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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一听立马改了口:“妾、妾不是那个意思,夫人肯照顾纷姐儿妾是一万个感激。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夫人别恼。”

白姨娘等了两日,见夫人让胡氏、裴氏进京,虽说不上埋怨,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李绾见了安慰道:“姨娘也别难过,母亲这是让人去探探路呢,谁知道那寿光县主是个什么性子?万一是个不讲理的,咱们去了也是遭罪。”

呵,其实这位寿光县主杜甄,岂止是不讲理,还是个心狠的。

在她手底下可落不着什么好,不去反倒是好事。

白姨娘也点头 :“我不埋怨夫人,她有她的道理,只是那么久没见你爹......唉。”

“姨娘别急,夫人总有想通的时候。”

第21章 初绽

连着好几日,整个乘安县都像过大年一般热闹。他们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也没什么能耐人,谁家子弟考中了秀才都叫有大出息。如今出了个侯爷,那就更了不得,人人都跟着面上有光,走路都带风。

柳州府和附近几个县的百姓,也有不少特意赶过来沾喜气的,三三两两垫脚站在李家大宅外:“你说这侯爷是个啥样人?咱们能见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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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傻。侯爷!侯爷懂不懂?那是超品二等爵,听说陛下还在京都赐了宅子,那样的大人物能让你见着?”

对面茶摊的老头儿听了,笑着招呼道:“你们也是来沾李家喜气的?来来来,进来喝碗茶水,今日不要银钱。说起那李家三小子,还是我看着长起来的。那孩子,从小看着就不一样,如今果然有了大出息!”

两人一听,连忙问道:“老伯还认识谕恩候?”

老头子那叫一个得意:“认识!他做典史时常到我这喝茶呢......”

李家虽是地主,可却做事厚道,遇上灾年便减免租子,救济穷苦。再加上李昭做典史时,古道热肠,处事也公道,如今大家说起他来,全是夸他的好。但凡听说是来瞻仰李家祖宅的外乡人,乘安县的百姓便热情招待,渐渐的,在柳州府附近,谕恩候的好名声便传扬开来。

老太太这两日也没得空闲。亲朋好友全都赶来庆贺,李家大摆筵席,知县亲自到场,就连知府夫人也来了,一连串的恭维,就差把老太太捧上了天。

最难得的是,崔家也遣人送来了贺礼。

老夫人握着礼单半晌不语。昔年她父亲去世时,宗族中也不闻不问,如今她的儿子成了侯爷,一向清高的崔家,终于记起了她这个人,但也仅此而已。尽管她得了诰命,成了侯爷的娘,可尊贵的清河崔家也只是差遣门人送了贺礼来,老夫人心里一时滋味儿难明。

“娘,家中这是大喜。总共这么几口人,柳氏是买来的罪奴,暂且不提,可白氏到底是聘来的良妾,要不您也给她个恩典,让她娘家人来瞧瞧?”

吴氏这一开口,老夫人才回过神来,仔仔细细收起了崔家礼单,道:“是这个理儿,昭儿那个脾气啊,闹得人家这么多年也不好意思登门......你瞧着安排吧。”

李昭对白姨娘有情意,吴氏不瞎,看得出来。若是搁在旁人,定是恨得牙根痒痒,想方设法的磋磨,可吴氏却不,李昭不爱她,她同样也不爱李昭,这便和谐的很。

她看重的是儿女前程、是当家主母的体面,只要李昭不为了别的女人来打她的脸,那他愿意怎么宠爱旁人,就怎么宠爱。何况白姨娘是个憨傻的,没有挑事儿的心,也没有那个脑子,又只有一个女儿,与自己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李昭喜欢她,总好过喜欢旁人。

家中这几个妾,白姨娘最省心,李绾又讨喜,所以吴氏愿意给她们脸面。

没几日,李绾便见到了白家舅舅。

白忻松三十出头,与白姨娘一样生了一副好样貌,留着一把美髯,身穿灰色长袍,瞧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兄妹二人多年不见,此刻未语泪先流。

“月牙儿啊,是哥哥带累了你。这些年我都快埋怨死了自己,哪还敢再去赌?要再赌我可真不是人了!”

白姨娘捶打了他好几下:“你还说这些做什么?可吓死了我,以为你......唉,那马氏如何了?”

“那贱人......”话才出口便想到不该当着孩子说这些难听的,改口道:“她、我把她休了,她既觉得那小白脸子好,便跟人家过去吧,只是一两银子也别想从家拿走!一想到她险些骗了你,我就来气!”

一错眼,见八九岁的小姑娘,歪头看着自己,眉眼竟比她妹子小时还要精致些。

白忻松顿时没了脾气,笑道:“不说她了,这是阿绾?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要是走在街上我都不敢认了。”

“舅舅。”

“嗳、嗳,阿绾可真乖。”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也是傻了,竟不知外甥女都这么大了,还买了个金项圈来,真是闹了笑话。阿绾先拿去玩吧,舅舅下回送你好的。”

赤金的璎珞项圈上镶了个龙眼大小的珍珠,也是用了心的。

李绾甜笑道:“谢谢舅舅。”

白忻松见妹子满眼疼爱的看着女儿,心中一酸,低声道:“三爷有能耐,你也得为自己打算才是。我知你那时生产伤了身子,可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动静?”

白姨娘笑容一僵:“我可不爱听你说这些,只有阿绾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咱们兄妹好不容见面,说些高兴的才对。”

白姨娘轻轻揭过,李绾听着却心中一惊。上辈子她年幼时,没少听宫人说酸话。

人人都说怜贵人倒霉,挣着命生下孩子,却是个女儿。为了个不打紧的公主,搭上自己性命,心中不定多后悔呢。

那姨娘呢?她后不后悔?

先前李绾便觉得奇怪,父亲在家时多半时间都宿在跨院儿,可姨娘就是没再有身孕,难道都是因为生自己时伤了身子?

这年月,后院儿的女人们都道,只有生了儿子才是指望,姨娘若真是......那她会不会怨自己?

白姨娘送走了哥哥,便见女儿盯着绒毯出神:“阿绾,怎么了?”

谁想女儿一抬眼竟是眼圈通红,白姨娘吓得赶忙搂住她:“乖乖,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姨娘。”

“姨娘,您是因为生我时伤了身子,才再没有孕?”

“这、是有这么回事儿,可......”

“那您怨不怨我?可曾后悔?”

女孩儿清亮的凤眸中藏着惶恐不安,好似只要自己点点头,就能把她逼上绝境。白姨娘心都拧成了一团:“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姨娘怎么可能会怨你?”

她抱住浑身僵直的女儿,轻轻拍哄:“起初是有过那么一点儿不甘,可我第一次抱你时,你小小一团缩在我怀里,从那一刻起,什么埋怨啊不甘心啊,便通通不敢有了。我只感谢老天,幸而我的女儿健健康康,只要你能好好的,姨娘怎么都甘愿。我不羡慕别人有儿子,我的阿绾那么好,比谁都好......”

李绾缩在女人温软的怀里,叹了口气:“姨娘,谢谢你。”

“你瞧,又说傻话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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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做了谕恩候,便越来越忙。

可无论再忙,每月寄到老宅的三封书信却从未断过。除去松鹤院和正院的,还有小跨院儿的一封。

纸上满满都是思念之情,说京都繁华,可天实在太冷,他很不习惯。说发现了一家酒楼,做的小菜很有家乡味道。说陛下赐的宅邸外,有颗枣树,结的枣子又圆又甜,他时常偷摘。

每每说完自己近况,还要问白氏好不好,阿绾好不好?一遍又一遍,絮絮叨叨,可却又是熨帖人心。

每次李绾念完都惹得姨娘又哭又笑,可这家书中,却从未提及要接她们到京都去。白姨娘失落,李绾却有些担心,这条路,看来父亲走的很艰难。

三年间,除了越堆越多的书信,李绾的日子没什么波澜。真要说有什么困扰,大概就是这张脸吧,就连她自己照镜子时,也时常会愣住。她不得不承认,两世加起来,李绾的这张脸绝对是她见过的最美,就连父皇后宫中的那些曾经令她惊为天人的佳丽,也无人能比得上半分。

镜中女子的新月眉不描而黛,偏又生了一双妩媚的丹凤眼,随意一瞥也似烟波流转,尽显风流。这样的眉眼,美则美矣,可实在是美的太过锐利,美的盛气凌人。

而她的唇形又极为丰润,颜色又浅又娇。愣是在这十分的秾艳里,又掺进了三分柔媚,让人感慨老天爷实在是不公平,把所有极致的美,都给到了这一张脸上。

李绾今年十二,才开始抽条。春蝉服侍她沐浴时已是不敢多看,红着脸连连道:“姐儿,您还是自己洗吧,我这胸口蹦蹦乱跳的。”

她的这副身子就像是上好的白玉,莹白洁润,挑不出半点儿瑕疵。而且格外娇,稍稍一搓碰,便是一身红痕。胸前也开始发育,长腿细腰,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再过两年,还不知得长成什么样,但也只有如此,才撑得起那红颜祸水的名头吧。

沐浴过后,春蝉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叹气道:“得亏咱们乘安县地方小,没那么多登徒子。可就这,每到您要去冬青寺的日子,附近州县的书生、公子就一股脑全挤了去,往日怎么不见他们这么虔诚?还不都惦记看您一眼呢。”她的绾姐儿像仙子似的,也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肖想的?呸!

李绾咬唇,她说怎么玄真最近有些不快,原来是自己给寺里添了麻烦。

“春蝉,你去交代李三一声,一会儿咱们绕到后门进去,别堵了人家香客上香。”

第22章 偏心

禅室中是经年不散的香火气。正中的蒲团上,盘腿坐了个老和尚。

老和尚已经老的让人猜不出年岁几何,满脸沟壑,身形伛偻,他平静的眼眸,在看向玄真时带上了几分慈爱:“你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玄真与那些被丢弃在寺庙的孩子不同,他出身大家。只因不足月便出生,身子孱弱,父母带着他四处寻医问药,可所有大夫都说他活不到成年。

当药石无医时,神佛就成了唯一希望。夫妻二人将他交给济安大师,就是希望佛祖能够庇佑孩子,让他平安长大。

济安大师收下了五岁的孩子做弟子,取法号玄真,转眼便是二十载。如今玄真早已成年,身子康健,家中父母几次来寺中恳求,可他就是不肯相见。

济安见弟子不说话,只好叹气又道:“玄真,你的命不在这小小的冬青寺。你若是执意不肯还俗,那便先到京都的若檀寺修行也好,你师叔几番来信,就盼着你去接了他的住持之位。”

若檀寺乃是皇家寺庙,济平大师担任住持多年,他岁数大了,就盼着能卸下担子,去感受山川平静。可这个位置由谁来接?与权贵们打交道,不是件容易事。接触久了,难免会生出功利之心,忘了出家人的本心。可太过执拗的,又容易丢了性命。想来想去,唯独通彻的玄真最为适合。所以济平才几次三番,写信邀他前去。

静谧的光照在男人挺拔的背上,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佛珠,良久才道:“师傅,弟子哪也不去,只想留在冬青寺修行。”

无论是鲜衣怒马的贵公子,还是皇家寺庙的尊贵主持,他都不愿去。

济安大师难得有了焦急之色,他探起身:“玄真!那执念会是你这一生的灾祸!你必须割舍!”

玄真的薄唇颤了颤,末了只道:“师父,弟子先回去了。”

他几乎落荒而逃,他的卑劣心思原来根本瞒不了人。

可才到后院,便见几个初入寺的小沙弥,呆愣愣的看着院中的一株照水梅。

玄真弯下身:“在看什么?”

小沙弥一惊,连忙道:“玄真师伯。你看那梅花是不是生出了精怪?”

玄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梅树下的石桌,伏了个艳红袄裙的少女,睡得香甜。远远看去眉目如画,当真美艳的几乎似妖。他眼中染了笑意:“佛门净地哪来的精怪,快去上课吧。”

午后阳光正好,微风拂过,雪白的梅花瓣如同一场花雨散落。落在少女娇艳容颜上,似乎扰了她的午睡,让她不耐烦的换了个姿势。

李绾这一觉睡得难得踏实,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蒙蒙睁开眼,便见玄真伸着手,挡在她头顶,傻傻站着。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在这傻站着作甚?”

玄真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臂,负在身后,整只手都酸麻难忍,可他眼中仍是纵容意味:“现在虽然有太阳照着,可毕竟天冷,你在外面睡,小心着了凉。”

李绾伸了个懒腰:“近来总是睡不安稳,等你无聊,就趴了一小会儿,谁知就睡着了。”这一伸手,便从她袖中掉出了一只草编的蚂蚱,她小心的捡起来,有些失神。

讷讷问道:“玄真,你说一件事我明知道结果,还要不要去试着挽回?如果挽回了,很可能会造成许多大麻烦。可如果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良心不安。”

许是因为大姐姐的缘故,李榕这个大哥也待李绾很好王校长内部。小时候李绾曾无意说过一句,大哥编的蚂蚱真有趣。

只这一句,李榕便记下了。逢年过节,送给李绾的礼物中总要再放上一只,哄她开心。这次的生辰礼,从京都送来,同样有细心编好的草蚂蚱。

可史书中圣祖长子早逝,分明是次子李柏继位。她可以救下姨娘,帮助大姐,这些在历史中不过是尘埃一般的小事。可如果她救下了大哥,很可能大雍的皇帝会换人来做,那多年后是否还会有那个李婉的存在?

玄真也在石凳上坐下,纤长的羽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阿绾,假亦真时真亦假,你所看到的、知道的,谁能说它一定是真是假?当真假我们无法分辨时,那就要在对错中取舍。做人做事,无愧于心,那就可以了。”

对错吗?

史书中李榕会在章和四年逝去,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长子早逝,这是圣祖一生中都难以抹平的伤痛。他追封李榕为纯孝毓太子,时常感怀,每每提及都要痛哭流涕。一直拖到建兴十年,才立了唯一成年的儿子,李柏为太子,而且立的不情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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