小白狗儿从亭子里走了过来,一旁的侍女给她撑着伞,另一边的侍女给她打着扇,生怕她热着了。

她都到了苏玉容面前,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这才笑笑问:“苏玉容,前阵子你和离的事情可是让京城热闹非凡啊,连本郡主都看了不少的热闹,不过本郡主倒是好奇的很,你那个前相公,封于修,他真的不举吗?”

苏玉容知道,不能按照常理来对待眼前的这个疯子,若是一不小心说错话,她罚自己在这里跪几个时辰那可就惨了!

于是便低着头说:“回郡主,坊间传的都是真的。”

“哈哈哈哈……”齐佳郡主便哈哈大笑起来,凌厉透着阴暗的双眼幽幽的看着苏玉容,笑容缓缓停了下来,苏玉容……她一介臣女,想和离就和离……

可自己呢?

皇家血脉,身份如此高贵,却要守着一个傻子过日子,离不开,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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