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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我作何?”张秋池一愣之后,旋即笑了。

“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况且,除了这些简单浅显之事,我也帮不了什么大忙。”

“不,大哥已经做得极好了。”张眉寿想改口为“最好了”,却觉得有撒娇的嫌疑,自顾打了个寒颤,便没能说出口来。

得到妹妹的认可,张秋池仿佛格外开怀。

他笑着说道:“无论如何,我会尽力的。”

他自知身份尴尬,却也不愿当年之事不清不楚。

他力量微渺,却也想尽自己所能,去保护家人——若保护显得太无私,改成“弥补”也无不可。

姨娘常说,他们亏欠张家,亏欠父亲母亲,生来即背上亏欠的名声,他也曾有过不甘。但后来他懂了,即便他生来无辜,可姨娘并不无辜……母债子偿,是以,只当是替姨娘赎过也好。

“大哥,我想让你替我帮父亲回信。”

张眉寿这才说出自己的来意。

张秋池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父亲来了信,妹妹想回却尚不大会写字,来找他这个做大哥的帮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被妹妹需要的感觉真得很好啊。

做大哥的自顾欣忭了一番,可待提笔写时,听得张眉寿的口述,却是惊得手中的笔都砸在了信纸上,只好又重铺一张。

这一回,他凝了神写,却越想越惊异。

浙江遭了洪涝此事他也听闻了。

可是……

“三妹,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张秋池搁了笔,拿久久无法回神的眼神看着张眉寿。

他方才一直想问,只恐打断了三妹的思路,才一直忍到写完为止。

这与其说是一封孩子写给父亲的家书,倒更像是处处严谨周全的自保之法,和面对洪涝灾害时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时的应变之策。

三妹甚至在隐晦地提醒父亲遇到不平之事不要强出头,即便是应对灾情时说话做事都需小心提防身边之人。

这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该有的思虑吗?

张眉寿若能读懂他的眼神,必然要在心里回他一句:必然不是七八岁孩子的思虑,而是七八十岁老妈子的絮叨……

张秋池兀自陷在震惊当中,无法自拔,等人来救。

第127章 投壶之人

三妹方才所言,已经远远不是聪慧二字足以形容得了的了——换而言之,她的表现严重超出世人的认知了!

她超纲了!

因为,这与小孩子聪慧与否没有直接关系,而是在聪慧的前提下,再有着眼界与见识的累积和支撑。

且三妹方才念起时,可谓信口拈来,毫无迟疑,逻辑分明,根本不似从旁处听来的。

所以,继柳氏之后,张秋池也开始怀疑人生了。

原本出尘的少年人,此时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张眉寿,竟如同一只受惊的大狗,毛都炸起来了,只等着张眉寿说些什么来给他压一压惊。

事已至此,张眉寿唯有试探地问:“大哥,我若同你说是从书上看来的,你会信吗?”

张秋池摇头。

字都不识几个,如何能看得懂这等繁杂枯燥的书籍?

“若同你说是从夫子口中听来的呢?”

“夫子岂会教你这些?”他在私塾里学了这些年,怎么偏没学到十中之一呢?

张眉寿便道:“实则我是昨夜做梦时梦到的。”

张秋池:“……”

妹妹,这个回答似乎比前两个还要更加敷衍呢?

他若是信了,那等同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可若是不信的话,又有什么办法呢?

难道真的要去怀疑人生吗?

只能自己试着去欺骗自己,才能勉强维持住岌岌可危的人生观了……

“大哥,这信是你所写,还须署上你的名字。”张眉寿最后叮嘱道。

她之所以找到张秋池,便是想借他的名义给父亲送出这封信,如此才不至于显得过于“妖异”。

张秋池无语凝噎,想要望天。

妹妹好歹还知道顾虑父亲的感受,不愿父亲受到“惊吓”,可怎么不顺便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年轻人就活该承受更多压力吗?

罢了,他且当作这是来自妹妹的特殊信任吧。

但是,他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三妹,将你的手给我。”

“作何?”张眉寿见他神色有些古怪,虽是心中犹豫,却还是将右手伸了出来。

她大约看出来张秋池受到了冲击,故而自己若连这点信任都不给他,实在也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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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实却让她再也不想去相信任何人了!

“啊!”

张眉寿痛叫出声,挣扎着将手抽了回来。

“大哥,好端端地你为何要掰我的手指!”她不解又气愤。

方才张秋池握住她的中指便往手背的方向掰,力气之大,直让她觉得手指要被生生折断了!

却见张秋池大松了一口气。

“三妹,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呢。”张秋池说着,有些抱歉地挠了把后脑勺。

张眉寿:“……”

哦,她记起来了,民间有传言,被鬼怪附身时用力地反折中指,便能逼得鬼怪现身……

可是大哥不是向来很排斥这类“蛊惑人心”的东西吗?

怎么现如今反倒用到她身上来了!

……

张眉寿回到愉院之后,让阿荔找了棉花过来。

她交待给了棉花一件新的差事——跟踪张彦,特别要留意他私下会去见哪些人。

棉花只答应下来,并不多问。

不到必要时不说话,一旦说话必定让人印象深刻——并非他生性寡言,而是师傅生前曾说,这样做会让人觉得比较牢靠。

所以,他有话一般都在脑子里自言自语。

三姑娘可真奇怪,总让他去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现在的孩子脑子里究竟装得都是什么东西啊?

“棉花师傅!”

他将要出愉院时,却被一道声音给喊住了。

这声音谄媚之极,直叫他六月的天儿里,当场打了个寒噤。

他转回身去,阿荔已经快步走到了他面前,手里头提着一只食盒。

“棉花师傅,这是我做的几样儿拿手点心,你带回去尝尝。”阿荔扯着脸皮笑了笑。

棉花:“无利不起早。”

阿荔闻言笑意僵在脸上,暗暗咬了咬牙。

一般不都是说无功不受禄吗?

“我想拜你为师,跟你学功夫。”她本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干脆痛快说出口。

棉花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阿荔站得笔直,昂首挺胸。

“虽是晚了些,但学些拳脚防身还是能成的。”棉花评价了一句。

自认天资聪颖、骨骼清奇的阿荔在心底翻了白眼,面上却喜笑颜开:“那咱们今晚便拜师吧!”

“拜师倒不必了。”

阿荔眼睛一亮。

拜师少不了要送拜师礼的,他既说不必拜师,却肯教她,倒是仗义。

“每月与我一吊钱便可。”

阿荔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散去,就那样僵在脸上。

“每月一吊钱……半年还差不多!”

“也好。”棉花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里暗戳戳地笑了起来。

阿荔见他提着食盒转身离去,顿时清醒起来。

她忽然想到了当初姑娘将此人买下时的情形……此人报价向来虚地很,她怎不再多砍一些呢!

跑过江湖卖过艺的男人,手段可真肮脏!

阿荔愤愤跺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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