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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奥托知道的还远不止这些,例如安佩因一边搜查女巫的同时,一边派出骑士小队追击使者团,下达的命令是除开约寇之外,其他人都可以随意处置,特别是那些胆敢与邻国勾结的女巫,一个都不能放走。同时王城也展开了清查活动,之前与大使相交甚密的女商人丹尼丝都被带去宫殿询问了好几次,主动留下来作为联系人的希尔等人则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直到数月之后,风声逐渐平息,他才再次收到了对方的讯息。

这也算是他们告别之后的首次会面。

“需要喝点什么吗?”奥托拍了拍身边的软榻,“你平时应该没机会享受这些吧?”

希尔没有坐下,而是走到窗前向外张望了一番,“这里可是二楼,你在密信里提到的可靠后路呢?”

洛西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掀开软榻下的木板,露出下方黑黝黝的空洞。

“从这里滑下去,落地就是后花园,院子里不仅有暗门,还有一口枯水井,你想从哪里走都可以。”

“这条路没有人知道?”

“当然,连同这家酒馆,都是洛西家经营的。”他摊手道,“约寇大人称你为狐狸还真没说错,你还是像以前那般谨慎。”

“如果我做不到这点,现在恐怕已经挂在绞刑架上面了。”希尔掏出一枚钱币,顺着暗道丢下,倾听了一会儿声音后,才将木板合上。“以后有消息想要告诉我,还是用密信的方式联系吧,这样见面并不保险。”

“可密信联络对我来说同样有着不小的风险,王宫里的情报倘若外泄出去,安佩因陛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三大家族。”奥托叹气道,“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无话不谈的朋友了。”

希尔挑了挑眉头,不置可否,“那么,晨曦之主又有什么新举动了吗?”

“他打算进攻赫尔梅斯教会,为父亲报仇雪恨。”洛西长子将自己在廷议时听到的对话缓缓道出,“尽管有大臣劝阻,但陛下执意如此。如今辉光城已经开始了征粮,等到邪月结束,大雪融化后应该就会行动,到时候王室骑士团将与掌管西部原野的卡布公爵一同出征。”

“我说怎么最近的粥钱又贵了一枚铜鹰……还好晨曦物资够丰富,换成灰堡的话,领主若不想引发暴动,就一定不会在邪月筹备战争。”希尔若有所思道,“赫尔梅斯那边出问题了吗?”

奥托知道对方这么问的意思,尽管教会与灰堡在寒风岭大战一场,并传出了圣城败北的消息,可进一步得到的情报却是双方各自退回了自己的领地。众大臣一致认为,教会或许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却并没有被完全击溃,否则灰堡之王应该率兵去圣城好好劫掠一番才是——作为教会的核心城市,那里堆积的财富必然不在少数。

大概是纯洁者带来的神罚武士给安佩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他始终停留在继续派出探子打听情报这一步上,而没有采取其他行动。

现在局势有了变化,只可能是那边发现了新情况。

至于到底是为父报仇,还是趁火打劫,那根本不重要。

“具体的消息陛下没有透露给我们,不过我听从西边归来的商人在说,旧圣城似乎出现了不少难民。”

“难民么……”希尔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我会将这则情报传回无冬城的。”

“还有一件事。”奥托犹豫了下才说道,“上周廷议时,外交大臣提到了灰堡——他说罗兰·温布顿并不算真正的灰堡统治者,他既没有举行登基典礼,也没有入住王宫,甚至王国内部都有许多贵族在反对他,特别是东境一地。既然他对两国盟约如此践踏,那么晨曦也需要对其加以提防和遏制,例如扶持那些贵族继续抵抗温布顿的统治。”

“哦?”希尔的神情顿时一肃,“晨曦之主的回应呢?”

“陛下没有立刻作出答复,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对此事抱有不小的兴趣。”

奥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情告诉给希尔……或者说,告诉给罗兰。从现在的局势来看,灰堡和晨曦的关系正不断恶化,他理应站在安佩因·摩亚一边,就如同洛西家世代辅佐摩亚王室一样。

可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接受陛下的政策,对女巫赶尽杀绝意味着将安德莉亚·奎因也包括其中,可后者绝不是安佩因口中的邪恶之辈。他曾不止一次向陛下解释教会纯洁者与女巫的关系,然而最终都只是徒劳无功。

安佩因已不再把他们视作臂膀。

奥托也发现,自己虽然还称呼对方为陛下,却没有了面对老国王时的敬意。

想来想去,或许是他自认已无力改变晨曦的现状,只得把希望放在灰堡身上所致——在无冬城,他看到了自由自在生活的安德莉亚,为了不打破那样的生活,他才希望罗兰的统治能够持续下去。

“我明白了。”希尔沉声道,“放心吧,这个计划是不会得逞的。”

奥托点点头,深吸了口气,“那么……能告诉我奎因小姐的一些近况么?”

第八百二十二章 背叛者

“她很好,中间有一段时间待在峡湾沉睡岛,现在又再次回到了无冬城。”希尔笑道,“听说奎因小姐与陛下的妹妹提莉殿下特别亲近,陛下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

之后便是一些琐碎的交谈,奥托从对方口中得知安德莉亚喜欢上了打牌,枪法又精进了许多,偶尔会和另一名牌友斗嘴,但总的来说相处得十分融洽。

这些消息让他几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屋外传来了不协调的争吵声。

“怎么回事?”希尔停止了讲述,快步走到门边,隔着门缝向外望了一眼,“一楼似乎出了状况。”

“我问问。”奥托示意他先坐下来,接着朝门外大喊,“谁在下面吵闹,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大人。”一直守在门外的侍女回答道。

“可能是有人喝多了吧。”他拢了拢身上的毛毯,“这种事情并不常见,但只要是酒馆,就总免不了会遇上。你之前说奎因小姐参与了无冬城狩猎大赛,那结果呢?”

希尔没有接话,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将头轻轻靠在门板上。

数息之后,他的神情陡然沉了下来。

“下面的人不仅披着铠甲,还持有兵器。”

“什么?”奥托怔了怔。

“我听到铁靴和剑柄同地板、桌椅碰撞的声音,会有人在喝酒时戴上全套武装的么?”希尔没有再等待侍女的回报,而是径直掀开了软榻,“酒鬼可没有扮演骑士的喜好,麻烦找上门来了。”

“这……怎么可能?”奥托皱眉道,“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

“当然,如果我不信任你,就不会来这儿找你了。”希尔打断道。

“那……我们下次再约时间见面好了,你先走吧,倘若他们真是来找你的,我会帮你挡下来的。”他心中甚感遗憾,这次别过后,下回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再听到安德莉亚的消息了。

“你不跟我一起走?”对方略显诧异,“那伙人来意不善,你还是先返回领地比较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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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是洛西家的长子,他们还能对我动手不成。”奥托摇摇头,先不提营救女巫、偷偷联系罗兰密探之事他都瞒着父亲,要是闹事者真是冲着大使团成员而来,自己一走岂不是显得格外蹊跷?到时候哪怕没问题都变成了有问题。“而且这个密道虽说无人知晓,但搜查起来并不困难,看到屋子里空无一人,他们难免会心生怀疑。有我留在这里,你才能更加安全的撤离。”

“那好吧,祝你好运。”希尔没有再坚持下去,他松开双手,滑入密道之中。

奥托替他整理好垫单与被褥,重新躺卧在软榻上。

不一会儿,楼梯口传来实沉的脚步声,同时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声音,而去打听情况的侍女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既没有敲门也没有质询,门板是被直接撞开的。

一群全副武装的骑士挤进了单间内。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奥托大怒道,“此地可是洛西伯爵的地盘,你们想要谋反吗!”他正打算撑起身子,将这群无礼之徒赶出酒馆,没料到对方一拥而上,将他死死按在了软榻上。

“抱歉,爵士大人,想要谋反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您才对。”为首的骑士耸肩道。他们虽然穿着镀有金漆的盔甲,胸前挂有象征王室骑士团身份的徽记,但奥托却发现这一伙人竟全是陌生的面孔。

见鬼,他们都是从哪来的?

“放开我!”他扭了扭身体,“你这是污蔑!”

“这话您跟安佩因陛下去说吧。”骑士不为所动,“您辜负了他的信任,大人。”

听到安佩因·摩亚的名字,奥托的胸口顿时一片冰凉。

……

当他再次见到陛下时,已是两天之后。

“我听说这两天你都没吃饭,还一直吵着要见我?”安佩因依然是那副略显疲态的面孔,短短时间不见,新王的眉宇间仿佛成熟了许多,眼睛里闪烁着他不再熟悉的神情,“现在你的要求满足了,能好好吃东西了吧?”

“这里是哪里?”奥托抓着铁栏杆,不顾酸痛沙哑的嗓子问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父亲呢!”

“你不满意这间屋子吗?”安佩因环顾四周,“这儿的摆设完全是参照公爵府的标准,尽管小了点,但床铺、桌椅和书柜一应俱全,住起来应该很舒适才对。”他顿了顿,“至于这是哪……当然是在皇宫地下,只有把你关在此处,我才能放下心来。”

奥托咬牙道,“陛下,我想要和您好好谈谈,我并没有——”

“背叛我?”晨曦之主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我还会相信这些谎言,继续受你的蒙骗么?我花费两个月时间才找到一些关于女巫的蛛丝马迹,却没料到你居然会参与其中——委托灰堡大使约寇前往‘黑钱’参与竞拍,还在事发后帮助他离开辉光城,这都不算背叛的话,还有什么叫背叛?”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显然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愤怒之情,“那天在殿堂上,你难道没听到,灰堡之王是如何背弃盟约,将我父亲的心意践踏在地的吗!”

“我……”

“你是想要和我谈背信者,还是那群该下地狱的女巫?”安佩因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恨意,“够了,奥托·洛西!如果你不是我儿时的伙伴,三大家族的长子,早就被送上绞刑架了!我现在还需要三大家族的力量,不代表我会永远需要你们,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不要再逼我走出那一步!”

这些话让奥托如坠冰窟,他从来没有见过玩伴露出如此狰狞的面容。联想起那些从未见到过的“王室骑士”,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恐怕老国王去世之后,无计可施的他们就已经失去了新王的信任。

“对了,你不是问你的父亲怎样了吗?”临走时,安佩因忽然冷声说道,“他什么事都没有,今天照样出席了廷议——只要你把送来的食物都老老实实吃下去,洛西伯爵自然仍是一位效忠王室的好贵族。所以不要再做绝食这种蠢事了,这对我们彼此都好。如果你执迷不悟的话,我也只能采取一些强制手段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 赫尔梅斯的阴云

尽管天上仍飘着小雪,但对北境来说已经算是个好天气了。

钉子百无聊赖地擦拭着手中的枪管,偶尔才会用瞭望镜向绝境群山方向望上一眼——这个频率随着驻守日期的增长而不断降低,到现在,他差不多一天只会看上两三次,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养护火枪,以及和同伴闲聊了。

保养武器是个细心的活,每隔半个月左右,他们就能领到一根拇指大小、用硬皮纸包裹起来的“油棒”,听说来自肥皂厂用剩下的废弃油脂。需要用时,先得把它烤热,再涂抹在专用的双头刷上,后者一头大一头小,刚好能插入枪管与弹巢中。以前每个班才会配备清理工具,如今无冬城的厂子和工坊越来越多,刷子也成为了枪支的配套物品,几乎人手一个。

当然,如果没有篝火可用,放在怀里或含在嘴中同样能焐热油棒。尽管第一军明令禁止食用这种废弃油脂,但仍有士兵会在分发干粮时,偷偷抹上那么一点,当作调味品吃得津津有味。

作为班长的他一般会选择视而不见。

毕竟负责留守北境的队伍基本都是老兵,有的比他还大上一二十岁,如果不是参加了初等教育普及班,这个班长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当。望着那些曾经的邻居街坊、大叔大伯,钉子也只能笑笑而已。

将拆散的部件依次组装好后,步枪又变得亮闪闪起来。他扣了几次扳机,确认空枪击发正常,才将视线重新挪回阵地之上。

秋季的那场阻击战直到现在钉子都刻骨铭心,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那名身穿红色长袍的年幼女子。当时他就是在这座碉堡之中,目睹了她的死亡。即使明知道对方是敌人,是教会的纯洁者,但其在弹雨中挣扎的景象依然让他倍感难受。如果不是铁斧的命令和对陛下的报效之情,他恐怕已经离开军队,再次回到他的本职——一名矿区蒸汽机操作手上去了。

虽说如今仍然留在第一军,钉子还是决定调离机枪组,转为保护机枪手的观察员。明知道自己的行为颇有点自欺欺人的感觉,可他始终没办法跨过心里的那一道关卡。

经历过一番血战,土地都被鲜血浸湿的战场此刻已看不出任何端倪,铁丝网早就被拆走,只剩下十来根东倒西歪的木桩;壕沟也被积雪填满,如果不是几座碉堡依然耸立,这片原野看上去就跟周围的大地没什么两样。除开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第一排木桩前数百米的地方,有两千余人殒命于此。

“班长,炉子里快没柴火了,我去地里搬些来。”一名年纪跟钉子相仿的士兵说道,他指的柴火就是那些曾用来固定铁丝网的桩子,“不然之后接班的小组又要怪我们光用不补了。”

“但现在是执勤时间……”钉子摇摇头,“被其他人看到了不好。”

“他们才不会说什么。”另一位老兵笑道,“这天寒地冻的,谁会在乎我们去搬点取暖的东西。再说都好几个月了,教会那帮孬货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还能在这个时候找上门不成。”

这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附和。

钉子也知道对方说得没错,一开始营地里还留有五百人,按照铁斧的要求,继续驻守在寒风岭山脚下,以防备教会的垂死反扑或是邪兽的入侵。不过预想中的敌人一个都没出现,大概是上头认为局势不会再有大的变化,守军也陆陆续续地撤走了两百多人,剩下的基本只以巡逻队的方式,轮流待在碉堡里监视西北方的动向。

他犹豫了下,最终答应了那名士兵的申请,“你一个人搬起来太慢,再多叫两个一起去吧。”

后者吹了声口哨,“是,头儿!”

钉子回过身,拿起瞭望镜朝雪地尽头望去,目力所及之处依然是白皑皑一片,仿佛永远不会发生变化一般。

就在他打算把手枪也取出来擦一擦时,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两三个黑点,在洁白的背景中显得格外醒目。

他怔了怔,随后大喊道,“等等!”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士兵立刻停下了脚步,其他围着火炉的人也呼啦一下聚拢过来,“有情况?”

钉子用领口的毛毡擦拭了一遍镜片,再次望向西北方,这一回,黑点变得更多了些。他屏住呼吸,凝神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那竟是雪地中缓缓进行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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