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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天子却在这个时候传唤何晏。
莫不是知晓了姜黎失踪之事,想要帮助陷入泥沼之中的何晏一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未央狠狠唾弃了——小皇孙自幼长在天子身边,对天子极为依恋仰慕,可饶是如此,天子都能将天真无邪的小皇孙当做棋子来利用,更何况与天子只有血缘关系,并无太过深厚感情的何晏了。
“阿晏。”
未央有些担忧,蹙眉说道:“天子必然是知道了甚么。”
何晏道:“无妨。”
窗外有微风袭来,何晏从软垫上起身,关了窗户,又从琉璃屏风上取来未央茜红色的大氅,披在未央身上,说道:“我去去便回。”
说到这,他声音顿了顿,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又道:“若遇到为难之事,可暂时找飞白,他会帮你解决。”
如果可以,他不想说这句话。
但天子不会无缘无故召见他。
他努力多年方与天子促成的平衡局面,被姜黎的突然消失打破了。
不仅如此,小皇孙身边的暗桩的消失,更让他忍不住怀疑,其幕后主使人是天子。
天子虽然是他的祖父,可他一家皆被天子所杀,他与天子并无半点祖父情谊,甚至在他心里,是恨着天子的。
天子知道他的恨,给他的体面,更像是对他势力的忌惮。
一旦他达不到天子对他的期待,天子便是一把刺向他胸口最为锋利的剑——借他之手,除去众多藩王,而后兔死狗烹,扶持自己最为喜欢的小皇孙为帝,才是天子真正的打算。
悠悠苍天,曷此其极。
何晏抿了抿唇,转身离去,并未对未央说出自己与天子的真实关系。
这个世界的艰难与不平,他不希望未央知晓太多。
何晏与小内侍一同离开。
未央深知何晏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天大的事情落在他肩头,他也能很快解决,故而未央心中虽然有些担忧,但也并未到寝食难安的地步,更何况,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想明白自己对何晏是甚么样的感情,以及帮助何晏恢复身份。
时间匆匆如流水,转眼过了一日又一日。
萧飞白与林静姝磨了数日,终于磨来林静姝不情不愿的回答,林家的确有意与蜀王重修于好,她的庚帖,此时已经递到蜀王的桌上,不过数日,蜀王便会去找天家宗正,由天家宗正出面,向林家提亲。
萧飞白得到这个消息后,连忙回府与未央商量对策。
几日不曾见未央,萧飞白只觉得未央似乎消瘦了些,下巴尖尖的,脸白白的,分外可怜。
不过眼下有急事,他不好打趣未央,直接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未央。
萧飞白与何晏恢复身份的关键在姜黎身上,姜黎现在被林家控制,而林家,又投靠了蜀王,照这样下去,莫说何晏恢复身份了,蜀王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必会趁着他现在是商户的机会,对他穷追猛打。
死一个皇孙是大事,可死一个商户,则无足轻重了。
蜀王除去何晏后,又能顺藤摸瓜除去与何晏有牵连的楚王,楚王一死,便只剩下一个燕王。
燕王是个武人,弯弯肠子哪有蜀王多?不过三五年,便会被蜀王清扫。
天下藩王消失殆尽,小皇孙又远在雍州城,这大夏九州,便是蜀王的囊中之物。
萧飞白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担忧,迟迟不见未央答话,便用手里的描金折扇敲了一下未央的肩膀,道:“你怎么不说话?”
未央回神,眼睛却仍是盯着窗外看,说道:“舅舅,咱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个问题。”
“甚么问题?”
萧飞白挑眉问道。
未央低声道:“阿晏已经进宫十日了。”
这十日里,半点消息不曾传出。
她从最开始的浅浅的担忧,慢慢变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直到最后,变成现在的茶饭不思。
她终于开始明白,自己对何晏,究竟是一种甚么样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何晏:虽然天子渣得明明白白,但不得不承认,在我和未儿的感情路上,他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第69章
仔细想来,她大抵是喜欢他的吧。
若不喜欢,又怎会有牵肠挂肚,茶饭不思?
甚至生出想要硬闯皇城的冲动。
当然,仅仅是冲动。
若是她为何晏闯了皇城,才是真正害了何晏。
她不能冲动。
未央手指微微收紧,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说道:“这十日里,半点消息不曾传出。”
“无论是十三,还是爷爷的人,都打探不到阿晏的消息。”
十三是何晏的暗卫,收集情报是一把好手,爷爷的麾下更是卧虎藏龙,能得知寻常人根本打探不到的消息。
如今这两拨人问不到何晏的消息,天下还有谁能知晓何晏的现状?
此时的何晏,多半是凶多吉少。
未央胸口轻轻起伏着,闭了闭眼,略微调整着呼吸,想将心头的烦躁压下去。
然而无论她怎么做,五脏六腑都像是在火上煎着一般,让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天子这是有意不让外界得知他的消息。”
除了这个理由,她再想不到其他原因。
可天子为甚么这么做?
仅仅因为姜黎的消失?
何晏做不了天子掌中最为锋利的剑,天子便要处置他?
想到此处,未央心底陡然一寒。
若真是如此,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也太薄凉了些。
但转念一想,天子连自己培养了几十年的太子都能亲手杀死,并下令处死太子所有儿女,他一手带大的太子,他尚且不放在眼里,更别提与他只有血缘关系,没有太多祖孙情谊的何晏了。
未央越想越担忧,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未央的异样让萧飞白摇着的描金折扇顿了顿。
萧飞白拢起折扇,放在掌心,上下打量着脸色略显苍白的未央,剑眉皱了皱,须臾间,又舒展开来,说道:“天子行事,向来让人摸不准他的心思。”
若是摸准了,他便不是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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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飞白腹诽着,道:“你无需太担忧表弟,表弟终归是天子的孙子,先太子唯一的血脉——”
“可是舅舅忘了,先太子是天子亲手杀死了。”
未央打断萧飞白的话,眉头紧蹙,道:“天子对先太子如此,又会对先太子唯一血脉的阿晏,有多少亲情?”
“天家容不得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你倒看得透彻。”
萧飞白眉梢轻挑,悠悠一叹,道:“生在天家,这是他的命数,咱们怨不得天子。”
扪心自问,若他坐在天子那个位置,他未必能比天子做得更好——先太子谋逆的事情,是铁板钉钉的。
世人都道天子心狠手辣,亲手斩杀自己一手带大的先太子,可谁又曾想过,先太子兵变逼宫之际,何尝不是往天子心口递刀子?
天子与先太子之事,原也分不出一个对错,不过是立场不同的利益纷争罢了,真正可怜的,是他白家。
白家为大夏坐镇雍州数百年,战死在疆场的儿郎不计其数,可纵然边关苦寒,蛮夷骁勇善战,白家亦不曾退后半分。
白家在,雍城便在。
可白家的忠肝义胆,最后换来一个伙同先太子谋逆而满门抄斩的罪名,铮铮铁骨没有死于沙场之上,却被自己最为信任的人下令斩杀,这种悲凉与绝望,才是让人午夜梦回都忍不住彻骨生寒的。
思及往事,萧飞白眉眼间的笑意淡了一分,但转瞬之间,他又恢复往日言笑晏晏模样,刷地一下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对满面愁容的未央说道:“这样,咱们分头做事,我去找姜黎的下落,再去与大司农林源接触一下。”
“林家若想要傀儡,年富力强的蜀王,怎比得上天真稚气一团孩子气的小皇孙?我的话,林源大抵是能听得进去的。”
未央颔首,道:“辛苦舅舅了。”
萧飞白笑了笑,收起折扇敲了敲未央额头,温柔笑道:“说甚么傻话?天塌下来,有舅舅替你撑着。”
“放心,表弟不会有事的。”
“我也希望他不要有事。”
未央低头,咬着唇,唇瓣微微泛着白。
萧飞白眸光轻转,打趣道:“幸好被天子扣下来的只有表弟一人,若我与他一同被扣下,只怕未未此时害怕得要掉金豆子了。”
未央一怔,抬头看着面前萧飞白。
窗外阳光稀薄,夕阳西下,余辉无力地将红晕洒在大地。
微微的红色漫过镂空的窗台,飘进屋中,将萧飞白的鬂间与脸色染上一层好看的红。
时下又有微风,轻轻荡着萧飞白额间不曾挽起的发。
萧飞白轻轻浅浅笑着,飒沓风流,姿容天然,尽显世家子弟的清贵雍容。
未央有一瞬的失神。
不是的。
萧飞白在她心中,亦是极为重要的,若是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萧飞白的命。
可这种重要,与何晏的不同。
何晏是撕心裂肺,锥心刺骨,而萧飞白,是生死与共,愿为知己死。
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舅舅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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