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所有正道门派都会为“道子”提供无条件的帮助与扶持,这一点,在云台县的战斗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道子,请问我等接下来探寻何方?”跟在道思源身后的修士忍不住询问出声,明明那眉眼淡然、从容自若的少年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比队伍里的任何一位修士都要来得年幼,但是没有人胆敢小觑他,所有人都在听候他的指令。
“那边。”道思源随手指了一个方向,面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无喜无悲。
十来人组成的队伍顺着道思源指出来的方向找了过去,正准备打开地底的门,却发现这里的瘴气淡得几不可闻。
“道子阁下……”有人迟疑了半晌,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困惑与质疑,“这里是有蹊跷之处吗?道主阁下如何看出这里藏着瘴气之源的?”
“嗯?”道思源淡淡地扫过来一眼,实话实说地道,“直觉。”
众人:“……”一时窒息。
这个回答乍听之下很敷衍也很不靠谱,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对于修天机道的修士而言真的没有比“直觉”更有力的回答了。
修士们只能认命,有修士半跪在地上,轻轻抚摸着黝黑的土地,怀揣着对地道深沉的歉意,开始溶解这或许污秽却孕育了无数生灵的土地。
在动手之前,没有人会觉得瘴气如此浅淡的地方会生出瘴气之源,但是当他们越挖越深,有一瞬间瘴气喷涌而出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屏息!”道思源一把将溶解土壤的那名修士拽了出来,手腕一翻便握住了一瓶香水,朝着那位修士的口鼻喷了一把。
清苦的草药气味扑面而来,呛得那名修士咳嗽不停,但是那不慎吸入肺腑的灰雾也随着咳嗽而一点点地排出体外。
“居然真的是瘴气之种。”看着那从土壤里显露出来的种子模样的漆黑果实,寻找多日都没有线索的修士们眼里都是藏不住的震惊。
“道主阁下……明明此处的瘴气如此寡淡,您是如何知晓瘴气之源生于此地的呢?”擅长封印术的弟子已经开始施展封印,却还忍不住问道。
“直觉。”道思源容色淡淡,看不出半分自得,只是平静地道,“瘴气之种想要成长,定然要吸纳瘴气壮大己身,此处瘴气稀薄也是常理。”
正所谓平流无险处,时时有沉沦,自然界的生灵自然也懂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这个道理。
但是,这个说法只是道思源给出来的合理的解释,他真正能找到瘴气之源的缘由就是简单粗暴到不需要更多的言语——直觉。
“瘴气之源不止一个。”道思源平静地看着那被封印了之后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的瘴气之种,轻轻呵出一口气,“诸位请随我来。”
就在道子领着小伙伴们满城池打地洞钻矿山时,终于睡醒的易尘也小心翼翼地隐藏好了身形,离开了那处庭院。
她的香材耗费量太过可怕,她需要去补充一些原材,确保自己以后遇见危险时能找到应对的方法。
而易尘不知道的是,她前脚才离开了修士群聚的庭院,后脚就有一辆眼熟非常的马车轱辘轱辘地驶进了庭院里。
面对着容貌清俊气质文雅,前来寻找病危兄长的贵公子,即便是忙得焦头烂额的修士们,也不会吝于给他一个好脸色。
“如果这里没找到的话,阁下可以去其他据点看看呢。”医修有些歉意地说道,“因为伤亡的人数太多了,我们没有办法询问清楚每个人的姓名以及身份,都是发现症疾之时就立刻将他们送往就近的医馆,阁下多找找,或许就有消息了呢?”
医修说得极尽委婉,半点都没有提及“或许已经亡故了”这个可能性。
“我明白,非常感谢你们的关怀。”一身墨衣的清贵公子矜持而又有礼地颔首,一双深邃的眼眸微微一转,却是落在了案上的书册上。
“冒昧询问一下……这本书是……?”贵公子指着案上的《周易》一书,似乎是单纯困惑地询问着。
“啊,这本书啊。”医修闻言,立刻露出了一丝感怀的笑意,热情地说道,“是道子之妻——易道友为了拯救此地万千生灵而贡献出来的道统,其实主要在于扶世救人的《香道》一书,但是这本《周易》,却是记载了许多大道之理,字字珠玑,实在令我等受益匪浅啊。”
“原来如此,易道友高德,实在令人感佩于心。”贵公子垂了垂眼眸,语气轻缓地道,“不知道友可否为我引荐一番?”
“我与易道友也有一面之缘,却没想到数年不见,易道友竟是已经觅得良缘。”
“若不送上祝愿,未免……太过失礼。”
第92章 多余的
易尘觉得后背一凉。
这种突如其来地顺着尾脊骨一路爬上后脑勺的凉意让易尘抖了个激灵, 随即飞快地戒备了起来。
这个倒不是她疑神疑鬼,而是她现在的身份就是天道,对于危机即将来临时的敏锐度不知道翻了几番。
她觉得后背发冷, 绝对是有人在她的背后谋划什么逆天而行的小算盘。
对此, 易尘简直有苦难言。
在现代世界中, 身为一名标准的“门隔流水十年无桥”的小仙女, 易尘自然是读过不少修真问道的小说的,《七叩仙门》这本书就是她大浪淘沙里最为出彩的一本。而在这些修真问道的小说里, 谁没见过一两个主角高举“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旗号踏上热血仙途的呢。
嗯,这种故事身为旁观者的时候读起来是很爽很开心,但是等到自己成为天道之后,才知道有多令人想要掩面跪地。
严格来说, 就像少言曾经说过的那样,天道本身是没有什么个人善恶、喜好、偏爱的,就算有, 大道也不会允许天道乱了日月运转。
简而言之,天道就是大道给一个世界划定的法则, 就像一个国家中的法律一样, 偶尔会因为缺乏人情味而令人恨得牙痒痒, 但是谁也无法否认如果国家失去了它, 就会变成乱糟糟的一团。
易尘将天斧商行送过来的香材全部收进了竹节手链里,也没有注意到那位管事紧盯着手链不放的目光, 转身急匆匆地往回走。
易尘想去找少言。
她的道主, 她心中的明光, 那个强大而无可匹敌的男人,现在还是一个年岁尚未及弱冠的孩子,眉眼青稚,无垢无尘。
此时的少言还是那个不涉尘世、被父母教导得知事懂礼的清贵公子,举手投足还带着世家特有的做派,眼底写满了清澈。
这样的少言,触动了易尘心底最柔软的那片血肉,也牵引出了易尘本性中最为坚韧的一角——我想保护他。
保护少言,保护那个强大的、无所不能的道主,这是易尘的愿望。
很少有人知道,看似柔弱的易尘从小到大,其实都是站在保护者的地位上的。
与性格温和不喜争执的父母不同,易尘从小就牙尖嘴利到令人咋舌,看似温柔实际从不允许他人侵犯自己底线一分一毫。
她坚韧如蒲草,风吹雨打都无法真正将她折断,而当她拥有想要保护的人时,她又能点燃自己,燃烧起燎原的火光。
易尘是在一座山脉的矿洞外拦下朽寂魔尊的。
提出希望修士引荐“易道友”却被告知“易道友不见外人只跟道子在一起”的朽寂对于易尘的到来并不意外,他只是冷沉着眉眼,优雅地道:
“一别经年,易道友风采如故,令人心折。”
朽寂魔尊说着暧昧的言语,语气却平和温文得好似朗诵圣贤书,面上更是容色淡淡,高标韵致得根本看不出半分“心折”之意。
易尘掰了掰自己的手腕,缓缓吐出一口气,魔尊阁下要是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投诉无门的弱女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易尘,只要能开口说话——就是天下无敌的!
易尘一只手摁上了脖颈间挂着的聆心石,极具存在感的低柔嗓音悠悠响起,颇有几分婉转动人的音韵。
“过奖。”易尘眼神冰冷,声音与动作却如大家闺秀一般轻柔娴雅,看不出分毫的敌意,只见疏离,“阁下也一如初见,无甚改变。”
这句话听着好似夸奖,但仔细想想却尽是虚话——问道者除非寿元将近否则也难以一夜白头,这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
对于朽寂魔尊,易尘其实并不讨厌,毕竟对方虽然曾经有过囚禁天道的打算,但对她一直都挺好的,甚至为了保护她还让她在最后脱身了。
但是立场敌对就是如此令人无奈,她身为天道自然不可能去改变魔道大兴的局面,但是对方想要对少言出手,就不是她能忍的了。
易尘从来都不觉得一个人的出身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全部,正如莫执悟的诞生随是魔道之子,但易尘也不认为对方一定就是恶人。真正让易尘心生忌惮的是她看不透朽寂魔尊这个人。她往往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对方的弱点并加以攻击,但她却始终看不透朽寂魔尊这个人。
这个封号为朽寂的魔修,内心一如他的封号一般荒凉死寂,寒鸦惊唳,雀鸟无息。
在听过少言讲述的故事之后,她也曾经想过“父母”或许就是对方心中最柔软的弱点,但是在接触过之后她才发现,根本不是。
——这个男人,痛苦着、悲伤着、明知道是错误的,也果决而坚定地走了下去。
能摒弃自己所有情感的敌人,最为可怕。
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朽寂魔尊跟易尘又是和而不同的人。
“倒是不知晓易道友何时与道子喜结良缘了?”朽寂微微偏头,清隽如画的眉眼竟有一分不谙世事的天真,“不知晓兄长是否知晓此事?”
“不过是三人成虎,积毁销骨罢了。”易尘知道对方在试探,却也打着太极圆了回去,“看顾后辈而已,我跟你兄长成亲了,倒是真的。”
说到这里,易尘顿了顿,几乎是带着些许恶意调侃地开口道:“那么,你要称呼我为‘嫂子’吗?少言的弟弟?”
这简直是来自天道的恶意。
朽寂魔尊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面前坦然轻笑的女子,只觉得天道的性格与他想象中的有所不同。
原本的天道应该是以为沉默内敛、柔弱无依的凡尘女子才对,怎么一能开口说话了,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子?
——不,不对,“问道第八仙”易尘的确是个能言善辩的仙子。
跟在朽寂身边的灾厄魔尊弑九星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扭曲的表情了,他正想开口帮自家老大挽回一点面子,却突然听见老大坦然无比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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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
弑九星震惊地扭头,却见朽寂魔尊依旧是那副冰山雪莲般高不可攀的清贵姿态,却一脸“节操尽可抛”的坦然无畏,熟练无比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棍子开始攀关系了:“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那嫂子也不应厚此鄙薄,对否?”
别说弑九星了,就连易尘都被朽寂魔尊的厚脸皮给惊呆了。
能屈能伸的都是大丈夫,如此看来,朽寂魔尊真不愧为一界枭雄。
说当弟弟就当弟弟,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易尘深感棘手,她的想法果然没错,朽寂魔尊就是一个认定了目标就会贯彻到底的偏执狂。
若有朝一日杀掉少言就能得到,他一定眼都不眨一下地就举刀……
欸,等一下?
易尘的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她脑海飞速地运转着,联系起魔尊关于极九大会、魔道兴起、囚禁天道等等的举措,她脑海中有一个可怕的构思在逐渐成型。而这个猜测,很快在朽寂魔尊暧昧不清的言语下得到了验证。
“兄长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朽寂微微偏头,殷红如血的唇比那枝上嫣红还要更加潋滟妖冶,“可是为什么,您眷顾的始终是兄长呢?”
——与其说是质问“易尘”,不如说是质问“天道”。
“是因为早已给我们写下了既定的命轨,所以才严格遵守着自己写下的故事吗?”
“不管是成为天柱,还是拯救苍生,我都可以做到——为何您独独否决了我,选择了兄长了?”
“即便事到如今,我也依旧想询问您一句,为什么?”
面对着步步迫近的朽寂魔尊,易尘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冷声道:“没有为什么。”
“因为故事不是我写的,命轨不是我定的,选择也不是我做的——你所困惑的所有,都应该问你自己,而不是问我。”
易尘抬脚就将皮球踢了回去,天道也不是真的清闲,没有办法书写每个人的命运,天道能写的只有关乎一个世界生存运转的规律。
易尘说完,本以为魔尊会挑起其他的话题,却没想到对方脸上浮起一丝清淡的微笑,谈起了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
“您知道吗?我曾经在深渊中得到了一本书。”
他微微抬眸,眼底藏着许多复杂而又混乱的情绪,那些情绪在他的眼底虬扎成深不见底的黑,是比死亡更深的绝望,比腐朽更沉重的荒凉。
“我给那本书取名为——地书。”
朽寂魔尊轻轻地笑了笑,易尘却觉得这笑声化作了再沉重不过的岩石,重重地坠在了心头。
——道主少言于上清山得道,化天柱,缚苍山,持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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