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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欣茹站起来,走到堂中深蹲到地:“臣妾受教。”这句话说完,沈欣茹请罪“臣妾宫里已经燃起火盆,请太后责罚。”

“皇子不满三岁不受此限,贵妃入宫四年都不知道宫中规矩?”太后问。

“……”沈欣茹以前就是混日子,还真没关心过宫规。

吴嬷嬷笑着打岔:“犄角旮旯的宫规多了,娘娘年轻有那么一两条不知道也正常。”

陆太后不说话,看了沈欣茹一眼,眼光意味深长:“起来吧,德昭仪这事做得不错。”

“臣妾什么事做得不错,让娘娘夸奖?”陆太后话音刚落,徐惠从门外进来,笑盈盈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

陆太后淡笑:“夸你给落雁宫添火盆,添的好。”

徐惠脸上尴尬一闪而过,羞愧道:“不是臣妾安排的,是陛下让早日点起来。”

陆太后不怎么再意:“他是做父皇的,操心也是应该的,德昭仪来寿康宫为什么事?”

“过几日烧地龙,匠人需得整理管道,想问太后那天方便。”

人家要说正事,沈欣茹趁机告退,吴嬷嬷送她出去,一边走,一边闲话似的:“前几日皇长子满月,吴王妃道贺跟太后说了几句家常。”

沈欣茹微笑听着并不插话,她不觉得吴嬷嬷会和她说闲话。

“吴王妃和太后年纪相当,但是看起来精神许多。”吴嬷嬷笑“不精神不行,她身边还养着孙子。”

沈欣茹大约知道吴嬷嬷意思,不过为了避免误会,她还是明明白白问出来:“秀珠说嬷嬷,在太后面前替本宫求过许多情。嬷嬷的好意本宫记得,所以嬷嬷有什么话不如明说,免得本宫会错意。”

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沈贵妃就是这样清清楚楚的人,吴嬷嬷深蹲到地:“老奴僭越,想请娘娘把琛殿下放在寿康宫。”

果然是这个意思,沈欣茹了然扶起吴嬷嬷:“抱歉,太后娘娘为人方正,教养孩子自然很好,只是本宫舍不得皇儿。”

吴嬷嬷虽然没报什么希望,可真的被拒绝还是有些黯然,沈欣茹劝她:“陆家是大族,嬷嬷怎么不劝太后娘娘,从族中挑选几个女孩儿教养。”

这就是纯粹的好意,长在宫中由太后亲自抚养,女孩儿身价会高许多,对陆家也有好处。

这好意吴嬷嬷当然明白,可惜只有苦笑:“娘娘不知道,皇后的事儿伤透太后心,再不肯叫娘家女孩儿来解闷。”

皇后就是陆浅月,想起那个早逝的少女,沈欣茹心里也不舒畅。

回到落雁宫,齐明已经睡着,屈氏抱去暖阁。秀珠和几个宫女帮沈欣茹,换衣裳取发簪,沈欣茹从镜子里看秀珠,秀珠垂着眉眼面色平静。

等换好轻薄夹衣,沈欣茹让别人退下,只留秀珠:“有心事?”

“没”秀珠笑笑,只是笑容明显仓促。

沈欣茹拉秀珠坐下:“有什么事还要瞒我?”

“真没什么事,”秀珠叹气“是奴婢自己想不通,心里有些不舒服。”

“说出来听听。”

秀珠并不想说,她不想沈欣茹烦心,可沈欣茹性子清冷却很犟。

“奴婢一向敬重吴嬷嬷,伺候太后忠心,还总替小姐说好话,谁知道她今日竟然要小姐把明皇子交给太后养!”秀珠气愤。

沈欣茹倒不生气:“吴嬷嬷是太后老人,心里眼里只有太后,她做任何事都是为太后。替我说情是因为她看清陛下心思,不想太后和我闹僵伤了母子情分,想留下明儿,也是因为太后膝下寂寞。”

“白瞎奴婢一片心,那么感激她。”

沈欣茹笑:“感激也没错,不管她为什么,咱们总是受益的。”

既然话说开,秀珠索性都问了:“太后今天什么意思,给小姐讲那些道理做什么。”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太后娘娘意思默认我是未来皇后,让我严守宫规律法,做万民表率。”

秀珠回想太后的话,不大赞同:“太后意思要死守规矩,那规矩不好怎么办,不是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沈欣茹淡笑:“我赞同太的话,上边有一点僭越规矩,下边就能千方百计践踏,因此规矩必须死守。其实太后的真实意思是:规矩可以改,但没改之前必须守。”

“太后肯让小姐做皇后了!”秀珠只听到自己高兴的。

天一日日冷气来,后宫一夜之间烧起地龙点起火盆。徐惠披着素银色斗篷,带着腊梅走进淑景殿。进了院门院子里冷冷清清,几株梧桐脱尽叶子,只剩下宫房的绿窗红柱,立在萧瑟深秋。

“咳咳咳”断断续续咳嗽声传出来,徐惠加快脚步进去,黄秀丽脸色蜡黄倚在锦被上有气无力,旁边玉墨端着药碗苦劝:“娘娘,不喝药怎么行?”

第56章

徐惠快走两步, 关切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怎么病的这样厉害?”一边问,一边随手拉开披风带子, 腊梅上前取下披风。

黄秀丽挣扎要起来行礼, 徐惠连忙把她按回去, 顺手把被子给她拉到下巴:“咱们相交十多年,还用在乎这些虚礼?”

两个人都在京城长大, 确实相识十几年。徐家不及黄家显赫, 黄秀丽向来傲气, 不太跟徐惠往来。可这会儿徐惠主动说相交十几年, 黄秀丽竟也觉得她们是十几年好友。

软软靠在锦被上, 黄秀丽神色哀婉:“同在京城长大,徐姐姐还记得幼时情谊, 可有些人一朝得势,恨不得逼死我们。”

这是说贵妃呢,贵妃是能随意诋毁的吗?玉墨心焦的不行,下意识往前凑:“娘娘病糊涂了, 咱们淑景宫吃穿用度一毫不差,哪有谁逼咱们!”玉墨凑的太急,手里药汤不小心洒到锦被上。

黄秀丽神情凄婉:“怎么连话都不敢说了,她在落雁……”

“妹妹”徐惠不急不缓按住黄秀丽, 温婉一笑“这被子被药汤染了,不如换一床,如果没有多的, 姐姐让尚寝司送一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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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秀丽心里只剩绝望,她不在乎徐惠转移话题,直直盯着徐惠:“徐姐姐难道不恨吗,以前姐姐也是恩宠不断,陛下每月总要去一两次。”

跟来伺候的腊梅低头不语,她家小姐哪有什么恩宠,不过做个样子。将来,她家小姐,是要和刘三公子合葬的。

徐惠包容笑笑,劝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妹妹何必执念成苦。”

“姐姐不在意?”黄秀丽不信。

徐惠微微笑着想了会儿,摇头:“听姐姐的话,执念是苦,放下才能安然。”

黄秀丽紧紧盯着徐惠,徐惠莞尔,颊边酒窝浮现,看起来温柔随和。黄秀丽放弃仰躺在锦被上:“姐姐竟然真不在意。”

“不在意”徐惠抬手,接过玉墨手上药碗“趁热才有效,妹妹先喝药。”

玉墨立刻上前扶黄秀丽:“娘娘不要辜负昭仪好意。”黄秀丽借着玉墨手劲儿坐起身:“都是京城长大的姐妹,如今却只有徐姐姐念着我。”

“本宫受陛下所托照拂六宫,挂念妹妹原本就是应该的。”徐惠微笑看黄秀丽喝药,和沈欣茹攀姐妹,黄秀丽未免高看自己。沈太师执掌朝政时,黄父连正三品侍郎都不是,满京城有几个小姐能和沈欣茹比肩,更何况她是那样清冷的性子。

汤药多半苦涩难闻,黄秀丽皱着脸喝完,玉墨立刻送上清水漱口,两三次后才送上一碟话梅。黄秀丽拈起一粒金黄色的,里外看看颜色泽纯净,才衔进嘴里含含糊糊到:

“姐姐以前受宠,陛下把六宫托付给姐姐,如今……”黄秀丽把嚼碎的梅干肉咽下去,向旁边侧头,玉墨双手奉上浅底金丝边素白瓷碟。

梅干核儿落入瓷碟,黄秀丽用丝帕沾沾嘴角,玉墨把瓷碟递给后边宫女,为黄秀丽奉上一盏批把露兑的温水。

徐惠坐在床边,嘴角挂着浅笑静静看着,等黄秀丽继续说。黄秀丽喝了两口温水,才接着把话说完:“如今只怕等贵妃身子好点,姐姐这六宫之权就要换人。”

“不会的”徐惠张口否决。

黄秀丽重新向后,靠在叠成卷儿的锦被上,嗤笑:“怎么不会,贵妃都容不得我等侍寝,还能容姐姐继续执掌六宫?”

徐惠脸色一瞬尴尬,很快拼凑成温婉,挤出几分笑容,话音不太顺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怎样本宫受着就是。”

微微吸口气平缓胸中块垒,徐惠温婉一笑:“妹妹喝了药好好休息,姐姐过两日再来看妹妹。妹妹在宫里,就算为爹娘也要保重自己,嗯?”

想起家里慈爱的父母,黄秀丽眼眶发红:“谢谢徐姐姐提醒。”徐惠拍拍黄秀丽身上被子,做为安抚,随即起身,腊梅帮她把披风系好。

徐惠离开床边,走了没几步又停下,神色犹豫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徐姐姐?”黄秀丽问。

徐惠低眉想了一会儿又不说,笑道:“没事,你早点休息。”说完带着腊梅离开,可是走到房门口又停下脚步。

黄秀丽虚弱笑笑:“咱们姐妹,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徐惠思索再三:“妹妹好好养身体,自怨自艾除了苦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姐姐的好意,秀丽记下了。”黄秀丽有些疲累,淡淡应了。

徐惠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带着腊梅离开。已经是十月多的天气,就算宫里还有长青树木,绿叶也在深秋中冻成青灰色。徐惠停下脚步,抬手折一片叶子下来。

椭圆形树叶不过拇指大,冻的泛灰发白,瑟瑟蜷缩着,却不肯放弃最后那一点绿。

腊梅挪脚走到徐惠身边,她不明白树叶有什么好看的,自家小姐看的那么入神。不过那出神的样子,怎么看都有些悲伤沉重。

腊梅试着挑一个话题:“娘娘给黄充容,最后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徐惠转眼看腊梅。

腊梅解释:“奴婢知道娘娘的意思,娘娘说‘自怨自艾除了苦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是劝黄充容振作,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只是可惜这层意思,黄家小姐未必听明白了。

腊梅提起小心问:“奴婢只是不明白,娘娘为什么劝她争取?咱们只是宫里过客,何必招惹人家麻烦。这掌宫权皇上给了,咱们接着,不给,咱们落得自在,不招惹那些猫嫌狗厌。”

徐惠转回目光,目光似乎落在指尖树叶上,又似乎透过树叶落在虚无处:“我……不奢求别的……只是人活着总得有点事做,我……本宫不想失去掌宫权。”

短短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称呼紊乱,腊梅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小姐真实意思是什么。

徐惠也不再给婢女猜测时间,揉碎指尖叶子,转身往舒兰殿走。素银面的披风袍脚蹁跹远去,地上只剩下揉碎的树叶,风一吹就散了。那些叶子虽然看起来干巴巴,但还是有湿湿绿痕,印在徐惠指尖。

后宫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十月礼部忙着寒衣节,户部忙着结算,兵部忙着来年预算,刑部总结秋季问斩的案件。齐越前朝兢兢业业,后宫陪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齐明小宝宝两个多月,还是吃的多睡得多,哭起来依然嗓门惊破天。好在沈欣茹总是在身边,所以哭的日子也不多。

齐越抱着儿子和老婆商量:“不如先搬到坤宁宫,那里有地龙更暖和。”

整个皇宫只有寿康宫、坤宁宫有地龙,就是清宁殿皇帝寝宫也没有地龙。最好的留给妻子和母亲,这就是齐家男人的讲究。

沈欣茹笑:“算了,别招眼,我听汪成全说,这几日好些武将弹劾郑敏。”

到了十月,北疆冷的要命,往年都是休战时期,可今年郑敏领着一百户在浑漠游荡,神出鬼没搅的浑漠人不得安宁。原本一百户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可郑敏是女子,让男人丢脸,这就是原罪。

齐越一边逗儿子,一边不怎么在意:“汪成全现在什么都给你说,眼里还有没有朕。”

沈欣茹嘴角弯起,汪成全自小陪齐越长大,忠心耿耿,他跟自己说那些,要么齐越首肯,要么无关紧要。

“下月二十三,太后五十六华诞,陛下准备怎么过?”沈欣茹问。

齐越抱着儿子晃晃,逗的儿子眉开眼笑,自己也跟着嘴角弯起:“母后不喜欢奢华,也不是整寿,就请京城几家宗亲,和陆家舅舅他们来设个家宴。”

沈欣茹笑笑:“如果只请承恩侯一家,太后可能更高兴。”毕竟那是太后娘家,宗亲跟太后到底差一层。

“没办法,皇室血脉单薄,宗亲们虽然远些,也是□□子孙,不能过于冷淡。”说完,齐越召屈氏抱走儿子。等人走了,一把将老婆抱到床上,俯身在上。

“阿茹,太后华诞不久,你就百日了”眼里炙热像熔岩一样,几乎能融化沈欣茹。百日他们就可以真的做了,沈欣茹别开眼忍不住羞涩,低声:“……嗯”

“到时候咱们生很多孩子。”齐越又兴奋、又激动、又期盼。

这样滚烫的齐越,让沈欣茹无法招架,她把脸也别到一边。可心里却想起,齐越一个月前说:再也不要小崽子了?

这样反反复复,让沈欣茹觉得莫名可爱。小孩儿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痛,齐越骨子带着几分孩子天真。

“臣妾听陛下吩咐,不过臣妾听说,女子哺乳期间月信不至,不会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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