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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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身后,有三皇子的眼睛在看着,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

而她, 不仅仅是林舒曼,她也是靳霄,是当朝太子。

直到林舒曼上了马车,卷帘缓缓落下, 这逼仄的四方空间与外界彻底隔绝了之后, 林舒曼才长舒了一口气,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可紧绷的弦乍一松开, 林舒曼便疯狂地咳了起来。

早已等候在马车上的戚容用赶紧塞给“太子”一个汤婆子,想要伸出那已然布满沟壑, 长了几块老年斑的手,给“太子”拍拍后背。

然而这只手在空中悬了须臾,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林舒曼咳得眼角噙泪,腔子生疼,但还是观察到了身侧的小细节。

她缓了好半晌,悠悠开口道:“你不必勉强,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家太子,以后,就让其他内侍来我身边伺候吧。”

戚容垂眸,想了想,很是平静地回应:“殿下,容老奴还是叫您殿下吧。老奴身份低微,见识浅薄,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可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老奴觉得,也只能错中自有错中往了。”

戚容松弛的皮肤在马车的摇晃之下颤了又颤。

“老奴岁数大了,这一辈子就干了一件事,就是伺候太子殿下。本以为太子殿下长大了,早晚要继承大统,老奴也就能告老还乡,享一享天伦之乐了。可是……可是……如今老奴真的……放心不下啊。”

林舒曼明白他的意思:“你怕我有一日见异思迁,最终你家太子,被冷落宫闱?”

冷落宫闱,这感觉,只有林舒曼真切地体会过。那是一种缠绵入骨的哀怨与恨意,要生不能,要死又不甘。

“放心吧,他身上是我的躯体,我说什么也不可能亏待他。你多虑了。”

“不不不,”戚容摇摇头,“老奴并不担心太子的安危,甚至荣华富贵。老奴担心的是,若……若您心里没有他,他是活不下去的。”

林舒曼沉默了,她从不怀疑靳霄心里有她,就像她已然坚定自己心中有靳霄一般。可是真的,如果她心中没有他,他便当真活不下去么?

“确切地说,是如若您……心中不是只有他,他会活不下去的。”

林舒曼看着眼前老人眼中的真情实意,也知道眼前人是靳霄一生的守护者,这世上最了解靳霄的便是戚容了。

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其实身份悬殊,地位差距,让林舒曼并不是非要向戚容解释什么的,但林舒曼总觉得,那人用整个身心去爱她,她有一点做不到真切深情到骨子里,都是对那执念的辜负。

她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无论什么语言,都显得有些轻浮。及至此时,林舒曼才明白这经历生死,共患难的爱情,已然不是只言片语能够承载的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保证,戚管家,”林舒曼薄唇轻抿,顿了顿,“我和靳霄的关系,绝不是简单的,因为彼此交换了身体,便捆绑起来的。”

说到这,林舒曼深吸一口气:“我爱他,无论我们今后能不能再换回去。我不会说什么日月可鉴的话,但也请您放心,把靳霄的余生,交给我。”

戚容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男人”深邃眸子里难以言说的真意。他不熟悉这副躯壳里的灵魂,可他愿意相信,这字里行间的真爱。

松弛的皮肤抽出着,激动得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终于,在寂静沉默了半晌之后,那张老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奇怪到有些诡异的笑容来。

“哈哈哈哈哈,殿下,你听见了吧!”

林舒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戚容竟然变脸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感觉身后一阵冷飕飕的凉风窜了进来。

一个身影轻巧如飞燕地落在她身侧,不是别人,正是靳霄!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眉梢都是喜悦与得意。

这时候林舒曼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这东宫的马车,竟然有暗格!

林舒曼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呛得又咳嗽起来,一旁的靳霄一面幸灾乐祸地笑着,一面给林舒曼捋着后背。

林舒曼赌气挣开,靳霄却又好性儿地凑过去。

“呸,狗皮膏药。”

“嗯,重活一回才黏上你的,可不得贴紧点。”

林舒曼索性闭上眼,不看马车里的两人。靳霄却锲而不舍,凑到她身边,用肩膀拱了拱她,揶揄道:“平日里跟个鸭子似的嘴硬得紧,没想到背着我说话这么带劲啊。”

林舒曼乍然睁眼,眼神之中几乎含着刀子。

好在马车已经缓缓停在了东宫门口,戚容这个老狐狸不由分说地窜了下去,只留下车里二位大眼瞪小眼。

林舒曼的病一直拖拖拉拉不见好,可日子却在一天天的过,很快,文武朝试便要举行了。

蔺朝四面八方的学子,亦或善治国之道,亦或善辞赋文章,亦或善拳脚功夫,亦或有雄才伟略,全部齐聚京都,等待着这个鲤鱼跳龙门的机会。

谢老根据靳霄上次拜访时谈好的计策,依旧作为主考官。

连续几天的紧张笔试结束,便是考官们抓紧一切时间批阅考卷的时候了。三教九流齐聚,必然良莠不齐,绝大多数考生只能落得个资质平平的评价,佼佼者,依旧凤毛麟角。

但一张试卷,很快便出现在了众初审考官的视野当中。

户部大儒白封齐被抽调为批卷考官,他看了看手中的一份试卷,双眉紧皱,不自觉地砸么了一下嘴。

竟觉得十分奇怪。

他突然唤来了身边的一众考官,凑到他的案几前。大家一时间从窃窃私语,变为了激烈讨论,很快,便引来了谢老的注意。

而另一边,刚刚被洪武帝恢复了郡王爵位的靳邈,也知道了这是“太子”的功劳。无论一直以来二人关系如何剑拔弩张,都没有理由不登门道谢一番。

更何况靳邈在心中十分笃定,这份功劳,应该是属于他的小嫂子的。

说来也奇怪,自打“太子妃”到七皇子府上叙家常之后,靳邈每每梦寐时分,竟都有仙子翩然而至,撩拨心弦,惹得好不一场销魂春梦。

而这梦境将阑之时,定睛看去,那仙子容貌,竟与小嫂子,如出一辙。

一想到这,感激之余就又多了几分懊恼,倘若他也是中宫所出,是不是,便可以捷足先登,抱得美人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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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依旧见不得寒风,便在书房中等待七皇子靳霄。倒是“太子妃”笑意盈盈地出门迎接,一路引导到书房去。

看着靳邈那如痴如醉的眼神,靳霄便恨得牙根直痒痒。得到了你不知道珍惜,求而不得,想起来“好吃不如饺子”了?

靳邈与“太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眼神却游离飘忽,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的“太子妃”。

林舒曼强忍着满腔的恶心,一个劲儿在心底安慰自己:“就快结束了,再忍一忍……”

终于,林舒曼水到渠成地将话题引到了朝试上。

“本宫今日的身子实在是不适,七弟便替本宫走一趟试院吧。有什么事情,你就代表本宫,全权做决定吧。”

第六十六章 试院

靳邈手持太子手谕, 思忖着自己这一路步步为营, 设下的陷阱, 不由地飘忽起来。

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了。

容易到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的真伪。

事实上,如果靳邈也是重生一世的话, 他就知道,前世这一切, 也是这般容易的。

从不信旁门左道的太子, 不食人间烟火的谢老, 每一个人都不曾预料这陷阱的危险,才给了靳邈可乘之机。

可今生的容易, 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靳霄将靳邈送到了东宫大门口,受宠若惊的七皇子本就踩在云巅之上,如今更是飘忽起来了。

靳霄看着马车缓缓驶开,定定地想了会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诸多事情, 不知不觉间,身后已经站了个人。

林舒曼把氅子解下来,披在了靳霄的身上。

“看什么呢?这么依依不舍的?”

林舒曼说这话,多半带着调侃意味, 也知道靳霄开得起这个玩笑, 便也没在意。

可靳霄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凝重了,拒绝了林舒曼的氅子, 又给她披了回来。

“进屋吧,你还病着。”

试院之中, 谢老仔仔细细端详着眼前的试卷,若有所思起来。正想着接下来会不会按照“太子妃”的预想的一般进行,就听见有人前来禀报,七皇子驾到。

谢老一生不善权谋,也就让前世的靳霄一直不屑于这些蝇营狗苟之事。今生的谢老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太子妃”,巾帼不让须眉,神机妙算活诸葛,竟可以将每一步计算得这么准确。

娶妻如此,太子何愁大业啊。

试院其实是个临时机构,人员全部抽调自各部才学拔尖之士,其中不乏名人大儒,都是连洪武帝都要礼让三分的人。

每每与“太子”会面,也都是礼遇有加。

可一向谨言慎行的靳邈,在被小嫂子这一番如三春娇花般的笑容捧到云端之后,竟有些飘飘然起来。

架子摆得有些离谱了。

不消说让群臣皆跪拜了,入座后又是一番训诫,直接让几位考官有点犯嘀咕了。

谢老察言观色,看了一会,觉得“太子妃”安排自己的下一步工作应该已经时机成熟了,于是便挥手,让各位考官散去了。

自己将方才端详的那份试卷压了下来,凑到七皇子耳边:“殿下,借一步说话?”

两人目光相接,自然是各怀心思,却都想到一件事上了。靳邈点头应允,便随着谢老去了隔间。

谢老将那份试卷拿出来,呈给了靳邈。

“这位考生,文辞华丽,见解独到,达意中肯,实乃难得佳作,”谢老凑上前,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奇怪,拍了拍靳邈的手背,仿佛暗示着什么,“老臣觉得,可进三甲。”

靳邈被谢老这突如其来地反常举动也是吓了一跳,但转念便想起自己安插的那个考生,便从谢老意味深长的笑容里明白了什么。

说实话,靳邈若是还有往常半分理智,便应该想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本应该是摘的清的,他根本没有出过面,谢老自然也不能和他在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可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头脑的靳霄有些飘飘然起来,于是仿佛懂了谢老的意思似的,点了点头,“谢老说是佳作,那肯定是佳作。就按照谢老的意思来吧。”

谢老却连忙摇手:“哎,殿下,这可不是乱说的。老臣虽然是主考官,但毕竟,上面还有太子殿下呢,这等大事,还得等太子殿下回来定夺啊。”

靳邈一听“太子”,心中颇为不悦。想着您老得便宜卖乖啊,这事儿让靳霄掺和进来,不就不好办了么?

于是心一急,开口道:“您是太子太傅,您说好,太子殿下能说不好么?太子病了,今儿才将一切事宜全权交由我来处理,就别劳动他来了,让他安心养病吧。”

谢老脸上的笑容干巴巴的,心底却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完成了任务。

于是靳邈手持太子手谕,在众考官面前,宣布将这份试卷,晋为三甲,让记录官装订在案了。

一时间试院内鸦雀无声,每一个看过那份试卷的人,都有些错愕。但谁都没有说话,毕竟方才靳邈的一连串举动让众人可不希望与他划为一类。

更多的人,是等着看好戏呢。

另一边,东宫暖阁之内地龙烧得火热,将房间熏得闷热极了。

林舒曼感觉有些喘不上起来,可又不敢开窗户,怕凉风又吹进来,引得一阵咳嗽。

着实让人烦闷得紧。

而让林舒曼更为烦闷的,是一旁沉思不语的靳霄,只一个人冷冷坐着,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怄气,或是在和谁较劲。

林舒曼走上前,戳了戳靳霄的酒窝,“不至于吧,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生气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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