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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士仪诧异,金珠冲她眨眨眼睛,然后对金氏说:“大嫂,等用完早饭咱们去相国寺拜拜佛,施点香油钱,替大哥求个好运,怎么样?”

金氏喝着八宝粥,头也不抬,“不去,没什么用,别浪费那个钱,寺庙里都骗钱的,一点用的没有,有那闲钱,做什么不行!”

陆士仪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金氏抬起头,振振有词,“弟妹,你还真别不信,那些寺庙专门骗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女眷的钱,去一趟庙里,动辄上十贯的香油钱,哼,我看这些香油也不一定真供奉给了佛祖,多半是庙里的和尚们拿去炒菜用了。再说了,求神拜佛的人那么多,佛祖怎么管得过来,没得浪费钱!”

她一口一个浪费钱,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俗气透顶了,但陆士仪反倒觉得这一刻的金氏倒有些率真。陆观从小就教导子女,一个人的运道是上天决定,深不可测的,但命却是有自己掌握的,他不信佛,却也不阻止王夫人信佛,对子女的说法是求个心安而已。是以陆士仪虽然也常常拜佛礼佛,但遇事却不曾求佛。

用过早膳,陆士仪回屋更衣,金珠跟进来,悄声说:“嫂子,你可别被大嫂那话给蒙住了,其实她还信佛呢,只是不肯去庙了拜了。大哥十几岁时就过了州试,人都说是前途无量,可后来一连几次参加省试都落榜,大嫂最开始时四处求神拜佛,我们老家大大小小的寺庙都被她拜完了,花了不少香油钱,然而一次次失望,所以她就不愿意再花这个钱了。但她贴身带了一块小玉佛,还是有偷偷拜。”

陆士仪笑道:“望夫成龙,人之常情,你想不想去相国寺给韩毅拜拜?”

金珠摇摇头,“我也觉得没什么用,还是算了吧。”

金珠挽着她的手,道:“嫂子,听说东京城有一处锦绣坊,里面卖的绣线,颜色齐全,品种也多,连金丝银线都有,我想去看看,顺便买些回来绣荷包。”

陆士仪答应下来,金氏一听,也非要跟着一起去,众人戴上帷帽就出门了。陆府就位于东京城繁盛地区,出了门去各处都很方便。

众人先去锦绣坊买了丝线,之后又逛了几家首饰成衣铺子。陆士仪觉得首饰式样一般般,金珠老实跟在她身边,不主动去看,也不主动去摸,金氏看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但囊中羞涩,最后终于掏钱买了一个小小的金戒指。

众人正待离开,突然从银楼的贵客室里走出来四个人,陆士仪听着声音十分耳熟,于是就多看了两眼,一看就愣住了,这又是遇见老熟人了啊。

这四人中为首的正是陆士仪的前姐夫李骥。另外三人,很明显看出其中一人是小姐,其他两个是侍女。陆士仪心里吐槽,这个李骥还真爱陪女人逛银楼啊,之间也是在银楼遇到李骥的外室宝奴的。

李骥也看到了陆士仪,他表情不善,恶狠狠地瞪了陆士仪一眼。陆士仪可不怕他,反而上前两步,跟他打了个招呼,“李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两个侍女浑身警惕起来,想要开口,小姐伸手制住了,然后对陆士仪行了个礼,好声好气地问道:“请问这位娘子贵姓?”

陆士仪回礼,“我姓陆。”

小姐微笑道:“您是陆宰相家的女眷?”

听到这话,李骥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38章

陆士仪不慌不忙地回答:“家父确实曾任平章政事。”

小姐道:“我姓鲁, 家父任员外郎。”

受陆观的影响, 陆士仪对朝中比较重要的官员都有所了解,还没有听说过姓鲁的官员。不过尚书省下六部有很多员外郎, 但大多都是闲职, 钱财开道,美其名曰“捐官”。鲁小姐穿戴不俗,可见她的父亲应该是极有钱的。

她微微笑道:“鲁小姐好。”

李骥在旁边催道:“琴娘,这家银楼我们已经看过了,你也没有喜欢的, 不如再去别家看看。”

鲁琴娘脸上带着嘲讽, 说:“李公子, 你曾与陆宰相家渊源颇深,如今遇到故人, 为何急急要走?不如找家茶坊坐着喝喝茶, 叙叙旧?”

看来鲁琴娘也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不过陆士仪看到李骥的嘴脸就觉得恶心,喝茶肯定是喝不下去的。

她对鲁琴娘说:“鲁小姐, 我看李公子未必有心思跟我喝茶。”

李骥与丞相次女离婚的事情, 当时在东京城传的沸沸扬扬,鲁琴娘就算不清楚全部的事情,但也应该听说过。

鲁琴娘拉着陆士仪的胳膊, 笑道:“我见着姐姐就觉得面善,所以想请姐姐你为我看看首饰,我看了好些都拿不定主意。”

她冲着陆士仪使眼色, 然后又看了一眼李骥。陆士仪立刻就反应过来,拉着她的手,答应下来,“好啊。”

金珠对李骥的事情都知道,但金氏是后来才来东京的,并不了解情况。金珠不太想惹事,她轻声说:“二嫂,该看的都看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陆士仪笑道:“你与大嫂坐着喝喝茶,歇会儿,我难得与鲁家妹子投缘,帮她选几样首饰。”

银楼的掌柜知道她们都是出自富贵人家,心里极想做成这笔生意,殷勤地把店里贵重的首饰都拿出来,还把镇店之宝也都拿出来给她们看。

陆士仪与鲁琴娘挑挑选选,鲁琴娘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陆士仪顺着她夸,“嗯,这个镯子很适合你,这支金钗也很精致。”

这一挑就挑出来不少,鲁琴娘大手一挥,“都要了!”

陆士仪心里计算了下,就这些首饰至少要两百贯了,她对于李骥的家底都是知道的,这些钱他绝对拿不回来。她想了想,从中挑了几件出来,道:“你这也买的太多了,还是少选几样吗?”她的余光看到李骥仿佛松口气的样子。

鲁琴娘不解,陆士仪把她拉远一些,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一下子买这么多,李骥一时半会儿凑不到这么多钱,在别人看来反而显得你任性奢侈,你就选这几样,李骥应该能勉强凑出来,不过凑出来后,他估计要借钱度日了。”

鲁琴娘笑道:“姐姐说的有道理。”她指着陆士仪挑出来的首饰,道:“掌柜的,我只要这些。”

掌柜的脸上笑得像一朵菊花,“好嘞,我给您装起来。”他吩咐人去拿盒子过来,然后又对着李骥说:“李大人,一共一百零五贯钱。”

李骥的脸抽搐了一下,道:“我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钱,你今日晚些时候去我府上取。”

掌柜的答应下来,他不怕李骥赖账,这里是东京城,天子脚下,李骥如果不给钱,掌柜的后面的东家自然有办法去开封府状告李骥。

首饰挑完了,陆士仪告辞,鲁琴娘问道:“今日匆匆一见,还没有与姐姐多说什么话,姐姐如今住在哪里,可否告诉小妹地址,小妹想去拜访姐姐。”

鲁琴娘是个极有意思的姑娘,陆士仪有几分喜爱她,于是道:“我夫家住在开封县,如今过来东京是为探亲而来,暂时住在陆府。”

鲁琴娘拍手,“是宰相府啊,小妹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两人告辞,李骥送鲁琴娘回家,路上说道:“琴娘,那陆氏表面看着和和气气的,你可千万不要被她蒙骗了,陆家人最会仗势欺人。”

鲁琴娘挑眉望着他,“怎么仗势欺人了,你的前妻陆二娘也是仗势欺人吗?”

李骥道:“陆二娘善妒,待婆母不孝。陆家势大,我不过是个贫小子,所以离婚后,人人都说是我的错,可我满腹的委屈不知找谁倾诉,琴娘,你要理解我。”

鲁琴娘轻笑一声,不接他这话,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不然太晚了,父母会担心的。”

李骥将鲁琴娘送到鲁家,想跟着一起进去,声称是拜见鲁员外,鲁琴娘突然变了脸,冷声道:“我父亲今日与同僚相聚,不在家,你还是先回去吧。”

她带着侍女进了门,门房立刻就把门关上了。

李骥只能回了家,刚进了家门就见到银楼过来要账的。李骥让他们等等,然后进了里屋,找李母拿钱。

李母听说要一百零五贯,惊道:“咱们哪有那么多钱,骥儿,不如把首饰退回去吧。”

李骥烦躁道:“东西不在我这里,在鲁小姐那里,退不了。我记得上次当我那件皮毛衣服当了不少钱,还剩多少?”

李母看了看,道:“还剩八百文,家里有两个孩子,开销大。”

李骥翻箱倒柜一会儿,收拾出几件冬衣出来,“天气热了,这些衣服暂时都穿不上,先拿去当了吧。”

这些冬衣都是陆士柔还在时替他置办的冬衣,陆士柔舍得花钱,都是些上好的皮毛,还一件通体雪白的白狐大氅,没有一丝杂毛。李母有些舍不得,“多好的皮毛啊,现在想买都买不到呢。”

“银楼的人就在外面等着,还是先换了钱再说吧。”

李骥让家里的厨娘从后门拿出去当铺还钱,离着李家不远就有一家当铺,厨娘很快就换了钱回来,李骥将钱交给了银楼收账的人,了结了这事。他想起鲁琴娘奇怪的态度,心里一阵烦闷。

……

陆士仪回家之后,越想越开心,李骥这次怎么都要大出血,这个鲁琴娘看来是不喜欢李骥,但却不得不跟他一起出来。金珠道:“二嫂,李骥会娶鲁小姐吗?”

陆士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鲁小姐的父母坚持要将她嫁给李骥,她也没办法。”

金氏正捧着她的金戒指看,无意中听到她们说话,插嘴说:“哦,原来这个李骥是你的前二姐夫啊,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

“大嫂,这个李骥可坏了,踩高捧低,他不是好人,鲁小姐若真的嫁给这种人就惨了。”金珠道。

金氏浑不在意,“李骥大小也是个官身,还是进士,就算人品坏,也是大把的人愿意嫁给他,不是鲁小姐也会是别人。”

陆士仪一想也确实是这道理,李骥决计不会娶不上老婆,名门贵族他是不用肖想了,但还有其他人,真是害人啊。

金珠问道:“二嫂,士柔姐姐与李骥离婚时,带走了嫁妆,李骥会不会没钱付账?”

陆士仪道:“二姐大方,不知花了多少钱替李家人置办衣服,李骥光当衣服就能当不少钱,鲁小姐这次倒是替他花的差不多了,真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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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陆士仪本来打算让青桃给林家送帖子,请周婉过来玩,但门房突然传了话过来,说是鲁员外家的小姐求见。

陆士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个鲁小姐还真是不见外,今日就来登门拜访了。她让人请鲁琴娘进来,两人在大厅分主客坐在来喝茶叙话。

鲁琴娘不好意思地说:“陆姐姐,小妹冒昧打扰了,因不知道姐姐能在东京住几日,所以小妹今日就过来拜见姐姐了。”

陆士仪笑道:“没关系。”

鲁琴娘很干脆地说明了来意:“小妹今日过来就是想跟姐姐说李骥的事情。”

陆士仪挑眉看着她,没有作声。

鲁琴娘苦笑道:“姐姐,实不相瞒,我并非是什么官家之女,我父亲本是商人,早些年出海贩卖货物到外国,挣了一些钱,后来上岸,花钱捐了个官,但这个官不过就是个虚名,京城那些达官贵人们根本看不上我们家。我父母想着李骥到底是进士,日后还能升官,一定让我嫁给她,可我打听着李骥的名声不好,根本不愿意嫁给他。但父亲认为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定要做成这门亲事,要不是我以死相逼,估计我与李骥早就定下婚事了。昨日母亲硬让我跟着李骥出门逛街,我心情很差,本不想理他,后来想想我可以做出刁蛮任性的模样,让那李骥主动知难而退,陆姐姐,你觉得这样行吗?”

鲁琴娘未免有些交浅言深,但同为女子,陆士仪不想她落入狼窝,于是道:“李骥这人当初与我二姐离婚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父亲失了皇上的信重,贬官渝州,李骥因而背信弃义,抛弃了我姐姐。你的法子能不能让李骥知难而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李骥此人绝非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  离婚这个词,古代就有。《世说新语》王献之要死了,别人问他有什么遗憾的事,王献之说:“唯忆与郗家离婚。”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9章

鲁琴娘诚心诚意地说:“多谢姐姐这一番话, 我已经明白了怎么做, 我是决计不会嫁给李骥的。”

陆士仪道:“你明白就好。”

鲁琴娘突然叹了口气,“可笑我爹娘还在我面前说尽了李骥的好话, 说我嫁给他就可以做诰命夫人。”

她脸上涂着铅粉, 妆容有些重,摸摸自己的脸颊,自嘲道:“我自幼像男孩子一样,肤色晒的很黑,后来发了痘症, 我那时候不懂事用手去扣, 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 全靠脂粉遮住。家世不显,容貌平平, 李骥怎么可能会看上我, 只不过图我家里有几个钱罢了。”

“李骥不是不想攀高枝,他与我姐姐离婚后,转而靠向萧贵妃娘家, 萧家看不上他的人品, 不肯用他。”

鲁琴娘聪慧,有主见,即使容貌略有瑕疵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士仪笑道:“琴娘你聪颖有趣,日后谁娶到你才是他的福气呢。”

“那我就借姐姐的吉言了。”

鲁琴娘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我与陆姐姐你萍水相逢, 你却肯帮我,这么多年了,姐姐还是向以前一样。”

陆士仪疑惑了,“我们以前见过吗?”

“姐姐可能记不得了,早几年前,那时候陆宰相,李参政都还在东京,李参政府上的小姐设宴,我有幸参加,枢密副使张大人的侄女儿张乔小姐故意给我气受,多亏了姐姐帮我解围。”

陆士仪隐约记得有这么件事,但对鲁琴娘没什么印象,张乔向来与她不对头,两人见面偶尔会针尖对麦芒说几句。

鲁琴娘看着陆士仪,眼里都是敬佩之意,不过陆士仪是天之骄女,这些小事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吧。

鲁琴娘站起身来,道:“打扰了姐姐这么久,太不好意思了,小妹先告辞了。”

陆士仪道:“别说这种话,与你聊天很有意思,再说我也不愿意再看李骥故意蒙骗女子了。”

她送鲁琴娘出去,回来后,绿梅端着一大盘子红艳水灵的草莓走过来,“小姐,这是鲁小姐带过来的一篮子草莓,奴婢尝了一个,比市面上卖的甜多了。”

陆士仪说:“给金珠与大嫂一人送一盘子吧。”

绿梅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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