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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他们十分强势,说他们姐弟想诬赖讹钱,要闹到官府评理。

这时候,宋管事出面劝和,私下对姚妍说:若是进了衙门,斗不过地头蛇不说,还凭白惹一身骚。尤其她乃女子,但凡往衙门口一站,这名声便没了。不若先忍下这口气,回到侯府,自有侯爷夫人补偿。

她从小听父母说当官之人难惹,宁愿花钱打点也莫得罪,不然一个不慎便破家甚至满门遭殃。虽心疼那样多银票和首饰,却也知轻重缓急,只能憋下这口气。

后来进了侯府,谁也没提那丢失之事,自然也便没人说一句补偿。可巧得是,在她进入谢府为妾那一天,她看到刘三娘头上一颗滴水红宝石,像极了母亲留给她那一块。

人不多想时处处平静,一往心里去了,便觉这侯府谁都是贼。虽没有证据,姚妍却觉这宋管事实在不是个好的。

姚妍静静望着宋管事:“难不成宋管事济南府中有家人或朋友?竟然非要冒雪进城。只不过舅父舅母让你来接我们,自然是想让我姐弟平平安安入府。若是咱们耽误了行程,未能进入济南府,在冰天雪地里冻上一天生了重病,你觉得能交代过去?”

说完,她将车帘子一闭,沉声道:“嬷嬷,我向来以为舅父舅母是真心疼我,没想到却任由下人辖制欺负。既然这侯府不欢迎咱们,咱们打道回苏州便是。好歹我大伯还活着,再不济也不会让姚家女冻死在荒郊野外。走,咱们去驿站住一晚,明儿便返程。”

大雪天里,宋管事头上却冒了一层汗。心道在江南时这小娘子还十分听话,只要拿出她爹娘说过什么,便一切都当了真,怎越往北越难缠,实在不好对付。

他倒是恨不能找几个人扮做强人将这姐弟给杀了,自然一了百了。可一来江南那边姚家势力不小,不到关键时刻侯府不想开撕。另一个,这小娘子前几天竟然雇了一队保镖,他想下手都难。

仆斗不过主,一行人只好住进驿站。

因是冬季,驿站里几乎无人。见到京城武威侯府帖子,驿站驿曹和杂役皆十分欢喜。他们虽有一点薪金,但少得可怜,还是要靠贵客打赏才能养家糊口。

姚妍还未下车,车门帘便被掀开,一个矮矮小小孩童扑了进来,抱住她手臂:“姐姐你刚刚好厉害,吓得宋管事都不敢多话。车里虽有炭盆,可我还是冷,如今住进驿站,终于能暖和了。”

“我们景元乖,以后若是冷便喊姐姐,咱们带着铜水袋,还有最厚的羊毛毡,裹紧了便不冷了。”摸着弟弟小脑袋,姚妍柔声道。

姚景元低垂着头:“嗯,以后我知了。之前是怕给宋管事他们添了麻烦,不好多提。”

姚妍笑:“他再是侯府中人,不过是仆,有何可怕。即使进了侯府,咱们也是正儿八经亲戚,是侯爷亲自派人去请的,底气足足的。再说还有姐姐护着你,实在不行,咱们住到娘亲购置的小宅子里便是。”

姚景元今年九岁,比姚妍小了五岁半,平日里很是依赖姐姐。自从父母相继去了,更是恨不能黏在姐姐身上。“姐,我都听你的。日后咱们同住一屋,坐车也一起好不好?”

姚妍用脸贴贴弟弟额头,笑道:“好,都听我们景元的。”

刘嬷嬷无奈笑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小少爷不许闹姐姐。”因把姐弟二人看大,刘嬷嬷虽是仆,却被姚家人当半个主子待,说话也有长辈语气。

姚景元湿漉漉大眼睛望着姐姐,一脸你若不答应我便哭的架势,姚妍笑着投降:“我们景元睡小床,咱们便不同席了。”怕大雪湿了鞋袜,便亲自抱起弟弟便进了屋子。

房间不精致,就是最普通的明暗各两间,装饰更寻常,但胜在暖和,一进门便一股热浪。

文慧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杂役:“辛苦小哥了,帮我们提来一桶热水如何?”

那杂役一看竟然有一两了,真真大方,乐颠颠便去弄来了两壶热水,“若用光了,可以直接在屋中烧水,耳房里有凉水。若有其他需要,姑娘尽管吩咐。”

梳洗一番,又躺了一会歇歇被马车颠簸快断掉的腰,姚妍便起床。见旁边弟弟睡得香,她轻手轻脚到了外屋,让人找来杂役说说话。

初来时,姚妍用厚巾蒙面,杂役并未见到真容。此时对面一小女子亭亭而立,虽只着素色棉布衣裙,却让她于娇媚气质中透出一点憨,男人最爱那种。

见杂役眼睛不眨,刘嬷嬷咳嗽一声,心道有话她这个老婆子来问便好,姑娘非要抛头露面。这小哥也是,好歹也是见识过南来北往各色家眷,至于这样傻愣愣的。

杂役听到咳嗽,一个激灵半低下头,脸都红了,磕磕巴巴道:“姑娘,姑娘……”

姚妍坐在桌边,右手撑着腮,见他这样便笑了出来:“小哥莫怕,我从小未出门甚少,所以喜欢听听各地趣事。你若不忙,捡着有趣的说上一说可好?”

“好好好,小的不忙。”这小娘子声音如温泉一般暖,让人浑身舒泰。小哥乃土生土长济南府人,便将风土人情捡着女儿家可能爱听的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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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一会,姚妍插话道:“不知济南府最有名的客栈酒楼是哪家?我是个爱吃的,想雪停了去玩一两天。”

杂役笑:“若说客栈,自然是孟家客栈最干净也最安全,若酒楼,便是太白酒楼,济南府本地菜、南北东西菜式样样都做得来,只是略贵了些,非达官贵人富商不敢去。不过这两家背后主子实乃一家,势力十分大。”

一听“孟家酒楼”,姚妍眼睛一亮:“势力如此大,岂不是容易店大欺客?”

那杂役连连摆手:“姑娘哎,您可冤枉人了。孟家便是孔孟之家的孟,圣人后代,哪里会做出欺客之事?虽然只是孟家旁支,要不然也不会行商,但背后靠的是嫡支,人家要脸面呢。我们济南府很认孟家招牌,至少小的二十年来从未听过一次店里出事的。”

听小哥这样一说,姚妍更加坐实了,上辈子丢了钱财,估计真不是这店家所为,实为内鬼。

听了好一会,姚妍才作刚想起来模样:“对了,这驿站除了我们,可还有人住?要不要拜访一二?”能住驿站的,定然都是官家人,多数都会讲究礼节互访。

杂役小哥小声道:“您住进来前两刻钟,有一个男人住了进来,腰牌是羽林卫的小将领。不过一脸寒霜,不好惹的样子。您是姑娘家,莫拜访的好。”

想起前世听闻这位曾经在济南府驿站受伤,差点将命丢了,没想到真让她遇上了,倒可以做一番文章。

不过打点关系不急,先解决了某些人再说。

姚妍笑:“谢谢小哥讲了这样多,能麻烦小哥送来两盒墨汁吗?不要好,劣质味浓量大的那种便可。”说着让李嬷嬷又递了一小块银子。

杂役本就被姚妍笑容所摄,这会子又见到钱,哪里有不应的,转身便将驿站存的墨汁都送了过来。

刘嬷嬷见状很不是不解:“姑娘,咱们自带了兰花墨,您用这些臭墨作何?这小哥也是,意思意思拿一些便是了,拿来这样多,恨不能有一水桶了。”

姚妍笑容更盛,多才好,最好让贼人一身臭墨,洗都洗不干净。

第3章 安王

鹅毛大雪飘飘洒洒下了一夜,到了晚间方有停歇势头。第二日推开窗一看,耀眼阳光洒在雪地上,如铺了一层绵糖,又美又甜。

姚妍披上白狐大氅,穿上羊皮小靴便要出门。刘嬷嬷吓得跟在后面唠叨:“姑娘,您别看阳光灿烂,却能冷到冻手。您皮肤嫩得掐出水,一出门吹冷风便通红,窝在房中暖和多好。”

上辈子在京城呆过两年,姚妍自然知道冬天有多冷,可若一直呆在房中,就没法给有心人下手机会了,她那臭墨岂不是排不上用场?

“景元,跟姐姐堆雪人去,咱们南边可没有这好玩之事。”

姚景元虽从父母去世后乖巧沉默许多,但从小也是爱玩爱闹的少爷,一听姐姐招呼,哪里还忍得住。

两位小主子一出门,嬷嬷丫鬟的自然就全部跟上来,呼啦啦院子里热闹起来。

堆雪人、打雪仗,两姐弟玩得不亦乐乎,跑跑闹闹中将郁气散发出去许多,人也活泛起来。

刘嬷嬷见小主子开心了,自然也不拦着,大不了一会给他们二人多搓搓手搓搓脚就是了。

闹够了,也快到了晌午十分,姚妍带着弟弟溜着墙边走,到了西厢房处,听到屋中好像有一点动静。

姚妍好奇道:“院子里还有人住?”

驿站不小,有一个大院子、四个小跨院,还有后罩一溜大通铺,方便给各级家眷及所带奴仆居住。

不过因驿站炭火钱少,且冬日里来往官员家眷更少。为了省下炭火补贴一下家中,驿曹和杂役们一商议,便只开了大院子,其他小院都锁住了。

姚妍一行住的便是大院的北房,坐北朝南属于正房。她还以为要见到那人,总要想法子探一探几个小院子,没想到西厢房竟然有人!

杂役小哥十分不好意思,拱手讨饶:“实在对不住姑娘,咱们冬日里规矩便是只有大院子才供应炭火。昨儿那位壮士虽只是羽林卫低阶小将,但也不好得罪,只好安排他住进了西厢房。”

姚妍心下念佛,真是老天助她!“我怎听到里面有呻/吟声,难不成这位壮士病倒了?不行,爹爹说过,日行一善必有后福,且人在旅途理应互相关照,我进去一看。”说着便推门而人。

杂役:“……”这位姑娘应有十四五岁了,还真是不知道避嫌。“好,姑娘随意。”

刘嬷嬷:“……”姑娘平日里最是文静娴熟,怎么出门一趟让她越来越看不懂,连闯男人房都这样利索。不敢多想,赶紧随着进了房。

西厢房并不大,进去隔着屏风便是床了。一进屋,呻/吟声便更加明显了,似乎是极力隐忍压抑痛苦一般。

这男人侧躺在床上,门一开照进一束光,正好打在他脸上。他眉心一皱,人却未醒。剑眉长眼、高挺鼻梁,长相俊朗却有些硬,看着便不好相处。

不过他此时整个面庞通红,倒是显得柔和温顺了许多。

姚妍心下笑,这人明明是皇上第三子安王,非要装羽林卫小将,一个人出来办事,快要烧死了都没人管。

具体这男人经历了什么,为了什么冒雪赶路她不关心,她只知道,此人日后高高在上。只要结交上他,成为他的恩人,她们姐弟二人便此生无忧了。

冰凉凉小手摸了摸安王额头,姚妍叹气:“再烧下去就糊涂了。这位小哥,麻烦您到附近请个郎中可好?驿站中是否有酒,擦拭一下后背也是好的。”

亲自将五锭银子放到杂役手中,“雪天路滑,麻烦您了。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人死在这里,回头京城找过来,驿站麻烦也大。一般郎中信不过,去济南府请个名医可好?一切诊金,我来承担。”她两世为人,早已知道没有银子买不通的人。

莫说有银子拿,便是没有,驿站也不能放任人死了。无故死人,上峰会追究的。杂役去了济南府,驿曹去拿烧刀子,房中便只有自己人了。

刘嬷嬷有些生气:“姑娘太冒险了,这人病了咱们出手相助也不是不行,可您何必亲自在这里。”盯着姑娘那贴在男人额头的纤纤玉手,恨不能去撕下来。

姚妍可不管这个,重来一世,在她心中名节可没有实惠重要。笑着继续安排:“阿牛,你一会留下替这位公子用烧刀子搓搓后背,务必半个时辰来一回,喂水喂药也伺候好了。文琪你负责熬药,帮衬阿牛一把。”

阿牛是弟弟小厮,名字虽土气,人却激灵,还算得用。

而此时,安王曲哲浩半睡半醒昏昏沉沉,只感觉烧的灵魂就要出窍,却突然被一冰凉凉之物覆了上来,舒坦了一点点。

耳边声音若有若无,但他觉得有一清泉般声音在缓缓低语,如幼时生病后母妃哄他一般,温柔安静,让他安心。

拿到药酒,阿牛便要开始搓背。需要解衣衫,姚妍自然不好再留下。还没垮过门槛,便听阿牛“啊”了一声。

姚妍停步:“怎么了?”

阿牛声音哆哆嗦嗦:“姑娘,这位公子背上全是伤……”他只是小厮,平时端茶倒水还成,真没见过这样血腥场面,不免有些害怕。

刘嬷嬷抓住姚妍胳膊:“姑娘,我们已经尽力而为。可看他这样子,明显不是好惹之人。若他背后还有仇家,难免连我们也盯上。”

知道嬷嬷是为自己好,可姚妍笑着将她手拿开,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嬷嬷,我想起爹爹一个人上京后无缘无故去了,心里便难受。时常想,若是爹爹能得好心人相助,是不是结果便不同。我虽不认识这人,可看他孤单单赶路可怜,不出手相助良心难安。”

姚景元跟随姐姐脚步,“嬷嬷,圣人说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看到了,明知可能有危险,还是该做。”

两位主子都这样坚定,且抬出老爷来,刘嬷嬷哪里好拦,只好让人都闭紧了嘴,莫将这里的事情传出去。

姚妍自认见过许多血腥,但看到安王后背一条又深又长的刀口,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再深几分,怕是无法活命了。

前世听说安王差点在济南府去了半条命,当时只道夸张,原来竟比外人传的更凶险。早知道是刀伤,便该请个擅长跌打损伤的郎中来。

好在巧了,杂役小哥请来的郎中便擅长这些。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对姚妍解释:“姑娘实在对不住,仁仲堂最擅长风寒的大夫到大户人家出诊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只好请了这位。虽然主要是治疗跌打损伤正骨,但听说治疗风寒也还好。”

阿弥陀佛!姚妍又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拿去喝酒。”

那小哥连连摆手,人蹿了出去。他都拿了仙女姐姐好几回银子了,再拿可就不地道了。

姚妍笑,这位心地还行,不是那等贪得无厌的。

郎中将伤口处理一番,又写下方子,留下几贴膏药。“多大仇多大恨,砍得这样狠。好在这是冬日,肉不容易腐烂,若是炎炎夏日,早都没命了。不过烧得太厉害,若是一直烧下去,即使命留着,脑子也傻了。”

姚妍:“……”她救人可不是因为好心!若安王傻了,她救了有屁用!“大夫,您乃杏林圣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

郎中白了她一眼:“我既然出手,能不尽力?不过有些事还要看他自己毅力,若意志坚定,自然能闯过去。若他自己先没求生的心气了,神仙也拉不回来。”

郎中走了,可愁死了姚妍。既然出手了,万不能白忙活。她不能走,必须留在这里,亲眼把他弄醒了。

打发了其他人,屋中只留下阿牛和刘嬷嬷。看阿牛敷药敷得哆哆嗦嗦的,姚妍将药拿了过来,亲自抹药。

刘嬷嬷想替,姚妍却不让。笑话,替这位抹药的机会一生仅此一次,还能假手他人?

“嬷嬷,自从父亲母亲去了,我这心里总是自责。觉得当初自己多懂事一些,多帮助有困难人一些,是不是就能给家里积福,家人便都平平安安?如今我和弟弟到侯府借住,说是亲戚,在旁人眼里却是打秋风一般。同时孤苦无依之人,我不忍心看这位壮士去死。”

“姑娘心善。不过咱们虽是借住侯府,却是带足了银两去的,谁敢低看?你莫多心。”

“可我娘只是侯府庶女,舅舅当真就疼我和弟弟?即使舅舅有几分真心,舅母呢?当初是我糊涂了,留在姚家虽然也是看人脸色,可总归是自家。这一路北上,我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前路渺茫。”

主仆几人一边照顾安王,一边唠一唠家常,时间倒是也快。

喝了药、擦了背,尤其闻着药味中飘飘渺渺一股兰花香,安王脑子清醒一些。虽听得迷迷糊糊,却也听了一个大概。

心里还想,莫说舅舅不是亲的,便是亲的也未必能靠得住。且听着是英武侯府?这刘家可没几个好东西。这心地善良的小姑娘,以后日子不好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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