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感佩大道之宽和,恕我一生贪婪无魇。”
“人心贪念从未淡去,吾愿望得九霄,伫立青云,眺望天外天。”
少言终于意识到,他并非他人眼中无情无欲的仙,相反,他比世人更爱这个世界,更渴望也更期翼能触碰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哪怕只是靠近那么一点点。
自缚苍山,化身天柱,从来都不是天道需要少言这么做,而是少言遵从本心做出的选择。
为了守护这个被他淡薄爱着的世界,为了接触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为了比他人知晓更多,少言做出了牺牲也成全了自我。
——这些,都是原著里不曾提及的故事。
易尘捧着手札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微微抿唇,却始终不敢往更深一层去想。
她看着手札上清隽秀逸的手写字,心中忍不住自嘲,她告诉自己不要横生无谓的期望,免得因为最终希望破灭而导致失衡。
少言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呢?
可是有谁会为了扮演一个角色而捏造出这样的经历与过往,能写出这些手札的人又怎么会无聊到做出这种恶作剧呢?
易尘心里生出了些许烦躁,她有些焦虑地翻开第三本手札,一眼扫过去,却是愣住了。
第三本手札的开篇,写的居然是易尘与问道七仙的相逢。
易尘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重新翻开第二本手札,却发现第二本手札的记录只写到少言顿悟便戛然而止,对于少言成为道主之后的千年岁月只字未提。
而到了第三本手札,更是直接跳过了这一段漫长的过往,直接书写了少言他们跟易尘的相遇。
这中间间隔的岁月,都去了哪里?
易尘郑重地将三本手札放在了书桌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细细地翻阅起了第三本手札,却发现手札里字句琐碎,却巨细无遗地记录了易尘说过的每一句话语。
易尘几乎有种看聊天记录的错觉,在第三本手札里,少言已经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了,更多的只是记录。
三本手札仔细对比一下,易尘就发现,她开始看不透少言的所思所想了。
——或者说,少言刻意将自己的情绪藏起来了。
易尘开始回想起自己和少言的每一句交谈,少言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始终温柔有礼的模样,但易尘却不知道为何,莫名从中感受到了隔阂。
非常隐晦,非常细微——如果没有其他几人的坦诚与毫不掩饰的关怀,易尘几乎都察觉不到这其中细微的差别。
但是这种隔阂又不似厌恶,更像是一种刻意的自我压抑,习惯性的自律。
易尘胡思乱想着,手里依旧翻阅着手札,淬不及防下却翻到了最后一页,灵敏的嗅觉却捕捉到了一股柔和的冷香。
指尖似乎触碰到一丝娇嫩,易尘低头,却看见几朵被粘在一张纸笺上的梅花,梅花的花瓣被压得平整,乍一眼看过去,好像一张画工上佳的书签一样。
易尘将那张纸笺拿起,却发现纸笺上的梅枝是水墨画的,但是梅花居然是被人一片片花瓣儿黏上去的,就连花芯都黏得错落有致,美得浑然天成。
易尘愣愣地看着那娇艳的骨红照水梅,仿佛透过那香气,看见了苍山云顶上永不停歇的风雪。
明月高悬,红梅伴雪,清风相送。
她下意识地翻过了指尖,却见纸笺的背后,那跟手札如出一辙的字体端端正正地写着四个字。
——赠卿,少言。
第29章 白莲花
易尘刚上线, 紫华鬼哭狼嚎般的控诉就传了过来, 字里行间透着满满的委屈和不忿:
【药神】紫华:小一!清淮送的衣服你可千万别穿啊!我前些天去问了, 那是浮罗仙岛用来供奉皇后的紫炁仙衣!清淮他脑袋是进了整片东海才会送你这些东西吧!等阴朔知道了一定会把他摁在地上往死里招呼的!
【小仙女】小一:……那衣服看着太贵重了, 我怕弄脏,没舍得穿, 就收起来了。
易尘正想问问清淮需不需要她把那一套服饰退回去, 却见清淮突然出声道:
【上君】清淮:为何不穿?万物皆有其本分,物主若不穿戴, 岂非让它们失了本分?
清淮语气虽然平淡, 但隐隐约约却透着几分遗憾。
【药神】紫华:呸!走开!你个大猪蹄子!小一是不会穿你的凤后裙的!
紫华不待见清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毕竟问道七仙中,其他人都把紫华当作孩子,只有清淮会把紫华当作傻子, 他心里憋了气,自然看清淮不顺眼了。
可惜清淮性格耿直, 每次都能噎得人无言以对:“此话怎讲?吾为浮罗上君, 吾娶妻则为凤后, 吾若不娶妻,何人胆敢将一件衣饰冠以‘凤后’之名?”
紫华宛如一只上蹿下跳急红了眼睛的小兔子,生气骂道:“鸑鷟为五凤,生于岐山,玄紫二色亦为尊!你当我脑袋跟你一样进了东海吗?!”
紫华很喜欢模仿易尘说话, 并且聪慧非常擅于举一反三, 他觉得只用“脑袋进了水”不足以形容清淮的智障, 所以决定自己修饰一番。
眼看着两人吵吵闹闹没完没了,易尘也只能宛如一条咸鱼一样趴在桌子上甩甩尾巴,正想当个和事佬,一旁沉默不语的少言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道主】少言:大道以正紫为尊,青莲至洁。玄紫二色虽为皇室正色,然皇室尊玄色多矣,道者则偏爱青莲紫,赠予小一,并无不妥。
少言向来话少,但是他一旦开口说话,这世上就没有人会无视他的话语,紫华和清淮亦然。
眼看着少言出声为自己正名,清淮惯来威严肃穆的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附和道:“少言言之有理,果真是智者见智。”
紫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味过来后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清淮这是在骂自己“淫者见淫”?
没等紫华生气,脑袋转得比谁都快的他又突然想到——玄紫二色为尊,皇室尊玄色,道者尊青莲,这个解释怎么感觉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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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淮是皇帝,故而尊崇玄色;少言是道主,所以尊崇青莲紫吗?那小一收了一条青莲紫色的凤后裙,岂不是归到少言门下了?
紫华一拍额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少言这么严肃正经的人,才不会跟清淮一样耍小心眼呢!
既然有少言在旁劝解,三人也就放下了这件事情,易尘虽然依旧觉得有些纠结,但也在清淮和少言的劝解下收下了那条广袖留仙裙。
【小仙女】小一:谢谢你们送的礼物,我都很喜欢。
阴朔刚刚踏上论道坛,便听见了易尘这么一句话。
阴朔款款入席,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这才开口说道:“灵山云雾茶饮之可平缓心境,增进修为,虽不如少言的静念茶,常饮亦有益处。”
阴朔虽饮茶,却对茶道兴趣寥寥,手头上只有一些晚辈们孝敬上来的灵茶,虽然不是她心目中顶好的货色,但还是比较拿得出手的。
易尘看着屏幕上的字句,忍不住摇头失笑,喝茶的确凝神静气,可也没有到立地升仙的地步啊?
话虽这么说,易尘却也没像往日一般在心里调侃不停,只是下意识地打趣了一句,心底的声音便邹然缄默。
易尘觉得有些惶恐,又有些不安。她意识到自己在一个虚幻的梦境里越陷越深,可是她却连挣扎的欲望都没有。
【上君】清淮:很快就是仙魔大会了,阴朔你可是准备妥当了?
清淮的一句话将所有人拉回了正题,百年一度的仙魔大会近在眼前,他们可没忘记阴朔被魔道魔剑宗递了战帖的事情。
阴朔冷冷的抬眸,艳光四射的容颜上一派冷峭,眉眼凉得仿佛苍山不化的冰雪:“有何可准备的?来则杀之,不过如此。”
剑尊霸气外露,短短两句话硬生生咬出了刀光剑影般的凌厉,震得易尘咋舌不已。
主座上的少言听见阴朔这般说话,却是轻描淡写地放下了茶杯,发出了一声“叩”的轻响,随即敛袖正坐,一语不发。
少言不言不语,阴朔却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扫去一眼,意识到自己在这位仙魔大会的开创者以及仲裁者的面前说出了禁句,只能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甭管平日里的道主与谁交好,隶属于正道还是魔道,但是仙魔大会上的道主必定是公正严明的代表,不可有任何偏颇不正之心,这是天下人的共识。
在道主主持的仙魔大会中,不可言“杀”字,不可事后报复,不可用任何阴谋诡计。仙魔大会只允许论道,也只能论道。
第一届仙魔大会中,魔道白骨血魂老祖晏暝于苍山论道之时败于散修盟惊涛剑薛长河,故而怀恨在心,离开苍山后设下埋伏屠杀薛长河满门,并将其妻炼成白骨血魂幡中的一缕怨魂,致使薛长河道心崩垮死于心魔劫中。这场屠杀惊动了整个正道,也是道主身化天柱后正魔两道的第一次开战。
正魔两道有尸山血海之仇,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只怕硝烟再起。而明事理的人却知晓,晏暝不过是魔道一枚用于探路的棋子,为的就是试探道主的底线。
一位不得插手人世纷争、不可离开苍山域界的道主——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么想的人,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薛长河死后,晏暝自认自己做的百密无一疏,甚至还寻了密宝蒙蔽了天机,却不知道主从何知晓了晏暝的所作所为。
在天下人的注视中,道主于身化天柱后第一次走下了苍山,前往了魔界。
之后发生的事情,几乎成了正魔两道人士心中过不去的心魔,世人对此三缄其口,不敢再忤逆道主分毫。
他人只是道听途说,不知晓魔界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当时满心愤恨提着剑前往魔界去为薛长河报仇的阴朔却是知晓的。
那可真是让人绝望的场景啊——魔界的血月之下,一身白衣的道主捧着写满名姓的竹简,神情淡漠地面对着万千虎视眈眈的魔修。在嘈杂纷乱的喊杀声中,那白衣猎猎、千万人吾往矣的男子,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抹除了晏暝所在的六毒门的道统。
——是的,抹除道统。
上到六毒门的内门弟子,下到曾因晏暝只言片语而心有所悟的魔修,都被道主斩杀当场,游刃有余不比摁死一只蝼蚁强上多少。
只要是隶属六毒门门下、修习过晏暝所创心法、甚至只是曾被晏暝提点过只言片语的修士,都没能逃过道主的制裁,彻彻底底地断绝了晏暝道统传承的可能。
那时候的阴朔站在龙脊山的山脚下,看着那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白衣男子焚毁了六毒门所有的心法与书册,那恶名昭昭的白骨血魂幡也被一同付之于天火。在火舌撩舔幡旗的瞬间溢散出万千萤火,那些都是被困于幡旗中不可超生的魂魄。他们向伫立于中央的道主盈盈拜谢,随后在火光的指引下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何其恐怖,又何其圣洁?
阴朔行得正坐得端,从无心魔之烦扰,可是连她这样的人看见那一幕都觉得胆寒,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再没有什么会比直视这一幕更能察觉自己的渺小了。
从那之后,道主继苍山扬名之后再次立威,仙魔大会的规矩也从此烙印在天下间所有问道者的心中,成为凛然不可犯的戒律。
其实害怕的也不是戒律本身,而是害怕触犯了戒律之后,会走下苍山的那个人。
就算是性格强势霸道的阴朔,平时能拍着桌子跟少言争吵,但是一旦触及底线,阴朔觉得少言也不会给自己留任何情面的。
不过这些,就不必跟小一言说了,毕竟在那个孩子的心里,少言约莫是纤尘不染一如冰雪般的仙人,又怎会有手染无数人鲜血的时候?
阴朔想起小一对少言动情一事就觉得心烦意乱,她一手托着下巴,冷着脸道:“我倒是无妨,倒是元机届时只怕是有得忙了。”
易尘不知晓这其中的门道,听阴朔这么说也觉得万分好奇,询问道:“这是何故?”
阴朔勾了勾嘴角,不知晓是调侃还是冷笑:“因为‘天地二仪之师’啊。”
易尘还没能反应过来,清淮已经开口解释道:“元机身上背负的道统比我等的道统更加沉重,他身上承载的是这片天地之中的正统。”
“是‘道教’的正统哦,小一。”紫华笑眯眯的补充道,“有许多外来的道统,包括佛教、神教等教派的领头人,都盯着‘天地之师’这个名号呢。”
“其实这也算是惯例了,元机时常开坛讲道,于论道一事上能胜过他的少之又少,但是也因为这个,他责任过重,自然事事都要以身作则。”清淮补充道。
问道七仙中,最讲究规矩也最古板的无疑就是元机了,可是其他人虽然喜欢调侃他,心中对他却很是敬重的。
毕竟只有他们才知晓,元机为了维护道教的道统需要付出多大的心力,不仅要整合各个道学流派的传承,要留书于后人,还要与他人相争道统。
在这样的情况下,元机能维持一颗道心不变,是何其难得?
“只是这一届仙魔大会,佛教那边也是来势汹汹。”清淮给易尘透露了消息,“来的人是佛子芬陀利哦。”
易尘不懂梵语,听得懵懵懂懂,紫华却低声嘟哝道:
“小一!他们这些佛家人士的名字太难记了,你就记得这个佛子叫‘白莲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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